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很快就亮了灯。
宁珂推开身上痛得扭曲的人,紧紧地握着刀,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歪歪倒倒地从房里走出来,刚好迎上堂屋里出来的张婶子和方老大。
两个人的瞳孔骤缩,因为眼前这个人脸上、脖子上都是血,衣衫不整,连带着也都是血迹,手上还握着一把沾了血迹的菜刀,活像杀人现场。
“叔,婶子,刚刚我叫你们了,你们听见了吗?”
有一股泪顺着脸颊滑落,沿路沾染周边的血迹,滴在雪地上,染出一朵朵盛放的红色梅花。
还不待他们说什么,她屋里就跑出来一个人,一边肩膀上的棉衣渗出血迹,是他们的儿子!
“小途!”张婶子尖叫着跑过来查看伤势。
“怎么回事?”方老大声如洪钟,撞在宁珂的耳膜上,头更晕了,刚刚她的头可是被用力磕在石砖上好几次。
“爸!她要杀我!”方途嘶嚎,全然不是之前装腔拿调威胁宁珂的模样。
方老大有些忌惮她手上的刀,毕竟自己儿子已经挨了一刀,“有什么话好好说,干什么舞刀弄枪?”
“叔,是他撬开我的门,要□□我,我是自保。”
“什么你的,这里一砖一瓦都是我家的!就算是那样,小途他喝醉了酒,你跟他好好说就行了,为什么要伤他,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引狼入室啊——”
宁珂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个一项笑盈盈的妇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他,”宁珂哽咽道,“是他先伤的我,我的伤都是……”
“他拿刀砍你了吗?”张婶子满脸都是心疼和后悔,话里话外都是宁珂的错,受了一刀的是她儿子,他儿子就是无辜的。
“刚开始就不要接她来,你偏信你妹妹的,现在好了,儿子被她拿刀砍了,改天能把我们杀了,她亲爸都说她品行不好,我们当什么烂好人啊!”
这话是对着方老大说的,全然忘了宁珂干活时她的称赞,也忘了她拿钱时候的高兴。
方老大也后悔,转身拿着一把羊叉怼着宁珂,逼她放下刀,“你赶紧把刀放下,今天的事等你爸来看怎么办。”
宁珂明白了,他们就是要将责任全部推在她身上,宁爸爸来了也只会信他们的,自己照样从一个深渊跳到另一个深渊。
“好啊!我要带着这身伤,明天跟村里所有人说方途要□□殴打我,我还要去学校宣扬。”
“好啊!我怕什么?我没什么怕的了,把你们儿子的前途跟我葬送在一起吧,值了。”
“或者你们想我现在就出去村里人的门?或者你现在杀了我让我闭嘴?明天学校老师就会来找我,你们一家都进监狱。”
说话间宁珂还往方老大的羊叉上靠近,像是要撞上去。
宁珂此刻有些癫狂,身体的难受和精神的苦痛让她想毁了一切,她不要前途了,她受够了。
方老大和张婶子真的慌了,旁边失去理智的方途还在大声吼,“爸!杀了她!她要杀了我!”
方老大拿着羊叉不断后退,半辈子没怕过什么的糙汉子现在真的有点怕了,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宁珂此刻就是不要命的。
方老大给张婶子一个眼神,示意她去宁珂后面围堵。他们想把她关在家里,让她没有机会瞎说!
意识到他们的意图,宁珂把刀举在身前对着他们,迅速退到院门,反手打开门栓,转身就往后山跑了。
两个人没有追上去,“哼!最好冻死在外面,天啥的灾星,”方老大说完还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料定她会死在外面的样子。
“爸!妈!你们为什么要放她走?她要真在外面瞎说,我就完了!”
“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她?”
后面的争吵还在继续,宁珂踉踉跄跄地跑着,只想远离背后的纷争,滚烫的泪水滑落滴到地上凝结成冰。
她明白了,人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就可以永远当好人,就像张婶子一样。
怎么办,宁珂,你要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脚很疼,膝盖很疼,头很疼,浑身都疼,但还是没有停止行走,等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他们的时候,就发现深处的环境很陌生。
“啊!”祸不单行,宁珂踩到陷阱掉到坑里。
这个陷阱应该是很久之前村民打猎挖的,也幸好时间够久,上面的枯树枝很厚,勾了他的衣服一下,让她的下落变了方向,不至于直接落在正下方的兽夹上。
树叶和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宁珂才看清这个这坑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
宁珂!你的运气真的很差,这下好了,你没被爸爸打死,没被方老大杀死,现在要在这个洞里冻死了。
宁珂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才坐起来,身体越来越冷,在躺下去就真的要冻死了。
本来床上垫的盖的就薄,所以她睡觉都是只脱外面的一层衣服,好在没脱得太干净。
脚上的袜子早就被树枝和石头刮破了,伤口没流血了,像是凝固了。
她扶着坑壁站起来,她得想办法出去!
