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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一凡这辈子没遇到过这么离奇的事情,他在副本里被人袭击,袭击者还是黎李莹。
他们在杂物间里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一切都还有解释的余地。可从他们踏到纸板后的水泥地上,一切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他想随便拉住李沐木,想提醒她注意,可那看上去瘦小的手臂却把他甩开了,双眸晦暗,像失去灵魂。他感到一丝不安,然后追上前去看到了其他人的眼眸,发现他们都像行尸走肉般向前走去,排队列阵,好不整齐。他快崩溃了,然后快速冷静下来。
这条走廊不长,他冲到所有人前面,第一个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他看见里面摆放着一台巨大的装置,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了半天,觉得那东西想人的心脏,里面盛满了暗红色液体。在他观察着装置时,一个人力道极大的把他一把撞开,他们排着队伍走向装置的核心。他上前一把拉住杜辞,朝他大喊:“醒醒!你们都怎么了!”
杜辞没理他,眼神空洞的挣脱开。
怎么会这样,他们现在的情况,就像当时黎李莹一样。
到底发生什么了?
昏倒时,还看到了什么?
当时黎李莹身上缠满白色丝线,就像她身边那木偶一样,一根绷紧的丝线缠绕住她的脖颈,像是会随时要了她的命似得。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他的手上,身上,也缠满了丝线。那些丝线越收越紧,他头脑一阵发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漫长的沉寂。
“喂!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倒下了!”耳畔传来符文叶熟悉的焦急声音,他似乎在他身边正在翻找什么东西。
夏一凡猛地跳起,随手扶住一旁的墙壁,整个人还没缓过来,重心不稳。他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一个漆黑的洞穴里,不远处是光亮。其他人都站在有光的地方,李沐木一只手抓住胳膊靠在墙边看戏,符文叶正蹲着,身旁放着个医药箱。
“怎么回事?”他还有些心惊胆战,一开口就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什么怎么回事,”符文叶被他弄的一头雾水,收拾着地上的药片起身,“你说要分头行动,然后就走进去,然后昏倒了。”
“你这医药箱哪来的?”
“我的个人技能啊,没给你看过吗?”
“个人技能?!不是连面板都找不到了吗?”
符文叶挠挠后脑勺,露出一个有些憨厚的微笑。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是能拿出来了。”
他疑惑的看着众人,发现大家也在用这样的眼神打量他。
“喂,”李沐木的声音响起,她的五官被笼罩在光线里看不清楚,“你刚才不是说要分头探索的吗?怎么突然昏倒了?”
“什么分头?还有,这里是哪?”
虽然看不清五官,但他还是能感受到李沐木大吃了一惊。她惊讶的张张嘴,很快就合上了,双手环胸,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你……”
他从昏暗的地方走出来,强烈的光线刺激让他一瞬间睁不开眼睛,等适应了一会后,他看清对面墙上斑驳剥落的墙纸和成片的办公桌。
过了好一会,他眨眨眼,看看自己的手,干干净净,没有什么丝线。
“我们刚才不是在一个红色的房间里吗?”
“那房间我们都过去好久了,还是你打开的门。真不记得假不记得?”
他摇摇头。
“会不会是有什么精神疾病?比如说或人格分裂之类的。”理查德弱弱的说。
“不可能,之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那可就奇怪了啊……”李沐木一只手握住下巴,像小说中描述的神探一样思考。
“不管怎样,还是先确定一下行动比较好吧。”符文叶已经收好了他的大医药箱,双手一摊,一副想摆烂的神情。然后现场一片寂静。
“要不我们还是按照刚才决定的,分头行动?”李沐木说,她又转头对着夏一凡,“刚才你是要一个人走一条的,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
当全身被浸泡在黑暗里时,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不像哈尔滨刺骨的寒风,而是像南方的湿冷,那种直刺人骨髓的冷。好像有风吹过,刮起她耳边别起的碎发,直愣愣贴在她头皮上。害怕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吗?她和黎李莹一样,对周遭环境警觉又敏感,但她从不觉得这种情绪是害怕。通常他们去玩密室逃脱,一直在警惕突脸的都是黎李莹,她曾经也怀疑过她的胆量,后来才发现她只是单纯的容易被干扰而已。
她脚步飞快,走路带风,以至于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有通风口还是她自己带起来的风。她突然发觉了什么,那一直压在她肩上的温热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她身过投去,身后仍旧是一片黑暗,转过去也什么都看不见。其实早在她走出十几米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想往回走为时已晚,理查德微微发抖的身子和因为紧张变得冰凉的手还在她身边,死死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抓的生疼。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冰凉与环境融为一体,彻底察觉不到了。
“喂,理查德。”
“理查德?”
“理查德!”
整条洞穴里冷冰冰回响着的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她摸了摸自己的右肩,摸到了冰冷纤细的手指。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升腾上身体的就是一股无形怒火。
“你小子怎么回事啊!叫你也不答应,吓死我了!”
