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船至郦州城,已在船上颠簸四日的顾家人趁着漕运管制期间,下船休息片刻。
郦州城是整个大澜国除了都城以外最繁华的城市,即使在渡口码头,也可见一斑。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繁华景象,当下便咂舌不已。
很快便返回船上,顾柔却总是心生不安。
她心里很不舒服,越是靠近京城,就越是心慌难安。
她身旁的莲玉从上船开始就跟在她的身边,此刻见顾柔脸色苍白,便拿来了事先准备的酸枣放在桌前,“姑娘吃几块,不然晕船可就难受了。”
顾柔捻起一颗酸枣放入口中,“也就再有几日,便会到了。”
“对了,刚刚杜大哥来过,交代我问姑娘一句,行驶速度要不要慢下来,不然没等到京城,没几个人能熬得住的。速度慢了点,最多推迟半日。”
顾柔想起莲玉的奶奶郑老太,微微点了点头,左右不过是半日,虽然她心急,却也不能让所有人都陪着她受罪。
船舱外面有些动静,顾柔蹙眉,抬头看着莲玉,“外面是什么动静?”
已经停了许久,怎地还没发船?
“我这就去看看。”
半刻钟后,莲玉返回内间,到了顾柔身畔,“姑娘不必担心,杜大哥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不会再有麻烦。即刻便可出发。”
“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似乎是有官差在追捕什么人,说是有可能潜入裴家的商船之中了。”莲玉低头道:“幸好杜大哥及时出现,将那些官差打发走了。”
顾柔听了这句,眉头皱的更深了,“你可知杜衡是怎么将官差打发走的?”
莲玉摇了摇头,她站的远,根本没听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杜衡看到她的身影,走过来嘱咐她几句的。
顾柔按下心中的疑惑,摆了摆手,“算了。莲玉,到时间准备食物,你去吧,我这里没事。”
听到顾柔主动提起食物,莲玉脸上挂着笑,“上船之后的姑娘食欲不佳,都没吃什么东西,怪让人担心的。姑娘,保重好身体下船才有精神啊……”
顾柔思索了一阵,“莲玉说的有理。那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
又过五日,商船到了渡头停下来,众人下船时候就看到渡头前站着的顾榆。
顾榆准备了几辆马车迎接顾家人,却还是失算了,忘记郑家的人的位置,幸好杜衡有所安排,帮着顾家郑家搬运行李。
一路上,众人一扫疲惫之色,顾柳叽叽喳喳的兴奋的不行,顾淮与甄氏也喜笑颜开,顾榆却犯了难。
他倒是买好了一座两进两出的宅子,手头上的银钱也只够交付给原房主的……原本他也是看中了另外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可是那房主要价太高,难以交易。
现在有了郑家人,两进两出虽也得用,住进去倒也有些挤了。
顾榆正在犯难之际,杜衡直接走来,与顾榆说了会话,片刻过后,几辆马车悄悄地变了方向。
待众人到宅子门口下了马车,惊呼出声。
“啊?这么大的如意门?这是谁家?要去什么人家借住吗?”顾柳诧异的抓住甄氏的手,问个不停。
甄氏疑惑的摇了摇头,“这是谁家?我也不认得……榆儿,若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住,我们先去客栈暂住,房子的事情慢慢来,不急。”
顾榆看了一眼杜衡,一个箭步走到顾淮甄氏身边,温声道:“爹娘不必多虑,这便是我昨日买下来的宅子,仓促之间还未收拾妥当。”
顾淮心下一惊,他自是知道京城的物价水平,这座宅子的价值不是顾榆手上银钱可以付得起的,当下就拒绝了。
“我们用不着住这么大的房子,榆儿,想办法换个小点的……”
甄氏也连连点头,“是啊,榆儿,你爹说得对。”
顾柔看着顾榆与杜衡的神色各异,心下有了计较,便温声道:“爹,娘,今天我们也无地可去,不管怎样先安顿下来再说吧。”
顾淮看着一大家子的人都在门口,皆带着疲惫不堪的神色,叹了口气。
也罢,顾家接下来的喜事有很多,他出任书院教书,顾榆高中,顾柔出嫁,也总要撑撑门面。这样的宅子的确甚好。
他挥了挥手,率先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四进四出的宅子,极为宽敞。
顾柳连连赞叹不已,从出生以来就没有住过这样大的宅子,惊叹:这样大的宅子,岂不是跟姑姑婆家周县长家一样大了!
