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房间中，齐瑰给狄迩沏了杯茶水，狄迩领受好意，要来两张纸写下几道极考验知识熟练度和灵活运用的题，而后推给苏瑞尔。

炭笔忍不住在纸上划下几道痕，苏瑞尔出神的望着题目，心想这份好意他可以不领受吗。

齐瑰不时扭头看向窗外，狄迩虽然好奇但也没开口问，只是拿着手中一杯茶专注看苏瑞尔解题。直至正午，阵阵热风透过窗缝吹进来，楼下传来汽车的滴滴声，其余二人才听她道：“人来了。”

谁来了？跟着苏瑞尔的脚步，狄迩也凑到窗户附近看，看清那从车上下来的人后却浑身一僵。他没说话。

齐瑰早料到狄迩的反应，先前一直找不到时机和对方摊开来讲，这会儿罗陀本人出现，终于能有个竹竿让她顺势向上爬了：“罗陀和芮珀特认识，两人关系不太好，之后罗陀要是在楼梯间和芮珀特打起来的话，我们几个出去拉架。”

一番话的信息量太大，狄迩被冲击的甚至忘了问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个罗陀和芮珀特认识？这关系给他一种强烈的时空错位感，诧异之下终于开口问：“他和芮珀特……怎么认识的？”

齐瑰耸耸肩，她也不知道。资料里只把罗陀干的那些拟人事记下来了，至于他的出身、人生目标，有关这个人的一切都没有详写。

一号也翻了一遍资料，最后只能勉强给出个合理解释：“大概是因为世界的视线都聚集在苏瑞尔身上了吧，毕竟有位天命之子嘛……这么一说，视角不在身上，罗陀的资料少也是应该的。”

“但仅凭罗陀一人就打出了让狄迩离开、芮珀特跳楼的结局，没能跟麦斯扯上关系估计也是因为麦斯没的太早；虽说这三个人的存在直接改变了苏瑞尔的成长路线，”齐瑰听着楼道里传来的声响，不动声色走到了门口，“可依我看，罗陀才是隐藏在所有节点背后，对苏瑞尔影响最大的那个人。”

对一个天命之子造成毁灭性影响，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详细资料？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听时钟内的秒针在滴答向前走，房间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除了罗陀的资料不全，还有一个让齐瑰疑惑的地方就是怀表的来历。

不同于万柔的轮回——那是她所在的世界为了让万柔达成目标滋养世界气运而杀鸡取卵拼了最后一口气做到的，过程如何暂且不提，总的来说是对万柔极有裨益的帮助。但在这个世界中，却是怀表引起的时间循环导致了苏瑞尔性情大变，彻底丢失了天命之子该有的气运和未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十四岁的苏瑞尔在循环中无望挣扎，他改变不了过去，也走不出过去。为了整个世界的气运发展，世界本身做不出循环这种倒行逆施的行为，会对人造成巨大影响的怀表更是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齐瑰个人推测，怀表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更阴谋论一些，有世界之外的人恶意将怀表带来，给了九岁时精神濒临崩溃的苏瑞尔最后一击。

可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齐瑰完全想不明白，就像看到罗陀残缺不全的资料时一样一头雾水。

脚步声停下，隔壁传来开门声，她唤出屏幕观看着外面两人的一举一动：如苏瑞尔那重复看了六十次的四月十三号，芮珀特先是面露喜色，而后匆匆从房间内拿出张合照，那是两人一起拍的大头贴，她很兴奋的向罗陀比划，手还伸出房门，想把对方拉进房间里。

饶是齐瑰再看不懂气氛，她也明白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代表着什么了——罗陀和芮珀特是情侣，至少曾经是。

而后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罗陀抢过了大头贴，芮珀特愣了一下便开始争吵，正当她屏住呼吸准备开门动手时，却发现对方顺从的跟着芮珀特进去了。

……这发展怎么和之前不一样？

不对，之前和这次的区别在哪里？

齐瑰头脑风暴，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不同的一方：十四岁的苏瑞尔去上学，然后和狄迩一起被一锅端了；狄迩现在在她家里避难；小苏在学校不再受欺负……小苏。

之前想到的一切都是站在整个世界的角度上去看的，可要是真把视角放到芮珀特身上，那她现在唯一的不同就是收音机没有唱歌，小苏没有待在房间里。

小苏不在房间是因为他去上学了，因为苏瑞尔的保护，小苏在学校已经不再受欺负，所以对上学一事不是那么抵触；但原本的小苏并没有什么天降神兵来保护他，自然上了几天学就灰溜溜跑回家，和芮珀特说他再也不要去上学了。

