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林施微再蠢也知道对方在调侃她。
按理她应该忍,毕竟干的是服务行业,但是转念一想现代社会凭什么服务行业就得低人一等,回一句:“不客气,易先生有需要随时吩咐。”
好让我继续指教你。
易闻圻笑意越发深:“林老师真敬业。”
林施微假装听不懂,拿出老师的派头冠冕堂皇压他一头:“那当然,基本的师德嘛,孩子有学习上的问题,半夜电话我也会接的。”
她又把他内涵成小孩儿。
小丫头年纪轻轻,脾气不小。
易闻圻笑笑,四两拨千斤:“那我可以半夜向您请教吗?”
林施微:“……”
很暧昧的一句话,让人浮想联翩。
易闻圻说的倒不算下流。
林施微磕绊了几秒,满脸遗憾道:“可惜今天没带名片,不然一定给易先生留一张,随时恭候。”
她演得跟真的似的。
只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透出几分狡猾。
曾经有时尚圈的资深人士评价过林施微的眼睛,大而有神,媚而不妖,假如她有十分表现力,七分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易闻圻听出她嗓音里微妙的示弱,放过她:“那真是太遗憾了,下次。”
林施微松了口气:“下次一定。”
他俩你来我往不甘示弱。
旁边晶姐都快碎了。
从业十五六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女公关接二连三怼老板的贵客还是头一遭碰上。
强撑一口气,晶姐适时介入:“易先生请稍等,我们马上帮您上水。”
易闻圻对上她的眼睛,晶姐的笑容又干又僵。
“去吧。”易闻圻说。
没再为难她们。
*
“我的姐姐,你胆子可真大。”
从206出来,晶姐半壁精神都垮了,扶墙慢慢下楼。
林施微坏坏偷笑,私以为褪去了刚硬外壳的晶姐,终于像个生动的活人了。
她再次解释说:“晶姐,我没冒犯那位先生的意思,真是职业病。”
晶姐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汗,眼神里透着脆弱:“改改吧,哪怕就今天,虽然他们这样的人,即使生气也不会跟你计较。”
她说着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206,心有余悸。
林施微循着她的目光看上去,走廊空无一人,深栗色房门紧闭,难以言喻的神秘感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问:“他是谁啊?”
来赴会的客人名单早就发给了所有礼宾,并一一对应照片。
林施微不记得有姓易的客人。
再说206的男人英俊的如此有冲击性,假如列在名单上,她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忘了要求了?”晶姐缓了会儿,严厉劲儿又冒出来,“不该问的不要问。”
两人来到一层,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多,临时招来的礼宾小姐姐们都去吃饭了。
晶姐拿了两瓶苏打水放到托盘里,上楼前又叫住林施微。
“小林?”
