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瑞尔站在贴了张福字的“家”门口,尴尬的看着一旁的齐瑰。
齐瑰似是早料到这幅情景,将自己屋子的门打开:“进来吧。”
在苏瑞尔回到过去之后,他原本的住所就不存在了,毕竟这原本是芮珀特的房子,他只是个捡漏的而已。
这幢楼隔音并不好,他坐在面积不足十平米的客厅里也能听见隔壁的声音:
“一生听见彷徨的挣扎——”
那只闹腾的小狐狸正放声歌唱,显得他们这边过分安静了。
一杯水被放在锃亮的玻璃桌上,苏瑞尔抬头看,齐瑰手里也拿着杯水,正奇怪的看着他:
“你怎么不哭了?刚才街上不是哭得很顺畅吗。”
“别再说了!”他脸瞬间涨红,抓紧转移话题,“……话说你那一剑到底怎么回事?”
“嗯,”齐瑰喝了口水,“如你所见,回到过去了。”
“那,那我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是,我怎么回到我自己的时间里,还有四月二十六号麦斯会死这件事,接下来能不能改变……”苏瑞尔纠结的抓紧了一旁的绿丝绒大衣。
看到齐瑰毫无波澜的眼神,他连忙补充:
“我不是没有脑子!只是我以前做的一切都会被恢复原样,捡石头也好一开始就驱赶那些小孩也好,最后都是徒劳无功,但是你做的话就完全不一样,刚才的石头就是证据。”
齐瑰的眼神仍然没有波动,他越说越小声,“真的不一样……”
水杯被放到桌上,齐瑰蹲下来,现在她的高度要比羞愧低头的苏瑞尔还低,两人目光对上,她说:“那你要不要跟我去试一试,看看自己的作用有多大。”
于是苏瑞尔迷迷糊糊跟着齐瑰出门,外面热浪扑面袭来,齐瑰指着一旁的门,跟他说:“你敲门吧。”
天气有些闷热,她看出了苏瑞尔的疑惑,齐瑰道:“你不是觉得隔壁那个八岁的你很吵吗?那就敲门,叫芮珀特让他闭嘴。”
日过正午,空气似乎都连着扭曲了,片刻沉默后,咚咚的敲门声。
屋内,芮珀特还穿着那身背心短裤,身上仍然止不住流汗,“奇怪……今年怎么还没到夏天就这么热了。”
她侧头看向趴在沙发上的苏瑞尔,开始怀疑狐狸的排热系统是不是要比人类的高级,不然苏瑞尔那么大的尾巴搭在身上,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不热?
敲门声响起,芮珀特被吓了一跳,踮起脚尖连忙走到门前,透着模糊的猫眼查看来人,对方始终没有动静,她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句:“来做什么的?”
齐瑰面无表情怼了一下苏瑞尔,对方的尾巴不自主晃了一下,“那个,就是你们屋里的小孩子有些吵,能让他安静下来吗?”
苏瑞尔说得很小声,屋内的芮珀特看到对方无意中露出的尾巴,总觉得很熟悉,她又有些没听清对方到底在说什么,思量之下,她还是开了门。
浓郁的广藿香味和脂粉味从门缝中透出,先是手腕,上面戴着个假玉镯,他记得是芮珀特一次逛地摊时花了三十元买的;然后是打着卷的头发,松散搭在肩上,长度大概及腰了;最后是那双杏目,六年后再次看向了他。
门被彻底推开,伴着芮珀特的温柔腔调:“不好意思……你能再说一遍吗?”
苏瑞尔有些手忙脚乱。齐瑰力道加重,偷偷又怼了他一下。
“嗯,就是屋里的小孩子,能让他安静一下吗,”几乎是瞬间,他又接着道:“不可以的话就算了……”
“可以哦,那我叫她小点声,”说罢,芮珀特扭头朝屋内喊:“苏瑞尔,小点声!”
十四岁的苏瑞尔差点以为她在喊自己。
屋内的声音顿时小了,眼看着没什么事了,齐瑰拽着走不动路的苏瑞尔要回房间,可芮珀特却出乎意料喊住了他们:
“……那位狐狸小哥,你有什么走丢的兄弟吗?”
苏瑞尔摇了下尾巴,“没有。”
“这样啊,”她热得撩了下头发,又歉意的笑了笑,“我屋内的那个孩子也是个狐狸小人呢,看到你后我总觉得有些脸熟,这才问的,实在是打扰了。”
回到屋内,芮珀特开始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
不然为什么苏瑞尔、刚才的狐狸小哥还有他身旁的小妹妹都不流汗?
回到屋内,齐瑰问苏瑞尔感觉如何。
“一点都不好。”短短一小时内两次说不好,苏瑞尔自己都感觉有些胡搅蛮缠了。
“嗯,这个世界确实哪里都不好,”但意料之外的,齐瑰却赞同了他的说法,“需要来点消遣吗?”
