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少，在场的都是曾被冠上过少年天才名号的人，不然谁敢来观星宗凑热闹寻消遣？

变异火灵根、水木双灵根、灵力高敏感……他们无愧于天才之名，而万柔却心中有愧了。

她到底什么毛病要信那些破梦？这时候她合该在另一个方向的荒山上采药草的，之后才能正式走上引气入体之路，她……算了，来都来了，大不了不通过之后一剑自杀，再重头开始就是。

这时候宅子中那人柔弱的模样却又浮现在她眼前，倒不是说对方性格如何长相如何，只是这难得的未知，她真要放过吗？真的要直接重来，再从雪山上醒来，放过这一世的变化吗？……她在想什么，不能在一开始引气入体，难道要她在这未知上白白浪费几十年光阴。

测试过的人越来越多，留在万柔一侧的人逐渐稀少，直至最后只剩她一人。

不过就不过，没有灵脉没有天赋没有宗门，她照样也能成仙。没有一丝恐惧或疑惑，万柔踏步向前。

她随意将手搭在晶石上，驱动体内那微薄的、一碰就散的灵气，将它向晶石内赶，而后意料之中的看见了——

五系杂灵根，灵力低敏感。

简单的说，就是她这样平庸的、没有天赋的、自讨苦吃的凡夫俗子，压根就不该来观星宗丢人现眼，还白给人家添笑料。

万柔转身欲走，却被一门内小童拦住，听对方道：“宗主有令，今日来参加我宗入门考试的考生，均不可提前离场，须得等到拜师仪式结束后方可离开。”

她笑着哼了一声，倒是没想到这观星宗宗主还挺重视考生的，不肯让人离开。

所有人都测过灵根和天赋后，另一位长老上前，宣布了第二项考核：

“一人一剑，不得驱动灵力，同傀儡木人比试，按身手武艺得分。”

这下倒轮到万柔愣住了。

在她第二世轮回之际，有尝试过拜入观星宗，因为是太早之前的事，关于小童拦人这一情节她也迷迷糊糊不记得具体有无，可这第二项测试是实打实没有的。

要是有的话，她也不至于直接就被筛掉了。

思量之余，万柔更加犹豫，这一世说不定会和以前大不相同……她真的要放弃吗？

提着小童派发的木剑，万柔看着前面几人落花流水般结束测试，她面无表情站在了比武场中，对面是个通体漆黑的木头人，由宗内一位擅于炼器的长老制成。

四周一片嘘声，显然是不看好她能击败木人，只是想看看她能以何种丢人的姿态被木人打败。

可惜要让这些没正事的废物失望了。万柔想着，瞬间提剑挡至身前，计时开始。

木人向她袭来，虽说灵力天赋万柔是一样都不占，可前面数十次轮回的战斗记忆却是实打实传了下来，躲这一个不甚灵活的木头块子轻而易举。闪躲间隙，她看准木人肢体间的脆弱连接处，手中剑猛地刺出再上挑，一条胳膊便被她腾空卸了下来。

一条腿、另一条胳膊、最后是头。一分钟之内，万柔竟用那钝得能拿来砸人的剑直接将这木人解体，看得周围旁观的人瞠目结舌，片刻后又连声称快，俨然忘记这小姑娘的天资是在场所有人中的吊车尾了。

齐瑰坐在台上，万柔大出风头之际，她耳边登时响起一声播报：

【气运值+2

当前气运值：2/100】

加了气运值。不枉她早上特地从系统商店里买了把剑，又费心费力劝告宗主原先的考核不全面，无法全面看到人的能力所在。

彼时心底里极力反对、却迫于齐瑰压力而同意的宗主此刻也连连称奇：“这孩子虽没有修炼一道的天赋，在战斗上却像个久经风浪的老手，怪了。”

齐瑰心想能坚持轮回个几十次你也有这技术，却忽听得比武场上传来一阵叫好声，这声势与万柔那种后起的又不一样，只要听了便能知晓被围观的人定是个万众期待的绝顶天才。

目光投过去，那少年身着紫衣，眉眼间全是自傲之意，身后高高束起的头发随风飘荡，连手中的剑都较旁的锋利一些，打眼一看便知开后门了。齐瑰觉着这人怎么看怎么眼熟，又看了一眼满脸骄傲的宗主，直接问：“这是您家孩子？”

“嗯，犬子不才，天资勉强看得过去，也只会些花拳绣脚的功夫，平常交往的人多了些，这才有这么大呼声的。”措辞谦虚，可宗主脸上的骄傲神情却始终没退下去。

何况就算他这么说，齐瑰也不会相信。这人方才可是灵力与天资测试中的第一名，变异火灵根，外加对灵力有着超高敏感性，修炼一道生来就要比旁人更得心应手——如果不那么贪就好了。她目光平静如海，却隐隐有漩涡在下凝聚。