李沐木侧耳倾听了一会,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她本以为会听到理查德语气憨厚的少年音,可怜巴巴的和她道歉,但什么也没有,连他的呼吸也没有。
她更生气了,任凭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边走路还边甩身子,像把他的手甩开。走了好久,大概有一百多米了吧,她自己在心里想。理查德那家伙也太不对劲了,他自己也说了他是把他们绑来那一伙人的亲戚啊。她仔细想了想,当时被邝星辰称作菲尔的女孩好像也长着和他一样的蓝眼睛。
等又走出好几米,她也没这么生气了,反正他也只是不说话。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到她脖子里,黏黏的,带着腥味。她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一路走来,理查德像是个幽灵一样,身体没有任何的重量被她带动。她颤抖着手,摸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细腻柔软的触感,但此时已经有些僵硬了,那本来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养的很好的手此时冰冷的不像个活人的手,指甲有些长了,刺进她的手心。她壮着胆子摸向他的手臂,但却抓了个空,在原本该是手腕的地方抓了一手黏黏糊糊的液体。
黏腻的,混着她手心里的汗渍,一滴一滴从手心滑落到手肘,再滴到袖子里。她一把扯过那片衣料,握住他的手腕,想把那只手拽下来,但那东西就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似得,黏在她的衣服上。那不是什么胶水能做到的,就像手的主人还活着一样,死死抓住她,像是想要把她的肩膀硬生生扯下来。
“喂!”她的声音里染了些哭腔,身体开始颤抖,“你……你……”
李沐木双手胡乱的抓着,企图想要找到什么东西支撑自己的身体,最终她找到了一处粗糙的墙壁,身子一软,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她坐到地上的第一反应就是裙子被染湿了,她不管不顾的躺倒,任凭那液体浸没着她的发丝。除了液体,还有其他湿湿软软的东西,有的硌到她腰间,是个小圆球样的东西,像胶质软糖,她想起爸爸给她买的进口软糖。手边是个像袋子的东西,质地很柔软,她觉得这像美术课上老师给他们展示的古人行囊。她躺着的地方逐渐开始散发臭味,她皱了皱鼻子,但实在是没力气起来了。
她强撑着自己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原本心爱的洋裙也不管了。她摸索着,在她来时的路上也有这种湿滑的液体,看来不是在这里产生的。
冷风,血腥味,疲惫。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很累,想哭,想大吼,想在黎李莹冷冰冰的话里找安慰,但她身边什么也没有。她想自己可能再也哭不出来了,自从和黎李莹这个感情绝缘体成为朋友之后,她就算想哭泪腺也不肯工作了。她靠在墙上,左边是来时的路,右边是本来打算走的路。
右手边传来丝丝的光亮,像是手电筒发出来的,但她看不清灯光后那人的模样,也许根本就没人吧。她往左边看了看,不出所料的是一片猩红,一小块蓝色显得格外突兀。那东西滚落到她脚边,她弯腰捡起来,那是颗漂亮的蓝眼珠,眼白泛着红血丝,末端还连接着一小块神经组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开始癫狂的大笑起来,疯子一般的大笑。手上狠狠一用力把那颗眼珠丢到墙角,弹了几下,最后隐没在鲜血中。
发疯之后是深切的无力感,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心里说不出来的闷,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要是能死掉就更好了。那能怎么说呢,反正她不是一直以来都想自杀吗?反正她不在乎黎李莹对这个念头的冷嘲热讽,也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想死。反正那糟糕的家庭与世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她对着黎李莹哭诉,那是自己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态,她自己心里清楚黎李莹压根不是什么适合倾诉的主,但她只能这么做,她只剩她了。
被逼迫,压抑,沉闷。她有个哥哥,大概就和理查德差不多大吧,当时她的父母为她交了三万才生下她,被洗脑着为他们创造荣誉与利益。
这是她和黎李莹所说的,她记得,黎李莹当时只是冷冷的问她:“你恨他们吗?”
“不,”她脸上有泪痕,“我不知道。”
“这你就哭了?我倒是想不明白这有什么。”
她的口气不像是装出来的,倒像是真的不理解。然后她皱了皱眉头,思索了片刻,像是在斟酌字句,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变得平和一点。
“那我还真倒是希望你的愿望早日实现。”
她口中说的愿望是指自杀。
她并不怪黎李莹,因为她去过她家,能完全理解她的性格。
绝对的虚伪。
可偏偏黎李莹又是那样聪明,再精明的谎言在她面前也无处遁形。
所以她们的友谊就是这样的简单而冷酷,因为讨论小说而起,将来会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随时崩塌。
她又笑了,她发现自己听不见风声了,面前有什么金属在晃动,是电锯吗?
她闭上眼睛,什么都感觉不到,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一切就像做了一场黑暗又荒唐的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