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穗抿嘴，看破不说破：“对了，你刚才给我说的什么想尝试融入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意思。我看你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是发生什么了？”

林沐摇摇头，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或者说这些都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颔颔下巴，眼神飘忽不定：“他们都喜欢活泼健谈的人，只有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有时候听不懂他们的话，也不能准确表达我的情绪。我不喜欢。”

一听林沐说她不喜欢，李穗下意识心一揪：“沐沐，是谁说你了吗？谁说的大家都喜欢活泼的人？我就喜欢那种文文静静的，别听别人瞎说。我是一直看着你长大的，你能成为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林沐：“可是——”她想起今天下午在小区撞到人的事，想到在商场门口听不得任何噪音的事，又再想最后在饭店吃饭的事。林沐摇摇头，两手环住自己的膝盖，蹲坐在椅子上，脑袋轻轻搭在腿上。

“我离开你好像什么都办不好。”

林沐的话听得李穗心又软又疼：“那我就哪也不去，一直陪着你，咱们总有一天会克服的。对吧，沐沐。你看，之前你在班级里没朋友，好像就只认识一个叫......程佳是吗，我没记错吧。那女孩儿也是可怜，常年请假回家休息。后来转学了，遇到一个好的班主任，认识了瑾桐，还参加了省级竞赛。你已经很棒了。”

“妈妈，你就在旁边看着我好吗。”林沐说，“我想看看，我跟其他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李穗还想说些什么，林沐已经起身回房间了，她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一手拿一直碗，坐在桌前缓了好一阵，才起身颤颤地走向厨房。

周日一整天安瑾桐都在家里窝着，单一门物理，整整做了三个小时才做完，回来自行对题目，大题出去第一小问，别的全错。实验题也仅对了那几个不需要深度计算的空。

安瑾桐忍着躁红的脸，握住笔的拳头攥了又攥。旁边堆叠一摞的草稿纸，正面是笔痕深刻几层纸张的黑印子，纸痕边缘向两边卷起毛边。

临近中午吃饭，江景慧过来叫她。安瑾桐出来戴上耳机说了句‘出去一趟’，便拉上了厚重的房门。

“她怎么了。”江景慧抽纸张擦手，问着老安。老安在刷手机，闻言抬眸瞥眼鞋柜：“不知道，可能有事吧。这么大人了，饭点出去，估计就直接在外边吃了，咱吃咱的。”

江景慧摘下围裙：“好吧，稍等我去喂下小宝，你先吃。”

安瑾桐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乱逛，走累了就找个长椅坐坐，耳机低电量提醒，她就去便利店扫个充电宝给充电仓充电。

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安瑾桐恍然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曾经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家不再独属于她。她甚至怀疑起了江景慧跟老安对她的爱是否纯粹，或者说，有了小宝之后，她在两人的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安瑾桐吸口手里的橙汁，把饮料放脚边，叹息着。她想不通，也懒得想。

沉默的时间长了，安瑾桐打算找人聊聊天，随便谁都行，随便什么话题都可以。

她先是找了刘智慧，刘智慧在写作业。后来找了齐魏，人家这会儿正在跟朋友打游戏。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无所事事。

安瑾桐的指腹低悬在聊天框上。

要找林沐吗。

她点开两人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天晚上给她发的‘周一见。’

林沐还没回复。

安瑾桐两只手捏在一起打转，心里头某种念想一旦翘起一根线头，就会让人忍不住想一鼓作气把它薅出来。

她看着林沐的头像，心痒痒的。

‘在干嘛。’

安瑾桐屏住呼吸，打字的手都颤抖着。

叮咚——

安瑾桐心跳一空，熄灭的手机屏幕映出她红涨到紧张无措的脸。林沐回回她什么呢？她在休息？还是写作业？

安瑾桐可太想知道了。

以至于这股好奇心成功压住了她方才的委屈和不堪。

林沐：‘做题。’

安瑾桐：‘哦。哪一科，需要发你答案吗。’

林沐：‘竞赛题。’