只见宗主儿子踏入场中，剑身横起，计时开始，木人袭来。

万柔那般利落且一刀见血的身手不是寻常人能学来的，齐瑰看出这人有意学万柔的身法，可惜最后邯郸学步走了个四不像出来，周围那帮围观者还以为是什么家传剑法，又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想学，弄得他脸白一阵红一阵，最后怒火中烧一剑向木人刺去。

没有身法没有剑招，只凭着一身蛮力和对木人关节中运转灵力的敏感性，这位儿子最终还是打败了木人。

只是不如万柔那样好看。

一把将剑丢给旁边的计时员，他臭着张脸下了台，全然不顾周围的欢呼声。齐瑰挑眉，看到了下一位测试者。

这位看起来就比儿子舒服多了，身上没有剑拔弩张的压抑，也没有要溢出来的骄傲自满，如一阵清风吹过，踏入场中也没有呼声，不学万柔的一针见血也没用蛮力硬拼，只是像风一般轻柔敏捷，轻巧躲过木人的每一次攻击，又借力打力将对手不断摔到地上。

他不找弱点也不用剑，是在用木人本身去抗衡木人，就齐瑰个人审美而言，他打的要比上一个好看。

一炷香时间过去，在场所有人都考核完毕，第三位长老上前，宣布拜师仪式开始。

算上齐瑰，这高台之上共有五位长老，宗主不收徒，长老要收几个全凭心意；有的长老喜好开枝散叶，几十个也照单全收；有的长老喜欢搞什么宗门秘法，好养独苗，便最多只收一两个。

至于齐瑰，她有她的目标对象。

两项考核的综合评分计算完成，列成榜单浮在比武场当空，排名第一的自然就是那位宗主儿子，名唤兰霖。

第二位名唤祝灵，正是那个初见便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

齐瑰意料之中的在倒数第二的位置看见了万柔的名字，位次很合理，常人道要将一件事做到名列前茅不需要天赋，只要极佳的努力——可能够来到这里的，个顶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努力是所有人的基本功，剩下唯一能比拼的也只有天资了。

日当正午，却有阴云从天边飘来，风渐渐大起来，其余四位长老都在为兰霖和祝灵的最后去向而互相攻讦，齐瑰看了会儿，发现一些排行前列的弟子都被选走了，百名开后的人还在怀揣最后一丝希望等待，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外界眼中的天才早已沦落为此处长老眼中的背景板。

万柔也站在原地百无聊赖等待着，清风吹起她的发丝，不知道那双眼珠背后在想些什么。但另外四位长老绝无要选走她的意思，想来万柔自己也看出来了。

阴云逐渐扩大，齐瑰手指一扯，身上的袍子便滑落在地，她起身，场内些许人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复又离开，万柔也是如此。这是遮容卡的功效，简单来说就是你看见我了……真的看清了吗？

惑人心智，让旁人知晓有她这么个人在，真容却隐藏在层层云雾之下，看不清晰又过眼即忘。

比武场地势空旷，风声如擂鼓要下决最后通告，时间无几，还未被选走的少年儿郎都暗自捏了把汗，成百上千颗心脏的鼓动传不到长老的耳际，那唯一没有加速的心倒被齐瑰选走。

她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白衣翩翩犹如从深林中踏风而来的鹿，脚尖一点便落在万柔面前，与那双火焰早已熄灭的眼珠相对。

这是万柔与她未来师父的第一次见面，后来她数遍半生，自觉要悔过的第一件事便是拜师时臭着张脸，一点没给师父留情面。

她说：“你要收我？”

齐瑰点点头。

“你看上我什么了？天资吊车尾吗，还是五系杂灵根。”

万柔的心此时被扯成两块，一块正自嘲着怎么还不鞠躬下跪磕头，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而另一块正反复念着她漫长时光里得来的真言：白来的东西更加昂贵，和永远不要失掉人的身份。

“干净的身手，还有不甘人下的志气。”

万柔朝她笑了笑，嘴里的话却不像脸上那般和善：“哪里看出我不甘人下了？我现在可就在人下。”

“要是真的被倒数第一的名次打击到，第二轮你就不会挥出那样干净利落的招式了，”齐瑰语气平淡，给出了听起来很合理的理由：“在我看来，修仙一道，更重要的是心劲，比起努力和天资，有一颗能打碎后再重组的心是最重要的。”

心劲。

心魔。

这种直戳痛处的说法让她瞬间想起宅子里那人，一股莫名的怒火和恶意又涌上心头。

你是在期盼我吗？万柔专注盯着面前这位长老的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期盼我……但我也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废物，用尽天材地宝和灵丹秘籍才能勉强成仙。

那你收下我吧，然后好好看看自己的眼光有多差劲，从这么多废物中挑出来一个最没用的。

万柔嘴角一勾，点头致意：“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