归缘巧妙擦着云程刺入缝隙，还不待云程反应，双手握住剑身。

逍遥极薄的剑刃在瞬间剌穿了归缘的手掌，奇怪的是他的血没有滴落下，反而像生出了意识，形成无数细线缠绕剑身，密密麻麻遮蔽了逍遥原本的模样。

那如蛛网一般的血线在逍遥剑上形成一张薄膜，啪叽一下黏在缝隙口。

归缘应该是在输入法力，云程感受到原本卡死的罅隙似乎变大了，他努力缩身进入。当只剩一条腿时，

云程不经意抬眸一瞥，归缘的手已经白骨化了。

不，准确的说，他整双手都脆了，任何外力都足以碎裂。

归缘在用肉身献祭。云程心下登时浮现这样一句话，下意识的，他皱了眉。动了动腿，在心中衡量一番，云程开口道：“归缘，你之前说的对。”

归缘感受到体内力量的消逝，他的思绪转动的很缓慢，云程短短一句话让他反应了很久。归缘懒洋洋勾唇，轻言慢调：“小美人，认同我啦？”

“你说不白来，现在你任务完成，该回去了。”

简单一句话在归缘脑子里打了三转，才明白云程是什么意思。

诧异撩起沉重的眼皮，印面对上一只云锦靴头。

“歘——！”

肌肉绷紧，全身力量汇聚在脚尖，破空划了道优美的半圆弧，弧梢消失在归缘左脸。

这一脚来的猝不及防又凶猛，归缘一时不备被踹退半步，手下的力道也有所松缓。

思绪混乱地想为什么云程好端端的要打他，还要踹他的帅脸？

“逍遥，带归缘离开！”

逍遥剑没有反应，像是听不见云程的话。

云程厉声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一个人便够了，不需要你们无谓的牺牲！”

依旧没有反应，云程无果只好费力捻了捻剑身，哄着它：“你都出现裂纹了，要被太卜比下去了。你乖，回去补好，等我回来好吗？”

逍遥剑寂静数秒，一声悲怆剑鸣缓缓响起。

既委屈又气闷，云程鼻子倏地一酸。

他回避目光，任逍遥蹭了蹭他的手腕，也不看一眼。

柔韧的剑身绷紧弯曲拉平，脱身缝隙，表面的血膜在它离开罅隙的瞬间四分五裂，确实如云程所说，它的剑刃上密布着细碎的裂痕。

归缘是献祭是连同它一起的，再晚一步，逍遥的下场就是那双白骨手掌。

逍遥侧对着归缘，重重在他脑门上一击，归缘本就昏沉的脑子彻底罢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逍遥斜向下接住他，担着人晃了晃，停在原地数秒，最后颤巍巍离开。

一人一剑消失在云程视线内，云程学着归缘割破手掌。

伤口处像是有一个巨大的吸盘，血液呈规律的丝状涌向罅隙。

不知过了多久，云程得以将腿拽进来，那道缝隙闭合。

霎时间，风云变色云程原本站在一片虚空里，身后与前方皆是铅灰色的云团，唯有脚底踩着一团莹润白光，犹如玉盘支撑着他。

可当他全身进入罅隙的瞬间，四面八方的云雾以他为中心聚拢，如合拢的莲瓣，遮天蔽日。周围一片漆黑，唯有足下玉盘依旧莹白如初。

但渐渐地，这团光也熄灭了。

云程就那么站着，什么都看不见，万籁俱静，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唯有耳畔不停歇的心跳提醒他他还活着。

周遭吸收一切光芒的云团开始流动、扭曲，云程看不真切，但他能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扭拧着，连同着他的躯体一起。

不疼、不痛，但很奇怪。那种感觉就像脱离了□□，对他的灵魂进行修正，给云程带来了强烈的不适感。

在某一时刻，一阵天旋地转，云程丧失了意识，他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滴滴滴——！”尖锐的铃声加上高频的振动，让云程快速清醒。

是什么在叫？

这个念头刚在云程心中划过，肌肉反应便已经让他伸手在吱哇乱叫的手机屏幕上轻轻划过，闹钟停了。

云程睁开眼，一时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

太阳的光芒穿过窗帘的缝隙打在他脸上，他才渐渐思绪回笼。

对了，今天是年终，十点整他们这些部门负责人需要做汇报。

云程立刻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今天汇报后，年终奖的流程就要批下来了，他签过字，出纳就能打款到账。

这笔钱下来，公寓的首付就凑齐了，安家后就不会到处飘零了。

云程快速起身，穿衬衫打领带，套上西装，叼着一个打折囤的麦芬出门。

一路单车转地铁，终于卡点刷卡。

财务部的人已经习惯自家经理的卡点行为，从善如流在云程路过时递上汇报PPT需要的各部门数据。

云程打开电脑，加班加点完善汇报工作，终于在九点五十五完成汇报稿，拿着电脑一边快速滑动鼠标一边往会议室走，落座时稳稳检查完毕，抬头，一派云淡风轻，会议正式开始。

玻璃外，实习生见到云程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不经感叹：“经理这极限ddl，真是酷炫潇洒啊！”

“潇洒？”会计姐姐扶了下眼镜，瞄了那个挺直的背影一眼，幽幽道：“你们这些小女生主要是看脸吧？”

实习生有些不好意思：“经理确实长得比较好看。”

会计一脸还是太年轻的表情：“你要是见过他半夜赶制财务预算，耷拉着脸头发冲天，怨气能养十个邪剑仙的模样，就说不出这番话了。”

