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继续等吗?再过个一周半个月之类的……”苏瑞尔闻言眉头紧锁,尽力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需要,”齐瑰摇摇头,“你照着自己的想法做就行,无论如何,这是你想做的事,我只是对你的小失误进行些总结。”
苏瑞尔点点头。
他觉得齐瑰说的有道理,想要现在就赶走罗陀确实有些痴心妄想,不过依他的想法,那些信件倒不能停;全校三千余人,罗陀再怎么样也做不到同时得罪所有人,总会有人对他无感甚至觉得这个新主任还不错。
那他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调整信件内容。
先将原本反对罗陀的主题换成诉苦,告知全校人他在对方手里受了什么苦;过一阵子再笼络人心,为大家树立一个共同敌人。这样做会成功吗?
他正沉思着,一旁齐瑰却蓦地出声:“说起来,你的行动有什么目标吗?”
苏瑞尔疑惑,“当然是将罗陀赶出去啊。他对狄迩不好,又来罚我,这种人发配去村里喂猪,猪都不会吃他喂的饭。”
“……赶出去之后呢?”齐瑰觉得自己或许该规范一下对方在某些时候的用语。
这下苏瑞尔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之后?自从陷入时间循环,他的人生就失去了之后的概念,苏瑞尔从来没想过他未来要做什么。
或许是看出对方的纠结,齐瑰也没想现在就要一个答案,只是将手中的杂志递给了苏瑞尔,“在想象自己的未来之前,要不要先好好看看世界?”
那本杂志的封面是一座沿海城市的夜景,其间高楼林立灯火通明,和苏瑞尔所处的空有名头的繁花镇完全不同。
他打开杂志第一页,其上是一段寄语,大意是鼓励学生们多读书多思考,要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接着看向旁边,这段话来自第四教育集团的首席执行官。苏瑞尔想了想,这好像是狄迩曾经的上司来着。
接下来的每一页都有不同的内容和图片,哄得自幼生活在镇子里没见过世面的苏瑞尔一愣一愣,看了大半本时才缓过神来,迷迷糊糊跟齐瑰道:“外面好大啊……”
还没等齐瑰回应,他又迫不及待的吐出了下句话:“那我之后要不要去外面看看?钱的话,”苏瑞尔顿了片刻,然后眼睛半放光的盯着齐瑰,像撒娇的小动物一样,“齐瑰——你会给我钱吗?”
“当然会,”齐瑰依旧是那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表情,她又从桌角拿起几本城市杂志,稳稳叠成一摞塞给了苏瑞尔,“不过理性上讲,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自力更生。”
“那我以后赚到钱了再还你!你就当先借我的。”苏瑞尔赶忙跟话。
“借多少?还多少?”齐瑰一下就听出来对方言语里设下的套了。
“当然是借一辈子还一辈子,我怎么可能还得完。”他哼哼一笑。
齐瑰登时觉得如果任务面板上能显示好感值的话,那苏瑞尔的好感绝对不低——都敢说出这种话了。
“行了,回去好好思考你的人生大计吧。”她起身打开屋门恭送这位祖宗回到客厅。
苏瑞尔高兴的捧着杂志趴到了沙发上,身后的尾巴在空中来回甩动,存在感十足。
之后的日子里苏瑞尔专注于撰写新的信件内容,明德学校里的学生也乐于在枯燥的学习时光里读上这么一份被教导主任严令禁止的读物。时间像溪水一样掠过,其中几颗石子深埋在河滩之中从未移动,但苏瑞尔的处罚时间却像水面上的叶子般越飘越远。
四月二十五日,距苏瑞尔第一次被加罚已经过去十天,事实证明人要是想自由发挥天性,旁人是怎么拦都拦不住的。
齐瑰掐指一算,跟面前人道:“你要不要再塞一次信,塞完之后你的处分天数就正好有半年了。”
“你盼点儿好事吧。”苏瑞尔瘫在沙发上,整个人无精打采。
这状况怪不得他,十天来他每天都要起的比鸡早,才能躲过一日比一日严格的巡逻安保,趁罗陀和一众老师还没来的时候将信塞到书桌里。
有一天他前脚刚进教学楼,后脚就透过窗户看见了罗陀的身影,说实在的,时间是真的不够用。
连着好多天的高强度体力精力支出,苏瑞尔也算是提前体验了一把初三生活。明天是个重要日子,相比之下,先前发生的一切甚至可以算是小事——在麦斯的死亡面前,全都显得无足轻重。
是以苏瑞尔今天并没有跑去学校,而是待在家里养精蓄锐,为明日做准备。
说来也奇怪,有关其他人的信息齐瑰和苏瑞尔都能知晓一些,如狄迩后来离开镇子,是因为与罗陀斗争失败被舆论压垮;芮珀特跳楼则是因为罗陀的出尔反尔与暴力行为。
可唯独麦斯,即便知晓明日她会迎来异常的死亡,个中缘由却也完全无法得知,隐秘的像是这回事不会发生一样。
“你真不知道麦斯死亡的原因?”齐瑰沉思道。
“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早就去阻止了。”他尾巴耷拉得无精打采。
尽管之前嘴上说过很多大言不惭的话,苏瑞尔内心却是非常明白: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齐瑰给予的。
没有对方,自己大概已经开始第六十一次循环了。
正因如此,他才会非常在意齐瑰的言行,这种在意中甚至带了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与讨好。
虽说要借一辈子钱——当然这是个玩笑话,可他至少得有些能让人满意的本钱,否则别人凭什么要把钱压在你身上?如今在齐瑰的问话前一问三不知,苏瑞尔难受得尾巴毛都要卷起来了。
齐瑰察觉到旁边这人的异常反应,但没开口。
果然没过多久,便听苏瑞尔小声道:“要不然我现在去麦斯家问问?”他迟缓的反应过来,现在他可以和世界产生交互了,直接去问麦斯的话,会不会能改变一些事呢……
“我跟你一起。”听到这话苏瑞尔诧异的看了齐瑰一眼,似是没料到这人要出房门。
“别那么看我,”齐瑰没因那副表情而做出任何反应,“我好歹算是你的监护人,有责任保证你的安全。”
这时一号恍惚回过劲来,“话说你怎么就是监护人了?”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心里回了一句,面上还盯着呆愣愣的苏瑞尔,她开口:“不走吗?去麦斯家。”
“哦,哦……走!”
