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到校长办公室，某人的黑色卫衣就映入眼帘，而他好像记得，这个时间点会在G市中心小学校长办公室的，好像就只有小表弟，跟小表弟打架的女同桌，他，以及某个犯事同学的家长了。

姜域听到声音，回头就看到他亲爱的前桌站在门口，眼里都是趣味和探究。

姜域挑了挑眉，“家长？”

容惬有样学样，挑了挑眉，尾音上扬明知故问：“家长？”

两人对视着，一时没说话，倒是校长打招呼了，“你就是林越日的表哥吧？他的妈妈给我打电话了，进来坐。”

容惬走进去，在沙发上看到了脸上几条抓痕的林越日，抓痕血迹斑斑，有些浮肿，透出鲜血凝固在脸上。

他神情恹恹的，萎靡地坐在沙发上，经过处理的抓痕周边染上了棕色药水，看起来……

容惬不着痕迹地转过头，瞥向罪魁祸首。

姜域的妹妹姜小菲。

小小一只，瘦瘦弱弱的，看起来五六岁，扎了一个高马尾，被扯得歪歪扭扭，松散下来，小草莓发圈垂下来。

她紧抿着嘴，牵着姜域的衣角，另一只手攥着书包带。察觉到打量的目光，她猛地抬起头，黑亮的瞳孔直直地望过来。

姜小菲与他对视一会儿，嘴唇抿得更紧，脚步抬起似乎想往后退，想到什么，又停下了，只是倔强地抬头对视。

姜小菲还在逞强，一只大手落在头上。姜域揉了揉，懒声说道：“脸不要僵着，像个苦瓜。”

林越日看到容惬，眼里亮起了光，又迫不及待地往他身后探，见只有他，眼神又黯淡下去，小小声地喊了一声“表哥。”

他有一些怕这个一脸冷相的表哥。

听姜域的话，又看向姜小菲。姜小菲狠狠瞪回去了，但脸色总算变好一点。

他们四人两两对坐，校长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沉声道：“具体情况姜小菲和林越日已经跟我说了。”

“起因是姜小菲碰倒了林越日一个超人手办，然后手臂断了。姜小菲道歉后，林越日要她赔偿，并且要告诉她爸妈。姜小菲不肯，两人起了争执，最后打起来了。”

林越日听完嘀咕：“我只是怕她会耍赖……”

容惬看向他，“你很喜欢那个手办？”

“当然！”林越日激动起来，小身板一下挺直，差点从沙发上蹦下来，他高声道：“那可是我的生日礼物！我求了妈妈好久的！”

听到这话，姜小菲又抿了抿唇，眼里的倔强黯淡下来，有些恹恹的，像没有得到浇灌的盆栽。

姜域扫了她一眼，又摸了摸她的头。姜小菲挺直身子蹭了蹭，小眼眯起，依赖又放心，像只求安慰的小猫。

容惬知道他小姨管得严，平时很少纵容林越日，连摄入的糖分都严格规定，更别说买一个超人手办。

“而且，同学送了她礼物，她却连一颗糖都没有送过别人。我都没有见过她买东西，怎么可能有钱……还……”

他还没说到最后，容惬的眼神就冷下来。他平时就没有表情，这么一冷，更是吓人，小表弟声音都弱下来了。

他也不过是一个七岁孩子，对情绪感知能力又强烈，自然能看出来容惬不高兴。

“随意以貌取人，这是谁教你的？”容惬的声音与平常无异，还是那种冷色调，平静无波。

小表弟虽然怕，但还是顶了一句：“我没有！她就是赔不了！”

“你胡说！”林小菲低吼，起到身子发抖，“我说了我会赔，我只是——”

“多少钱？”姜域突然打断她，看向林越日，“微信转账行吗？”

林越日一愣，脱口而出：“不要！我只要奥锐！”

奥锐是一部真人扮演超人动作片里最火的角色，官方手办价格已经炒到了上千块，并且限量供应。

当时小表弟拿到手的价格已经炒到离谱的一千五，几乎逼近官方cos服价格。更有的，炒到了上万块，疯狂溢价。

姜域笑了一下，“我妹这里要赔钱，到我这里，就要赔手办了？”

“而且，我记得，”姜域往沙发背一靠，笑了笑，“现在正版奥锐已经不卖了，你要我买什么？没有版权的盗版奥锐？”

