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梾的薄毛衣湿乎乎地贴在身上，地下空间没开地热，没多时冻得嘴唇冰白。林跃靠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两人就这么平静地各自想着心事。
“冷吗？”林跃问。
“你照着我头脸浇水，然后问我冷吗？”
“说一句帮我换掉湿衣服，我会帮你换。”
“不换！”
“知道我对你存着什么心思，害怕了？”
“我曾经以为是你引诱那些少年，既不是你，我想你并不好此道。小时候的经历……你厌恶此事。”
林跃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很快又掩饰着笑起来：“小原梾，我也就对你能这么宽容了。”
原梾看他有点不对劲，识相地闭嘴不再刺激他。静默了一小会儿，林跃突然暴起，双手死死掐着他腕骨，刚刚才上过药的伤口很快渗出血染红了棉布。林跃整个人重重压在原梾身上，趁他没反应过来，狠狠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萧行喜欢咬你对吗？”
原梾双腿被绑着使不上力，想挣脱双手给他一拳，林跃力气极大，对他的反抗采取了极限压制，他用力掐着原梾手背上的伤口，指甲深深嵌入骨肉，原梾疼得身体都在打颤却一声不吭。
“你在床上很保守，他还喜欢掐你腰对吗？”
林跃十分熟练地找准位置，探到他腰间肋骨下一点敏感地带用力掐了一把，原梾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很快被逼出了一点生理性眼泪，林跃想给他掐去，拇指沾了伤口的血，原梾眼角被染上了一笔猩红。林跃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态的原梾，愤怒又楚楚可怜，他忽而笑了，看珍宝一样瞧着原梾。
从被他绑走到现在，原梾第一次感觉到害怕，林跃对他太熟悉了。他意识到他越反抗对方越兴奋，于是错开目光濒死一般盯着天花板，林跃捏着他下颌强迫他看着他，原梾目光空洞，一动不动。
林跃收起玩味，在猎物的消极反抗里恢复了平静：“原梾，等风声过去，跟我走吧，我给你准备了一栋漂亮的房子，你喜欢画画，我们便把整栋房子设计成画室，我也可以帮你开画展，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就算死我也不会跟你走。”
林跃也不生气，趴在原梾胸前搂着他，这是萧行常做的事。林跃看原梾没有反抗，侧耳贴在他心口处淡淡道：“那就一起死好了。”
原梾眼泪无声地滑出眼角，林跃让他绝望。他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他所有的情绪无论是恨还是怒或是别的什么，通通都被吞噬的一干二净，甚至连一丝回音都没有，他像个可怜的小丑，对着虚空的洞口滑稽地表演，他筋疲力尽对方却没有动摇分毫。
林跃帮他掐掉眼泪，温柔地亲了亲他眼睛：“我爱你，原梾。”
“我脚很疼，能松开我吗？”
原梾一时的软弱和乖顺让林跃生出了无限怜爱，他起身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带着黑盒子的扣带扣在原梾左脚脚腕，而后剪断捆扎带，原梾认得此设备是电子脚镣。
“我成你的犯人了吗？”
“你不跑，我不会用它。”林跃检查了下他脚裸处的伤，确定无碍后捧着他的双手仰头问道：“见面之初我就跟你提过我有个画廊，想看看吗？”
“不想。”
林跃勾唇笑了，自顾自拉起他走到吧台，拉开柜子里的一处隐藏门用食指开了指纹锁，整扇柜门旋转着开了45度角。
门正对着的墙壁上，一张亮度柔和的电子屏上，是9岁的小原梾坐在操场上画画。林跃拍开墙壁开关，灯光跟外屋一样光照舒适，均参照太阳光源。屏幕里的画很快影化成了另一幅手绘图，画中的林跃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挂着眼泪却带着笑，双手轻捧着一汪清泉，一束光折射进里面，眼前的这一汪小池瞬间波光粼粼的。画的线条逐渐晕染开，很快叠化出另一幅图，林跃和原梾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盘腿坐在操场中央，抬手便摘到天上的云朵，原梾捏出一个孙悟空送给林跃，林跃托着一片筋斗云，孙悟空便乘着筋斗云飞走了。很快天光暗淡下来，操场变成了草野，云朵轻落下来滚了满地，两人躺在白白的棉朵中一起看漫天星辰，原梾抬手便捉到一颗调皮的流星，转手便放进林跃手里……
“记得这三幅画吗？”
“忘了，像9岁的我画的，小孩子幼稚的想象力。”
林跃道：“幼稚？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那个小男孩甚至在画里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阳光、云朵、星辰都送给了我。”
原梾实在不记得自己画过什么，那个午后罗瑞身单影薄地坐在操场边，看着草地上踢球的孩子无声地流着眼泪，原梾想安慰他又有点怕，于是就画了几幅画送给他，他印象中一直记得送的是自己画的门神。
“我把这几张画等比例存入了数字世界。”
画廊东侧有一个入口，顶部是星空顶，不同于疗愈馆的电子屏，是用特殊的装饰材料以及光纤实现的，两侧墙壁是深遂美丽的宇宙图，脚下的射灯每走一步就会打亮两侧墙壁。
长廊出去后进到了一个十分阔大的地下空间，原梾猜想大概是院子下方，足有300平米，画挂在各种立体的屏风中央，风格多样，有些作品原梾在网上见过，价格被炒到离谱。
林跃收藏了很多写意画，原梾一时间忘了自己是被绑来的，像参观画展一样忘我地游走其间。很多画不知作者，也从没出现在市面上，极富意境。
“这些画你从哪搞来的？”原梾边欣赏边脱口问道。
“一点点淘的。”林跃看他神采奕奕，不由地跟着高兴：“一开始只是想离你近一点才接触的，没想到你是学建筑的。”