但小苏在不在又和这一切有什么关联？齐瑰脑袋转冒烟了都没想出这之间的联系。

可唯一的变化摆在这里，她再不信也没有其他办法。

屏幕中，芮珀特眼眶发红，正生气的跟罗陀大喊大叫，齐瑰觉得幸好这楼里隔音不好能让她听见些声音，不然她连这两人在说什么都不知道——给一号安声音插件一事也要提上进程了。

这次罗陀总该动手了吧……还是没有。

他像根萝卜一样定在原地，全然没有一丝要抬手打人的迹象，只是站在原地，手里攥着被撕碎的大头贴，任芮珀特哭骂。

“一号，我问个事。”齐瑰想到一种可能性。

“什么什么。”

“你觉得，罗陀有精神病吗？”齐瑰艰难问出口，“有倒还好，没有的话……现在这一幕就说明他被换芯子了。”

“换芯子？这种事情不可能做到吧？”一号大吃一惊。

这种事情做不到，齐瑰曾经也这么认为，但直到她上次回公司，看到了几位部长对万柔一事的解决方案。

米鸩那手导入数据从零造人让她开了眼界，第一次知道小世界里的人还可以被数据替代。

那个面无表情一心走剧情的“万柔”，如今这个不会动手打人的“罗陀”。

用小苏在不在房间这个角度去想罗陀的动机，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但假设罗陀被换芯子，那一切的不正常就都正常了。

她扭头看房间里蓄势待发的苏瑞尔，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与狄迩争斗、逮住苏瑞尔、把苏瑞尔停学、来找芮珀特，这一切都符合她对原芯罗陀的设想，可换芯罗陀做这些又是为什么？如果要从一而终，那此刻就该动手打芮珀特；要完全改变，那就该从一开始打破她的设想。

百步走了五十步，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号却突然发亮，好像想到了什么点子：“齐瑰齐瑰，我想到了！”

齐瑰侧耳做出倾听状。

“你看啊，罗陀这毛病不就是典型的刻板人设嘛！”

她顺着一号的思路想下去，听这个黄色光团接着道：“和狄迩针锋相对一生，给作为天命之子的苏瑞尔造成巨大影响，和芮珀特是情侣关系，还有之前的‘第四教育集团考察员’，他这个人纯粹照着人设卡活呀。”

人设卡。

极有可能性的一种推测，不仅能解释罗陀现在的奇怪行为，还能表明罗陀资料不全的原因。

正因为只是张人设卡，资料才会如此残缺。

齐瑰从没和人设卡打过交道，先前也一直在数据处理中心混日子，目前为止唯一见过的人设卡就是米鸩造出来的那张“万柔”，但也仅仅只是在大屏幕里看见。

真正对上，这还是第一次。

米鸩的笑容，待遇极好的部门，看不惯蕊，还有他最后递过来的那张签名卡。

一切在齐瑰脑海里闪回，她连忙让一号把签名卡拿给她。

边缘光滑的白卡纸，上面是一行隽秀字迹，飘逸的写着“米鸩”二字。

亏她当初还以为米鸩只是简单的发出邀请，想让自己去他的部门，没想到却是被对方先预料到可能发生的困境了。

苏瑞尔在一旁等的焦急，不住问齐瑰：“外面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们出去。”

“不用了，”她站在门投下来的阴影里，指尖紧紧捏着那张卡纸，第一次有被别人算计的感觉——但并不难受，反而是种奇妙的惊喜，“罗陀他不会出手。”

作为一张人设卡，情侣设定是必然要遵守的，不额外写一条暴力狂设定的话，现在的罗陀绝对不会动手。

诚如齐瑰所说，直至芮珀特的声音降低，门被打开，都没出现芮珀特被推下楼梯这一情节。

但更多的问题浮出水面，她看着屏幕中紧紧攥着大头贴的罗陀。他是因为什么才缺位的？

需要用人设卡补位，首先人物要缺位，万柔就是因为升成天道后，世界中缺少了这号人物，这才不得不让米鸩加班。可罗陀并不像能升成世界管理者的人。

这个缺位是从哪里来的？

一号也无法回答。

但目前有一点可以确定。齐瑰将签名卡攥得更紧，米鸩想到了人设卡的事情，所以给了她自己的签名，签名卡用途不明，使用方法也不明，但这中间一定有某种尚未被发掘的关系。

这层关系将决定她和苏瑞尔能否以另一种全新的、更直接的道路赶走罗陀，将狄迩和芮珀特的未来扳到另一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