林施微站住脚。
“虽然我相信你刚刚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
林施微预感不是什么好话。
“别赌,会输。”
晶姐说完就走了。
林施微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琢磨明白晶姐话里的意思,黑人问号脸。
晶姐也真的是……想什么呢……
*
原定一点三刻集合工作,连着出了两档岔子,一点半晶姐就把她们召集起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先开了两个人——丢耳机和负责207的那两位。丢耳机的女生不服哭诉,负责207房的小姐姐更觉得冤,还问为什么不开林施微。两人拉扯辩论不清,晶姐一个眼神都不给她们,直接叫保安“请人”。
随后又强调了一遍纪律,尤其是接待男性客人的言辞举止,不得超出合适的尺度。
林施微结合之前吕紫杉透露的消息,突然明白晶姐一定要开那俩人的原因,能力不行没眼力见儿是一方面,认定她们有勾引客人的心思才是最致命的。
蛮好。
林施微在心里给晶姐和香枫庄园鼓掌。
虽然严苛到不近人情,但对正经的女孩子是一种保护。当花瓶这些年,有那么几次被人骚扰,香枫庄园的理念比那些怕得罪大佬而压礼宾小姐的垃圾会所强多了。
训话从头到尾,晶姐没针对林施微,还解释她刚才的应对很是得体大方,所以没被开。
林施微总觉得晶姐的内心戏是:她那么冲,没事儿。
下午的活动开始于两点十分左右,奇形怪状的豪车陆续驶入庄园,沿园区的柏油路停靠到会所门厅。
在这里林施微见到了人称何董事长的庄园主人,和上次拿走她简历的何经理。何董事长四五十岁,高高胖胖,脑门儿光秃秃以至于显得成功又精明,何经理跟在他身后,应该是管家或者贴身秘书之类。
但越靠后,来的大佬越惊人。
尤其两点半一辆车头立着金色小人的豪车停到门厅,林施微上前开门,对上国内富豪榜排第五的新媒体大佬张舢的眼睛。
“张总,请。”林施微心情跌宕起伏,把著名的张舢带到内厅。
一进门,见到何董事长,张舢主动上前:“何先生。”
“哎呀张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尽管嘴上说的漂亮,但看得出来,何董事长没把这位新贵放在眼里,象征性握了握手。
林施微心跳地更快了。
看来她的老板来头更大。
三点多,受邀的大佬全部到场,三三两两聚着聊生意。
晶姐通过耳麦发号施令,林施微她们端着香槟杯穿梭其中。
某个瞬间,她听到张舢说:“听说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易公子今晚也会来。”
易公子?
林施微脚步微顿。
礼宾名单就没有姓易的。
唯独楼上有位易先生,十分难缠。
“真的假的,张总你消息准确吗?”
“准确,那位易公子上周回国,听说是为了澜思的陈总回来的,所以今天肯定到。”
“还是何董有本事,能请他出山坐镇。”
“忘年交,关系好着呢。
忙忙碌碌就到了下午五点多,晶姐通过耳机发信号,提醒大家注意引导客人们去晚宴厅就餐。
“晚上还会有女明星来呢。”一个跟林施微混熟的、名叫夏梦溪的礼宾小姐用气声八卦。
林施微同样口型问:“你怎么知道?”
夏梦溪说:“去年也这样。”
果然像她说的,晶姐很快调度了几个人,去门厅迎接影后叶敏衡和小花苏琪琪。
时尚圈跟影视圈有些交集,平常见到苏琪琪,林施微都得尊称一声“苏老师”,但今天见的大佬太多,叶敏衡和苏琪琪加起来竟然撩拨不动她的心绪。
不过也没错,私家庄园,豪门宴会,女明星应邀前来也不过是点缀,工作性质跟她们礼宾其实没有本质不同。
林施微注意到今年刚拿下影后的大青衣、演技与美貌并存的女演员叶敏衡穿的礼服,恰好是前段时间她展示过的一条裙子。
香纱层层叠叠如星云般梦幻,腰身处却极窄,盈盈不堪一握。
叶敏衡已走过来,林施微站在路旁微低着头,裙摆扫过她的鞋面,然后扬长而去。
一瞬间林施微甚至回忆起自己看见这件衣服时的感受。
她是百子湾随便一抓能抓来百八十个的小模特,无名无姓,自然接不到真正的大秀。
但有些奢牌做vip活动时,会临时找她们当衣服架子,穿给那些拥有超强购买力的富婆们看,所以她有幸穿过一次。
一般来说品牌方挑衣服选人,全看负责人心情,那次却不同,品牌方老大让她们说说对每件衣服的感受。
一屋子高挑美女七嘴八舌——
“我觉得这件很梦幻,设计师应该是想圆女生粉红色的梦。”
“我想到了傍晚的云霞,还有牛郎织女的传说。”
“我想到了咱们品牌的包,包和裙子色彩很协调。”
“……”
轮到她的时候,林施微说:“我觉得是生命力。”
品牌方老大看过来:“怎么说?”