会吗？实习生视线落到会议室内，云程站在会议电视前，低调的铅灰色西装勾勒修长身形，长指在屏幕上滑动展示数据。

心中那点动摇顿时烟消云散，起码现在是风度翩翩的上司。

三个小时的会议结束，开启午休。

临近年关，各部门工作都进入收尾工作，打工人对即将开启的新年期待万分，大部分进入摸鱼阶段。

食堂三三两两一桌，讨论着年假的安排。

云程和财务部的同事坐在一块，他们是集团分公司，财务部加上实习生就六个，除了他全是女孩。

云程咀嚼着咖喱鸡，听着女孩儿们讨论过年三件套那家店比较好，独自神游天外。

直到会计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堪堪回神。

“祝姐，怎么了？”

“精神不太好啊。”祝会计板起脸，“又熬夜了？”

云程不记得自己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作为熬夜惯犯，下意识心虚。

被火眼金睛的会计姐姐好一通数落，低着头乖乖听训。

办公室其他同事对这幅画面早已习惯，默默扒饭。

待祝会计说的差不多了，云程适时将面前的橙汁推到她面前，抬眼朝她笑。

祝会计的气顿时烟消云散，端起橙汁轻哼。

吃完饭，午睡了半小时，头晕脑胀的醒了。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

云程灌下一大杯美式，苦的他哆嗦。

祝会计到茶室接水，惊讶地瞅了眼：“咖啡小达人也嫌苦？真不容易啊。”

云程艰难吞掉剩下的半杯，“可能是太久没喝了。”

祝会计笑他：“就胡说吧，昨天还面不改色喝了两大杯，这算很久了？”

云程愣了下，是啊？为什么他会脱口而出很久？

祝会计觑他的脸色，带了点认真：“你今天脸色确实不好，午餐不是你爱吃的咖喱鸡吗？也没怎么吃。虽说年底财务忙，但也要注意身体。晚上去我那儿吃饭吧，今天炖山药羊肉汤，补一补。”

云程含笑答应了，下午审核完资金日报，拎着订的蛋糕和牛奶熟稔地敲门。

搁着厚重的防盗门，云程隐隐听见轻快地脚步声，咚咚咚接近了。

果然，小姑娘开门仰头，葡萄一般又黑又大的眼弯成一道月牙：“云哥哥！”

云程换鞋放下东西，单臂抱起小女孩：“小纾晚上好，妈妈呢？”

小纾最喜欢长得好看的，揽着云程的脖子小手快乐的指向厨房，祝会计和她的丈夫正在忙碌。

暖黄的灯光下，两人并肩而站，祝会计烹煮，她丈夫打下手洗菜切菜，时不时交谈几句，平淡又温馨。

云程望着这寻常的一幕，只觉恍如隔世，心中不可抑制地泛酸，好像他也曾拥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情。

祝会计眼尖瞥见云程，招呼他坐在沙发上吃点水果垫垫肚子。

又望见玄关上的蛋糕，竖眉：“云程！又给她买蛋糕！都要蛀牙了！”

小纾顿时扭身趴在云程肩上躲避妈妈的河东狮吼，云程眉眼弯弯：“小孩儿也要吃点甜的维持好心情嘛。”

祝会计笑骂：“少贫，都是你带坏了她，天天嚷着要你来吃小蛋糕。”

“是吗？”云程故意装作伤心的模样：“我们小纾原来不是喜欢哥哥，是喜欢小蛋糕啊！”

“才不是呢。”小纾扭脸软声辩驳：“才不是呢！我最喜欢哥哥了！”

云程展开笑颜，捏捏她腮边软肉：“哥哥相信小纾一定会乖乖刷牙，保护牙齿，不惹妈妈生气对不对？”

小姑娘很聪明，立刻答应：“是哒！妈妈不生气，是最漂亮的！”

祝会计无法，嗔怒道：“你们两个活宝，给我过来吃饭！”

云程应声：“喳！”

晚餐很愉快，祝会计是公司少数知晓云程身世的，她邀请云程一起过年。

云程照旧拒绝了，表示要一个人享受来之不易能睡到自然醒的时光。

饭桌上嬉笑怒骂，当回家面对空荡的暗室，云程在门口站了很久才进去把灯打开。

他将手中的玩偶放到床头摆正，小纾在他临走前送给他的，小姑娘软软地说让小兔子陪他过年，希望他天天开心。

云程捏了捏小兔子抱着的胡萝卜，无意识的发呆。

其实他能感受到今天他的不对劲，原本熟练办公软件需要思考使用，原本喜欢的、习惯的食物嚼之无味，食之不惯，最重要的是，他心中总有一块是空的。

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不见了，可明明一切正常。

他没有亲人、爱人，人缘不错深交寥寥，拥有旁人没有的自在，也有他人没有的孤独。

这只是他漫长人生中，平常的甚至算得上不错的一天。

毕竟才在祝姐家吃了饭，今天还到账了不错的年终奖，应该很满足才对。

可云程就是不喜欢，也不愿接受，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但哪里不对呢？

没有了环境的压力和伪装，云程心中的不适愈演愈烈，疑问一直盘旋缠绕他。

直到云程洗脸时，一个银色的指环从他手中落下，在陶瓷曲面碰撞，叮当响，如振聋发聩的钟声，记忆闸门打开，洪流倾泄！

无数过往流转，云程这才明白自己忘了什么。

原来，他忘记了他的挚友、手足、尊长，忘记了他的爱人。

云程拾起那枚银戒，呆呆地盯着它看。双目猩红，一滴泪坠落在袈罗花上，如红玛瑙坠入银河。刹那间，银戒迸发刺目光芒，空间扭曲，云程被巨大的吸力吸进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