先用几根树枝试探着兽夹,等它哐当一声合拢之后,她就把兽夹扔出去,她不想爬到一半掉下来再摔到兽夹上去。
兽夹一共有四个,这时候她本来就已经脱力了,要扔好多次才能成功一次,扔一个就得休息一会,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兽夹全部扔出去。
太冷了!宁珂在身边翻找干燥一点的树叶和树枝,打算试试古人云的钻木取火,捣鼓了半个小时也没生起火。
宁珂此刻无比希望能有人路过,像小说中写的一样,绝境中有机遇,把她救上去,但她终究会失望,也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不会发生的奇迹。
好在她出于自保一直没有丢掉那把刀,现在就派上了用场了。
拼尽全力用刀在坑壁上凿出小腿高的台阶,围绕着坑壁一点点往上挖,挖到后面她坚持的时间越来越短,一口气突然没屏住浑身的力气也随着那口气散了。
落地前,宁珂抬手护住眼睛防止树杈插伤眼睛,但是没防住树杈刮拉到额头上的伤口。
“呃啊!”宁珂痛的捂住额头,腿在地上扭动,好像这样就能缓解疼痛,结果脚上更疼了。
她就磕在砖头上都这么痛,当初盛冉该有多痛啊!脑海里突然闪现那个发丝都会发光的女孩,她还得回去给盛冉赔罪呢,她一定要出去。
等她终于爬出来,已经是三个多小时后。
外面的雪没停,深一脚浅一脚往方家院子走。就算里面有豺狼虎豹,她也要先进去取暖。
她把在洞里捡到的三个兽夹带回来了,好歹也是武器,会派上用场的。
村里觉少的老人已经点燃了房间的烛火,这个时候,宁珂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只觉得冷,刺骨的冷,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冰气在发丝上结了冰。
推一下,门没开,把身体扔在院门上,门还是没开,喔,院门上一把锁,他们应该是连夜赶去医院了。
她此刻有一种快要天荒地老的感觉,时间的流逝都变慢了。
对了,她屋子侧边有个窗户,只用报纸糊上了抵御寒风。
宁珂挪到自己房间窗户那边,抬起僵硬的胳膊捅破窗户纸,想往里面爬,可是脚已经抬不起来了。
“哟!小宁啊!你怎么这幅样子!”早起要去赶集的大娘惊叫出声。
终于听见人的声音,下一秒精神陡然松懈,宁珂顺着墙就僵硬倒下去,最后的一丝意识还是大娘的尖叫。
宁珂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五六个小时后,大娘见她晕倒就让自家男人把让背到家里去了,在她身上捂了两床棉被,还在周边让了两个火盆,生怕她这样过去了。
等方家院门那边有了声响,大娘就又让自家男人把她背到方家去了。
见识了宁珂身上的伤,又看见了宁珂房间的惨状,大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多半是方家的两个男人起了不轨之心,才把人逼成这个样子。
冬天地里活少,男人们约在一起喝个酒,女人们在一块儿边织毛衣边聊闲天,这天还没过完,村里就流言四起。
此刻的方家人顾不得外面的事,全心都在宁珂的身上,她怎么还跟回来,要怎么把他们受的伤千百倍的还回来。
宁珂躺在床上看着屋顶,视线有些模糊,透骨的寒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滚烫,身体情况的反扑让她的身体痛苦,精神疲惫,但脑子仍然思绪纷飞。
“吱呀!”随着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尖叫。
“这什么鬼东西?”
宁珂保持原来的姿势没变,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张婶子。
等张婶子看清脚边的东西,再开口的声音几有些畏惧,“你把兽夹放在这里要是伤人了怎么办?”
“没人进来,就伤不到人。”像破风机里发出声音,宁珂忍不住大力地咳嗽起来。
“昨天的事,我们已经写信给你爸爸了。我自认昨天之前没有苛待你,等你爸来接你吧。”说到后面,张婶子的语气夹杂着兴奋和不怀好意。
“写吧。”此刻的宁珂刚从死神擦肩而过,对于这些人,没什么期待,自然没什么失望,张婶子是,她爸也是,要真的能从这里离开,就算被她爸打断腿,也不一定是坏事。
又睡了一下午,到晚上了天已经黑了,她还滴米未进,坐起来检查伤口,就发现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上的伤口也擦干净了,就知道肯定是救她的大娘帮她处理的,但此刻也顾不上感激了,她要填饱肚子。
下地那一下,她差点再次跌下去。
她第一次摆放兽夹的时候,脚上还没有知觉,现在身体彻底回温了,就感受到脚上的疼痛了。
再检查下,就发现脚底板没有一块好肉,脚背上没有伤口的地方也已经生了冻疮。
宁珂倒吸一口气,身上有伤跟无法行动是两个概念,她还要去上学的。
第二天她还是没法上学,在家养伤的时候,付老师来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