只见她顺理成章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扑克牌,“我来教你算顺利月吧。”
打算暂时抛却麦斯和芮珀特都不认识自己的这个事实,苏瑞尔眼含泪水点了点头。
直到他照着齐瑰的指导,一步一步从不出错,却在最后算出了“四月是他的顺利月”这个事实。
苏瑞尔再也撑不住,伴着汪的一声,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
“别急,”齐瑰慢悠悠收拾着牌桌,觉得苏瑞尔的运气比她好多了,至少她就从来没算出过顺利月,“万一是指事情有转机呢,原本的坏事都被逆转成了好事,你看,现在不是有我吗。
“而且现在你听,”她一只手指竖在嘴边,示意苏瑞尔噤声,“隔壁是不是没有声音了?”
……真的没有了。
“对吧,你还是能改变一些事情的。”
周围的热浪退去些许,苏瑞尔就在这种时候点点头,“你说的对,我能改变一些事情了。”
齐瑰嗯了一下,然后就听对方自信道:“那我接下来要救下麦斯,开导狄迩,保护芮珀特!”
【气运值+2
当前气运值:8/100】
她看了苏瑞尔一眼,对方正自顾自说着“我一定会做到的”之类的话,想到这人可能是在进行自我催眠,齐瑰就也不打算打断他了。
毕竟人积极一些是好事。
下午,隔壁传来了敲门声,彼时两人正在沙发上瘫着昏昏欲睡,老旧的风扇哐当乱响,然后就听见一个男声严肃道:
“苏瑞尔,出来上学。”
齐瑰听到声音一瞬转醒,旁边的苏瑞尔更是条件反射的要穿衣服背书包出门,直到齐瑰把他拉住问“你去哪”后,他才反应过来狄迩说的原来不是自己。
门外闹腾非凡,听起来是芮珀特强拉着小苏要他出去上学,狄迩也在严厉批评对方逃学这一行为,只有小苏哭着喊着说不要上学。
这嗓门和泪点低看来是从小就有的。齐瑰望着天花板想。
最后小苏被强制遣去上学了,看着苏瑞尔若有所思的样子,她问:“你想去看看吗?”
片刻,苏瑞尔缓慢点了点头。
于是齐瑰扔给对方一把匕首,是上个世界一式两件的纪念品,对方接住后仔细看了看。
“总觉得没有你那把剑好……要给武器的话,能把剑借我吗?”
“别做梦了。”目送苏瑞尔推门出去,齐瑰唤出面板开始观测对方的行为。
街上,苏瑞尔觉得自己躲躲藏藏简直跟个小偷一样,直到狄迩将小苏送到校门口,又叮嘱他不要再逃学后才悄悄翻过一旁的围墙,先小苏一步进了学校。
满是爬山虎的矮围墙,掉漆掉皮的教学楼外围,燥热的午后还有讨厌的同学,他在这里长大。
果不其然,小苏在进入班级后就面临了一阵嘘声,好像他是什么千古罪人一样七嘴八舌的排斥他:
“低等种来了!”
“尾巴还想被当成拖把吗?”
“还要回来啊?没有你的日子里,班上的平均成绩可是年级第一!”
“吊车尾的扫把星!”
讨论声越发激烈,甚至有人开始朝他扔空笔芯墨水瓶,虽然砸到身上并不疼,却能更加强烈的感受到敌意和排斥感。
小苏低着头一言不发,走到教室里那个属于他的位置上——桌子被涂满了黑漆漆的涂鸦。
简直就像苏瑞尔后来涂满的那面墙。齐瑰闭上了眼睛。
好在他离开学校的时日并不久,这群人大概还没来得及对他的凳子做什么手脚,小苏小心翼翼坐了下去,难得的稳定。
看扫把星真的进来要听课,班上的大部分人都皱了皱眉,过了会儿讨论声逐渐消失,可那股敌意依旧飘在空中,挥之不去。
这所学校很旧很破,连老师都是东拼西凑凑出来的,巡逻的教导主任什么自是没有,因此苏瑞尔靠在门外,静静听着这一切。
倒不是说感到恐惧和愤怒之类的,只是经过六年,再听到有人这么骂他,他心情却异样的平静。
可是六年前的他真的能释怀吗?
屋内的小苏抱着书包,眼泪一滴滴打在书本上,喉咙又酸又疼,难受得他都翻不了页。
天边逐渐变得橙黄,苏瑞尔就这么静静的在外面站了一下午,直到放学铃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连忙躲到尽头的卫生间里。
苏瑞尔将口袋里的匕首拿出,握得更紧。
像他脑袋中一遍遍预想过的,卫生间的门果然被大力摔开,砸门声响彻整个楼层,可没有人在意这一角里发生的事情,或许察觉了,但也认为是理所应当。
身体撞到墙壁上的声音。
别人威胁他骂他的声音。
水流的声音。
苏瑞尔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