原梾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忘了自己的处境，他藏起情绪，不想顺他的意：“这些都是你洗钱用的吗？你一开始接触我也是想我给你画画洗钱。”
林跃停下来，还没反应过来原梾态度的转变，有点孩子气地不高兴：“你为何总是曲解我的心意？钱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数字游戏而已。”
“绑架我也是游戏吗？”
林跃被噎了一下，那点兴高采烈转瞬又变成了油盐不进的阴郁：“是，很好玩儿。”
他阴晴不定的态度原梾无可奈何，只得放软了语气道：“林跃，放我走吧。你绑架我的事我不追究。”
“你见过哪个猎手在没尽兴之前就放走的猎物的？”
“疗愈馆里你说过，洞穴里的怪物，也许当他走出洞穴时会发现他其实没那么可怖，如今我看到了。”
“现在是你走进了我的洞穴。你现在不喜欢我想逃，以后你会喜欢的。”
“你这么做跟罗文勇又有什么区别？”
几乎瞬间，林跃眼睛里的那点温情急速褪去，他似乎想辩解点什么，可忍了半天最终什么都没说，他转头怔怔地盯着角落里的一扇隐形门，良久，他冷冷道：“你见过罗瑞，想知道他如今在哪儿吗？”
原梾发现他轻微地发着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角落的墙壁上有一个隐形门，门上画着两个与画廊风格格格不入的即凶狠又蠢萌的门神。
“我这般对你，你却不领情，我把罗瑞杀了，就关在里面，如果你想看看他是什么样，我送你进去。”
林跃拖着原梾，一起撞进了隐形旋转门里，门缓缓合上时泯灭了最后一丝光亮。门里黑得像永远照不进阳光的黑潭，原梾眼睛还未适应眼前黑暗，林跃突然朝后勒住他将几粒药片一样的东西掩入他口中，原梾反应不及被林跃捂着口鼻，药片无味，很快消失在温热的口腔中……
好像只是短暂的睡了几分钟，原梾再睁开眼时，已经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画廊，周身墨黑，只有墙壁上那些画发着幽绿、惨白以及血红的光，画里破碎的人在极微弱的映照中渐渐显出了形。
原梾不知道他吃了什么，用力扣着嗓子想吐出来，胃里空空的干呕几声后他无力地抬头，发现眼前影像失真般活了过来。
墙壁上的少年睁着黑洞洞的眼睛望着他像要把他吸进去一般，惊恐万分的孩子朝他走来，还未靠近就在他耳边尖利地叫起来，丑陋巨大的生殖器长满了牙齿靠过来好像要把他啃食殆尽，一个满身伤痕的小孩藏在床底，眼前的一双脚却长出了眼睛，还有藏在山洞里的小孩，漆黑里突然出现许多长着生殖器的眼睛……那些世间见不得光的恶还有深不见底的惧，以抽象画的形式活了。原梾知道自己出现了幻觉，极力拍打着脑袋想保持清醒，可那些小孩子恐怖的联想以及各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幽灵一样飘到眼前从他身体里穿透过去，每一次都削掉他一丝魂，原梾此刻极痛恨自己对画作的感受力，他闭起眼睛，天旋地转间摔倒在地，围成圆形的长画卷突然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一点一点吞噬了他，他无力地喊出声：“放我出去！”
圆形顶那些怪异的少年重新飘到他面前，争先恐后地钻进了他的身体。
原梾爬起身想找出口，可全身绵软无力站不起来，眼前出现了无数重影，他极力分辨着没有画的墙面，边爬边喃喃道：“萧行，你他妈怎么还没来？”
头脑昏昏沉沉，原梾眼睁睁着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吞噬，直至完全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原梾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虚无，有道光漏了进来，林跃走到他面前抱起他：“你见到他了，我把他关在这里才活到今天，这些东西睡梦中都不放过我，所以别再提他了，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原梾神志不清：“放我出去。”
林跃紧紧抱着他：“好，我跟你一起走。”
从画室回到中厅的一路原梾都念着萧行的名字，他已分不清虚幻与现实，林跃背着他，轻声道：“忘了他吧，从现在起你是我的。”
“水，好渴。”
“我带你去找水喝。”
刚出旋转门，原梾从林跃背上无骨般滑下来，看到吧台上的半瓶水，跌跌撞撞地抢过来照着头脸便浇，冷水激的他头脑清明了些，他强撑着意识往嘴里灌水，可仅仅是仰头的瞬间他就像要腾空起飞，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林跃及时托住他，原梾眼前的屋顶扭曲压缩成可怖的空间，一道五彩斑斓的光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你给我吃了什么？”
林跃横抱起他往沙发去：“强致幻剂。”
“萧行！”原梾强撑着意志力不断念着萧行的名字，他想这样或许能让他保持些许清醒。
林跃将人平放到沙发上，原梾眼神涣散，皮肤冰冷，嘴里呢喃不停，他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想抓住点什么身体却被绑缚的动弹不得，林跃低头吻他，他想把萧行这个讨厌的名字堵回原梾口中。原梾在混沌的意识中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他想：萧行，你终于来了。他无力地松开牙关，让对方舌头闯了进来，意识不清却竭尽全力地回应着萧行。林跃吻地太过用力，直深入喉，原梾突然一把推开人，刚喝进去的水全吐了出来。
呛咳中，原梾短暂地清醒过来，认清眼前人后，抓住他衣领用尽平生力气拼命撞过去，“嘭！”的一声，原梾登时晕了过去。
林跃被撞的眼冒金星，脸上却挂着笑，他跳上沙发搂紧原梾，亲了他一下他凉凉的眼皮道：“我现在就要把你变成我的人。”
这时，屋里的安全警报系统突然尖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