顾榆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宅子,若不是杜衡及时相助,他们今天未必能安顿下来。
宅子里留有一位吴管家,顾榆解释说这是提前安排来的人,负责一切宅中事宜。
吴管家带着众人走到院中,指着北边正房,“老爷,夫人,这是您二位居住的正房。东西厢房则是几位公子的居所,两位小姐就住在后院的正房……”
吴管家看着郑家人,便道:“几位就跟在下去倒座房。”
顾柔看了看东西厢房,又回头看着倒座房,轻声开口,“东厢房留给哥哥们住,西厢房空出来给郑嫂子一家住吧。郑婆婆身体不好,生哥又那么小,住在倒座房采光不足,临近街市又十分吵闹,我看还是去西厢房吧”
“这怎么使得!”郑嫂子神态慌张,那西厢房可是主人住的地方,他们既然跟了来,就是作为下人为奴为婢的。
“我说使得就使得。娘,您觉得呢?”
甄氏欣慰的看着顾柔,拉着郑婆婆的手,声音坚决道:“我看阿柔的安排极好!”
他们也从未将郑家人看做什么奴婢看待,只是两家人相互扶持罢了。
郑嫂子自然感激涕零,打定主意要好好伺候顾家人。
顾柔带着顾柳和莲玉赶到后院,三人一人分了一间房来住,“莲玉,你带着阿柳将房间收拾出来,然后跟着我娘去做晚饭。”
顾柔避着顾柳,小声嘱咐莲玉,“晚饭期间我娘若问起什么,你便说我是跟着二哥出去了。”
莲玉什么也不问就点了点头。
顾柔满意的看着莲玉,随后轻手轻脚的离开后院,生怕被顾柳瞧见了。
顾柳若知道她要出门,肯定也要急着跟上去的,可她要做的事情不能让顾柳知道。
顾柔从穿堂走到前院,听着正厅中爹娘说着话,跟正在打扫的郑嫂子做了个噤声手势,快速的穿过垂花门后,果然看到了杜衡与顾榆站在外院。
“走吧,最好在晚饭前赶回来。”
顾榆看着顾柔步履匆匆的绕过自己,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怕一去不复返。”
“二哥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
真是女大不中留。
……
一辆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出了城门后往东郊而行。
顾柔撩开帘子往外看去,蹙了蹙眉,“现在怎么样了?”
杜衡低着头,严肃的说道:“辛大夫已经来了有些日子了,却还是对少爷的病一筹莫展,少爷他仍旧昏迷着。”
仍旧昏迷。
顾柔低声叹息着。
“他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杜衡便按照吩咐的那样,对顾柔和盘托出。
“少爷他因一桩生意赶来京城,谁知遇到了难缠的生意对手,在他吃食上动了些手脚,以至于少爷中毒昏迷。现如今少爷还在东郊庄子上休养,未免对手家再次下毒手,我们需要小心行事。”
杜衡看了看顾柔,“我们走小路,有些颠簸,姑娘要小心。”
顾柔下意识的抓住顾榆的袖子 ,抿嘴点头。
……
顾柔站在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身后顾榆提醒道:“妹妹,我们不能停留太久,一刻钟后我们便要返回。你看看便罢,我们也不是大夫,也不能助人脱困。”
辛菅丞站在门口,望着顾柔,一本正经道:“我行医多年亦是束手无策,如今只能试试各种办法,看看能否奏效了。”
“辛大夫辛苦了,我刚听我大哥说起,这几日您也未曾合眼,一直想办法寻求药方救治少爷,我们相信您的医术,必定还会有机会的。”
辛菅丞看向杜衡,似是有意道:“少爷他重疾还未调养过来,便有得了这病,恐怕是……”
顾柔听在耳中,抿嘴紧绷着脸颊。
辛菅丞未说出口的词便是凶多吉少了吧。
“二哥,你陪阿柔进去吧。”
顾柔为近乡情怯故,拉上了顾榆一同进去,顾榆就跟在顾柔的身后,进入了房间。
房间内充斥着一股药味,那人就安静的躺在床前,毫无生气。
顾柔深呼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色,“这……”
她似乎不认识这个人了,她不愿意相信,这是裴宗游。
顾榆上前几步,按住顾柔的双肩,安慰道:“阿柔你别着急,裴少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顾柔头也没回的低声道 :“二哥,你先出去等我吧,你在这里太聒噪,我想安静一下。”
顾榆:“……”
他聒噪了吗?
顾榆离开后,顾柔便坐在了床边,神色愁苦,“游哥哥,阿柔来了。”
她来了。
她跨越千山万水,足足颠簸了十日才能来看他一眼,可他却还是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
“阿柔来看你,你看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