自打破循环以来,苏瑞尔还没正式跟麦斯见过面,第一次见面时的丢人场面仍历历在目,此时心中仍不免忐忑。
齐瑰前些日子刚被教育过不要窥探他人隐私,打开观测面板的念头刚起便被她摁下,手里拎着的礼物袋随重力轻微摇晃,一副有些无聊的模样。
与敲门声同时响起的是焦躁的脚步声,门内莫名传来重物坠地声,那声音响得他们二人都能清楚听见。
“喂,麦斯!麦斯!”苏瑞尔也焦躁起来,瞳孔一瞬变作针尖,手上不住敲门,可屋内脚步声再也没响起。
齐瑰一把将苏瑞尔推开,从随身挎包上卸下两根铁丝,轻巧一插便卡进了锁道。
面对着苏瑞尔惊讶的目光,齐瑰语气依旧平淡,“人生学无止境,以免意外情况发生。”
她专心致志盯着锁孔,手上平稳移动。
片刻,咔哒一声。
她连忙拍拍手将房门一拉,半个身子都进门了,一旁的苏瑞尔却是不能更急,慌乱得先将脑袋塞进门内,无论如何都要看看麦斯的状况。
一阵惊呼声传来,齐瑰在看到眼前景象时愣了一下:客厅地面上歪倒了块极大的木板,上面用图钉摁了不少照片,而这些照片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某个有着狐狸耳朵的小孩——不是苏瑞尔,看着像麦斯的某位亲属后代。
麦斯此刻正被木板压在地上,看见她和苏瑞尔进来,面上稍显惊讶。
“麦——”苏瑞尔也闯了进来,见到这幕后直接将木板推开,把麦斯从地上扶了起来。
但她确信苏瑞尔看到那些照片了。
麦斯颤巍巍起身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将两人紧忙推到卧室内,试图遮掩那早已被看见的照片。
顺从着走进屋内,齐瑰却目光一凝,她手肘轻碰了下苏瑞尔的胳膊,对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靠近窗户的地面看去:那里有一小块脚印,带着不太显眼的泥沙。
两人坐在麦斯的床上,一时沉默不语。
苏瑞尔还在回想方才的照片内容:那上面有一个小孩在坐旋转木马,脸上神情欢快,麦斯在不远处给她拍照,背景是杂志封面上的沿海城市,原来她也曾在那里居住。
那她因为什么才来到这里?原来的小孩去了哪里?还有……对他的那些好是不是从这个小孩身上分下来的?明明是来调查些线索的,苏瑞尔脑袋却先乱作一团。
没过多久,麦斯也进了卧室,刚要问话便被齐瑰的礼物袋堵住了嘴,一时竟忘了要说些什么。
“这是我和他给您带的谢礼,谢谢您之前那件大衣。”
麦斯愣愣接了过来,片刻,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终于开口:“你们刚才看见照片了?”
“您只要开口,我们就没看到。”
“不用,”麦斯摇摇头,“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还有你旁边这位,三缄其口没有意义。”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您好好休息。”齐瑰面上是惯常的微笑,她一把将苏瑞尔拉起,趁对面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迅速出了门。
一路依旧无言,直到单元楼楼下时,苏瑞尔看起来才稍微回过神。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齐瑰问。
“我……”他想法太多了,一时间竟不知先说哪个。
“那你再想一想,我先说吧。”齐瑰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将收集到的信息填进空缺资料中。
“我对麦斯的死亡有一个猜测,”她眼神中终于泛起波澜,“是她的血统问题。”
“血统?”苏瑞尔霎时抬头。
“嗯,没猜错的话,麦斯也有低等种血统。”她眼眸半阖,“不过也不能就这样笃定,我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