林施微:“虽然礼服整体粉红,材质也使用了轻软细密的薄纱堆砌梦幻感,但是从裙摆向上延伸多根黑色线条,全部穿了质感扎实的哑光珠子,远看就像大树的根正在汲取养分,所以我觉得这条裙子传达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大概她的奇特的发言镇住了品牌方老大,所以让她穿了当天最昂贵奢华的这一件。
而她也不负所望,把全国唯二的两件礼服全卖了出去。
“那条裙子你也穿过的吧。”夏梦溪连比划带气声说。
林施微问:“那次活动你也在?”
“是啊,不过我是做陪购员,就是陪有钱的太太们逛商场搭配衣服的。我记得你穿那条裙子的样子,超级美。”
夏梦溪说完捂住耳麦的受音孔,凑到林施微耳边低声,“你比叶敏衡穿得好看多了。”
“别开玩笑了,你那边来人了。”林施微不想跟她嘴女明星,不动声色把人支走。
比美这种事很幼稚,况且对方是以美貌著称的大花影后。
林施微只是觉得、觉得叶敏衡太瘦了,前胸贴后背薄得像纸片,走起路来摇晃扶风,不适合这条富有蓬勃生命力的礼服。
按照她半专业的美术眼光,换一件垂坠感良好的蓝色缎面长裙,更能凸显叶敏衡文艺青年的气质。
想到蓝色。
林施微眼前蓦地闪过一道身影。
下一秒回神,她试图把身影挥出脑海,心道真是莫名其妙,怎么就想到他了。
她跟那位不知名的易公子,不过一面之缘,交谈两句而已。
可鬼使神差的,林施微悄悄望向晚宴厅内。
晚宴厅内和谐辉煌,客人们举杯交谈。
并没有他。
林施微肩膀微微塌陷,心情微妙低落。
*
“没想到你真肯来给小叔撑场面。”
206内,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戏谑看着易闻圻。他不是别人,正是香枫庄园主人的亲侄子,何堪。
对面,易闻圻手握一杯冰球半溶的威士忌,抿了一口懒散回答道:“毕竟是世交,易女士伤了腿不方便出席,我代她前来致意。”
何堪闻言夸张地笑一声:“你是在乎人情世故的人吗?别逗了,我还不知道你。”
“那你说我为什么来?”易闻圻放下手里的酒,起身走到阳台,微风徐徐拂面,脚下是来往的车流。
何堪背靠栏杆,两只手臂舒展支撑,一本正经分析道:“今天来的人大多是商界老油条,你对他们手里的玩意儿不感兴趣,你这个人呢,喜欢玩新鲜的,还好为人师,所以你应该是为了……”
“她是谁?”
何堪嘴里最重要的“科技新贵陈肖”六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易闻圻打断。
他顺着易闻圻的视线看过去,仔细辨认:“你说那个女的?我哪儿认识,估计小朱招来的临时工吧。”
易闻圻一语不发,望着楼下的倩影优雅地帮忙开车门,微弯腰手抵在车门框把人请出来,然后专业地走在前面引路。尽管做礼宾小姐,但是不卑不亢,风姿翩翩。
何堪也被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吸引,直到那抹倩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回神,扭头嘴角上扬:“入你法眼了?新鲜。不过确实挺漂亮的。”
易闻圻下巴微抬,似乎是不屑。
然而下一秒,何堪听到他说:“就是脾气差了点儿。”
*
六点半,晚宴开始。
林施微按照排定计划站在晚宴厅门口当吉祥物,等上完菜的服务员来接替她,就可以下班了。
平心而论,时薪两千的兼职确实没那么好干。
包括林施微在内,站最后一班岗的四个礼宾小姐姐都在无声地活动脚腕。她们踩着7cm的细高跟来回来去走一下午,腿脚早在一个小时前就累得不听使唤。
随着血管恢复通畅,双脚慢慢恢复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