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俞舟家的酒楼叫明月楼。明月楼在京城不算顶尖,却也十分有名。
因其菜品新颖独特却又不失美味,来明月楼吃饭喝酒的,不乏权贵富商。家境稍微富裕一点的百姓,也会去明月楼吃饭。
常清竹在明月楼寄卖酒,已经半个多月了。将近一年左右的时间,常清竹不但学会了酿黄酒,还学会了酿许多果酒。比如苹果、橘子以及葡萄,这些都可以酿成美味可口的果酒。
不过橘子和葡萄算是稀罕品,数量不多,价格又贵,所以常清竹酿的不多,也不打算买,留着等相公回家喝。相对来说,苹果就物美价廉许多。
北方盛产苹果。常清竹在逛街买苹果的时候,商贩看他买的多,觉得是个好机会,便每斤给他便宜一两文钱,顺便“不经意”提起自家的苹果园。
总是这样零散着买苹果也不是个办法,很耽误时间。常清竹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固定的商贩合作,听到商贩的话,便有些意动。
常清竹最终顺利与商贩达成了合作。商贩每日将新鲜苹果送到裴府,常清竹只需要验收就可以了。因常清竹要的多,所以商贩照例每斤便宜两文钱。
两文钱看着少,其实已经十分划算。在京城,品相好的苹果,一斤得要十来文银钱了,。北方虽然盛产苹果,但对许多普通百姓来说,并不便宜。
商贩在城里做生意久了,也十分乖觉,生怕得罪了什么权贵富商。常清竹虽然衣着并不华丽,浑身的气度却是极佳,因此,商贩并不敢对他耍心眼。
等到第二天推了车子来送苹果,看到裴府如此气派,还得知了常清竹是官夫郎,就更不敢糊弄了。
常清竹放在明月楼寄卖的,除了黄酒和苹果酒,还有一样是桂花酒。正是金秋十月,满院的桂花香味,令人沉醉。
许多人用桂花做一些吃食,因此,在九月份的时候,常清竹便尝试着酿桂花酒了。裴府的院子里,就有好几棵高大的桂花树了,再加上街上有许多商贩在卖,所以常清竹一口气酿了许多。
杜俞舟本来让常清竹免费将酒放在明月楼寄卖,但常清竹不肯,还是将将利润分了两成给明月楼。除过成本,以及分给明月楼的两成,常清竹每日大概能赚二两左右的银子。
一天二两银子,一个月就是六十两银子!因为是第一次做生意,常清竹其实心里十分忐忑,尤其是每日购买酿酒的苹果、桂花、粮食以及其他材料,每日往外花的银钱不断,心里又焦急又担忧。
这日常清竹天还没来就起来了,照例让石头和福生将酒送去明月楼后,心里就砰砰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常清竹收到裴钰来信,估计还要几天,裴钰才能到家。因此,常清竹并不知道,裴钰此时,已经正在面圣复命了。
收到郁水江水坝已全部完工,并且抗住了长达十六天暴雨洪涝的冲击,祁宴其实早已命人拟好了此次南下众人的奖赏。应承给裴钰的那五千两银子,也早早便准备好了。
此次重修水坝,不仅替朝廷减少了数额巨大的损失,而且救了数以万计百姓的性命,上一世的悲剧,并没有重演。有如此大的贡献,祁宴本来就对裴钰越看越顺眼,却没想到裴钰又给他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什么,一千斤!”祁宴由于震惊,声音有些激动,“裴爱卿,此话当真?”
“回陛下,正是一千斤。”裴钰见皇帝像是不信,又上前一步行了礼,便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成果细细阐述了一遍。
此次南方大雨绵延,导致庄稼晚熟了好几天。等到裴钰将稻米良种培育的成果上报给严大人的时候,已经到了该启程回京的时候。几位大人一合计,干脆等回京再禀报给陛下。
再者,这件事毕竟是裴钰一个人忙活的,严大人和钱大人也不愿意平白抢他的功劳。这件事还是由裴钰面圣时亲自说比较好。提高粮食产量,这可是件大事,陛下知道了,也会高兴许多。
事实确实如此。等到裴钰陈述完毕,不仅皇帝又惊又喜,就连对裴钰多有微词的众位大臣,也都震惊不已。
在列的众位大臣都知道,裴钰此人本来就出自乡野人家,顶多就是一个穷秀才,还未经过科举考试,便在翰林院领了职位。虽然只是小小的庶吉士,但许多官宦人家的子侄,科举未必能考得上这个位置。
平白让一个不入流的穷秀才占了便宜,许多人虽然不屑于做小动作,但心里却是不服的。哪怕裴钰后来献上了新的修建水坝的法子,这些人也不放在眼里。
等到得知南边下了半个月的暴雨,新修的水坝却完好无损时,许多人才勉强服气了些。
今日得知此人竟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便又有了让粮食亩产翻了近一倍的法子,众人心里一时又震惊又复杂。裴钰此人,倒确实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祁宴不管心思各异的众人,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只见往日里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皇帝,此刻笑得合不拢嘴。
古往今来,但凡明君,总是希望自己治下的国家能够国富民强、百姓都能够吃饱穿暖的。然而诸多因素影响,粮食的产量一直跟不上去。此刻祁宴听到裴钰有办法将粮食产量提高这么多,自是喜不自胜。
都水监和工部的人,都不是吃干饭的。其实有了这样独特的修建材料,再加上图纸,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搞定。所以此次南下,裴钰并不一定非得跟着去。
祁宴之所以让裴钰亲自去南边跑一趟,是看出打算让他历练一番,然后回来便丢到工部去任职,好再创造点价值出来。
自从看了裴钰关于修建水坝的策论,祁宴便觉得工部很适合他。只是裴钰看着年轻,没有资历,也压不住。最重要的是,裴钰缺乏历练。只有亲力亲为,才能真正有所进步。