“不要！”林越日再次拒绝。

“林越日！你不讲信用，你之前说要钱的，现在又不要了，你耍赖！”姜小菲有些生气地说。

林越日张口反驳：“我没有，我只要奥锐，我只要它，我想要妈妈送给我的奥锐。”

他嘴角突然往下一撇，哽咽一声，呜咽着道：“……这是妈妈送我的……妈妈好忙，今天都没来……我想要妈妈……”

姜域跟姜小菲动作一致地往窗外看，姜小菲抓着书包带的手捏到骨节泛白。

窗外一片日暮沉沉，倾斜的落日投到小学操场，一片寂寥。

容惬动作一顿，有些不习惯地安慰道：“你妈妈处理完事情就回家了，她让我接你去她公司，带你去玩。”

林越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抽抽搭搭地问：“……真的吗？妈妈也经常这样说，可是每次都没有去，我以后才不要像她这样……”

显然，他被骗了太多次，都不肯相信了。

容惬还要说什么，姜小菲突然转回头，低声朝他吼道：“行了林越日！是不是真的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不讲信用，还磨磨唧唧不像个男孩子！我家的小鸡都比你好！”

“我没有不讲信用！”林越日也朝她大吼，一边吼一边哭着说：“……反正你哥哥每天都会来接你，你都不知道妈妈一直不来接我，我有多难过……你一点都不知道……”

姜小菲张了张嘴，“……”。

她又默默闭上了，牵紧了姜域的衣角。

姜域呼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突然失去耐心一样，冷言道：“我不是你妈，我也买不到手办，我只赔钱，爱要不要。”

一旁观望许久的校长看了看姜域，放轻声音：“姜域，你有他家长的微信吗？我发给你。”

“不用了，我跟他认识，发给他就行了。容惬，麻烦你帮个忙了。”

容惬掀起眼帘看着他，好一会儿点头应下：“好。”

……客气了一些。

有些……

容惬又垂下眼，想：……生分。

姜域给他转了钱，站起来，总是有些懒散的身姿第一次散发出冷意，挺直的背脊透出一股傲拗，像裹了一层隔绝外界的膜。

姜小菲也跟着他，滑下沙发，牵住衣角准备走。

“等等。”校长突然出声阻止道，示意姜域停下。

姜域抬眼看向她。

校长来到林越日面前，半蹲下与他视线齐平，缓声道：“林越日同学，我们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做错事了就要道歉承担责任？”

林越日抹着眼泪，抽咽了一声，“……有。”

校长点点头，继续道：“那姜小菲同学碰倒你的手办道歉了，她做得对不对？”

林越日迟疑一下，答：“……对。”

“她道歉了，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这是你的权利。但是你不接受道歉，在她说会赔钱时还跟她吵架甚至动手了，你是不是也要跟她道歉？”

“可……可是……”

校长直截了当地问：“这件事是不是你做错了？”

林越日看了看姜小菲，咬了咬牙，猛一闭眼大喊道：“对不起！”

姜小菲撇了撇嘴，凉凉淡淡地回了个“哦。”

容惬抬起头，把手机往林越日面前一摆，“看看。”

他从刚刚收款时就一直摆弄手机，刚刚收到某条信息。

林越日探头一看，赫然是妈妈的信息，说今晚接他去玩，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林越日眼睛陡然发亮，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捧着手机大喊大叫：“妈妈要来了！妈妈真的要来了！表哥你看到了吗？妈妈说要来接我。老师老师你看，这是妈妈说的。”

他眼里有着明晃晃的喜悦和兴奋，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昭告天下，要将这个喜悦传达给每一个人。

校长笑着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林越日忍不住哼起刚学的歌谣，转头一看，又忍不住得意道：“姜小菲，你看，我妈妈要来接我了。”

姜小菲牵上姜域的手，举起来，面无表情地回道：“哦，恭喜你，你说得对。我哥哥每天都来接我，我不知道你的难过。”

林越日：“……”

姜小菲成功打击到了他，肉眼可见地，他又沮丧下去。可不一会儿，他又高兴起来，“我不管，反正妈妈已经过来了。姜小菲，你要看看我妈妈吗？我妈妈好漂亮的。”

“不要。我哥哥也好帅的，我才不要看你妈妈。”

“哼——有哥哥了不起哦，我也有。容表哥，以后你可以来接我吗？”林越日冷哼一声，被喜悦暂时冲昏头脑，转而看向让他不敢接近的容惬，一脸期待地问。

“不要。”容惬无情拒绝。

林越日：“……”

林越日想哭卿卿。

姜小菲一脸高傲地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