祁宴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真正“薅羊毛”呢,裴钰却自己主动找活干了,还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幸好犹豫许久,还是把人给“发配”到南边了,否则可能都没有这种好事了,祁宴心想。
裴钰不知道皇帝竟然想“薅他羊毛”的事,他此时心里也很高兴。倒不仅仅是因为得到皇帝的赞赏,同僚的夸奖。更多的,则是自己又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得到和收获确实让人喜悦,但付出与奉献,同样能让人欣喜。这种欣喜,是发自内心的成就感,是自己对自己的认可。
祁宴高兴之余,又大手一挥,给裴钰多赏赐了两千两银子。赏赐的时候,祁宴特意留神瞥了一眼裴钰。只见裴钰颇为稳重地谢过恩后,面上虽然还是一派从容,眼里却是顿时有了光。
果然是个爱财的,祁宴无奈摇摇头。
得了七千两银子的赏赐,外加京郊的一个庄子,还升了官,裴钰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以后差不多也算是财富自由了,不用过得那么捉襟见肘了。每每想到常清竹跟他过着拮据的日子,裴钰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此次南行的官员,也是该赏赐的赏赐,该升官的升官,心里别提多畅快了。至于裴钰得到如此多的奖赏,眼红的人是有,但也没有几个。多数人都明白,这本来便是裴钰该得的,没什么好不平的。
而严大人和钱大人,则是怀着一种惜才的心态,也是真心为这位年轻的同僚高兴。
朝会终于结束,裴钰想到终于可以回家,心里也是激动地砰砰直跳。快一年没见老婆孩子了,裴钰简直想瞬移回家。
然而他刚一抬脚,跃跃欲试,却见福喜公公满脸堆笑走来:“裴大人留步,陛下有旨,让您去御书房一趟。”
裴钰:“......”
算了。
裴钰领命前往御书房。不出所料,皇帝问了培育良种的法子,是从何处得到的。裴钰将自己预先想好的话术,流利自然地陈述了出来,自然也告知了袁老先生的名字。
又是从典籍上学到的。疫病肆虐的那次,皇后也染了病,祁宴心慌意乱,不暇多顾,自然相信了裴钰的说辞。
但是上一回关于水泥的事,祁宴便有所怀疑了。只是事态紧急,无论是哪里来的法子,只要有用就行,祁宴并未当场揭穿。
这次祁宴依然并未揭穿。况且他观裴钰说得头头是道,有名有姓的,祁宴便知道这的确不是出自裴钰本人,甚至不是出自大越朝以及以前的任何一个时间段。
祁宴是重生一次的人。他记得很清楚,哪怕上一世到了最后,也并未出现过这些东西,更没有相关的典籍记载。
只是,要是这些东西既然不是来自现世,那是来自哪里?熟知并且能够复刻这些东西的裴钰,又是来自哪里?
祁宴心里虽然疑点重重,面上却不显。听了裴钰的陈述,只遗憾道:“原来如此。倒是可惜了,这样珍贵的典籍,没能保留住实在可惜。”
裴钰怕说多错多,反倒惹人怀疑,只好点头称是。只是虽然皇帝看上去真的信了,并不多问,裴钰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皇帝早已将他看穿。
想到这个可能,裴钰身上起了冷汗。只怪自己不够聪明,实在编不出天衣无缝的谎言。好在皇帝并没有点破,或许是真的信了,又或许只是静观其变。
事实上祁宴只是好奇裴钰的来处,却并不在意他的真实身份。更何况裴钰这人聪明能干,又心思简单,不爱惹事。最重要的是,裴钰心里装着百姓,所作所为,皆是利国利民,这就已经超过了许多官员。
“早些回去吧,十日后再去工部上职。”此次去南边兴修水利的人,都有十日休沐的时间。
见裴钰本来高高兴兴的,这会儿眼里有些沉默,料想到裴钰的想法,还是出言宽慰几句:“放心大胆去做便是,朕不是迂腐之人,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楚的。”
裴钰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潜台词。果然,皇帝还是看出来了。不过有皇帝这句话,裴钰心里多多少少轻松了许多。
这便是在皇帝这里过了明路。既然皇帝不愿挑明,裴钰也不再纠结,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裴钰匆匆忙忙往回家赶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十月份的阳光不烈,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微风习习,裴钰的脚步急促。
近乡情更怯。许久不见,萦绕在裴钰心头的,除了浓烈的思念,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走的时候冰天雪地的,回来时却已是深秋。这段时间以来,他每每独自一人入睡的时候,便常常觉得夜凉衾寒,异常孤独。
“清竹一个人留在家里,还要照看孩子,操劳家中事务,想必受了许多苦吧!”裴钰有些鼻酸。
想到这些,裴钰加快了脚步。等能看到裴府大门的时候,裴钰同样看到了那一抹心心念念的熟悉的身影,正在时不时往远处探望。等到终于靠近,裴钰的眼眶却湿了。
清竹瘦了许多,裴钰心想。
“相公!”
常清竹本来今日心跳异常,总有一种预感,却并不敢多想。只是他今日心情确实急躁了些,坐不住,索性便出来看看,并不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远远的,便看到一人冲着裴府的方向,急行而来。那人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梦里也曾见到无数次。
“相公!”常清竹再次惊喜出声,忘记了之前的害怕与担忧,因为他已被来人紧紧拥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