林沐：‘班主任说下学期期初可能需要参加国家级的竞赛，我不能懈怠。’

也是，现在的林沐跟以前可不一样。哪能都像她一样，越学越倒退。她知道林沐说的竞赛，比赛在下学期期初，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起码在过完年后。安瑾桐算算日子，说：‘加油。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她退出来回看这条消息时，总觉得莫名有股调教味儿，她抬头左右扫下街道两侧，咬着舌尖低头斟酌着补一句：‘我这会儿刚好就在外边，有什么想吃的吗，明天去学校给你带。’

屏幕频繁亮起让林沐已无心学习，她干脆合上书，抱着手机坐在地毯上，脑袋枕靠在床边。安瑾桐的话看的林沐不由坐起来，要搁在平常，她一定顺手就给拒绝了。

林沐挠挠下巴，啪嗒啪嗒打字：‘红色袋装，圆形夹心的比利时饼干。谢谢。’

林沐咬咬手指，消息发过去不到一分钟，她整个人从床侧站起来，溜回桌前坐下。

是一种说不清的紧张不安，面对还未收到的消息，林沐具有莫大的恐惧，这种恐惧与以往不同，逃避和期待，看似互相矛盾，却是她当下最真实的情绪写照。令人热血澎湃。

“OK没问题。明天见。”

林沐捧着手机，登时从椅子上弹起来，椅靠后仰幅度过大，顺着桌子边沿栽倒下去，发出刺耳的尖鸣，林沐浑身一僵，玩偶从怀里坠落，她捂紧双耳，动弹不得。

“怎么了？！”李穗箭似的冲开房门，巡一圈发现只是椅子摔倒，她浑身一泄力，软塌塌地靠在墙上：“没事啊没事，椅子倒了我去扶，沐沐你先去外边喝水。”

林沐大口喘着气，对李穗的话视若无睹。

李穗心揪了好一阵，方才那响声可是把她吓了一跳，这会儿浑身还不舒服呢，心脏处灼烧的疼。

“沐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林沐转了转眼睛，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为了弄清她的想法，李穗暂时保持安静，靠在门框安静等待。林沐方才转动眼睛，就是在向外界传递信息：她在思考，她有她的打算。

李穗照顾她了这么久，这点默契她认为还是有的。为了不让林沐应激或者有别的情绪，李穗往后退了两步，稍稍合上房门，透过门缝去观察她的反应和变化。

林沐站的直直的，盯着椅子足足干瞪了十几分钟分钟，接着慢慢出声，起初声音很小，重复几遍之后声音才渐渐清晰起来：“只是椅子倒了，我可以自己可以扶起来的。”

“以后去了大学这些没人帮我，我要自己来。”林沐一遍遍安慰着内心深处那个脆弱的自己，“这不算什么的。”

林沐这孩子，啥时候对学习上心过？李穗在门后，弓着腰偷乐。

难不成是跟学校的谁有约定？那往后可得多多注意了。

李穗掏出手机偷偷录视频，片刻后心满意足地离开。据李穗对林沐的了解，她敢保证林沐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来过她的房间。

周一送林沐去学校时，李穗刻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世界交给林沐，让她自己去亲身感受。

路口的红绿灯交替闪烁；卖早餐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晨跑的老大爷们手里的音响声音激昂嘹亮。

林沐坐在车后边，像只刚出生的雏鸟，对周围的一切都带着忐忑的好奇心。一切都没有变，一切又好像都变了。

按照前一天的约定，安瑾桐提前把饼干塞到林沐的书桌里，估摸着林沐还得待会儿再来，她看似漫无目的地来回在教室扫荡，趁没人注意这里，安瑾桐的动作异常坚定，一把拿过林沐的杯子，转身就去了水箱那里。

要不说刘智慧进门巧，她眼尖，进教室一眼就发现安瑾桐在水箱那里鬼鬼祟祟的。

刘智慧眼睛一眯，一丝邪笑从嘴角诈起。她放下书包，卷起角落的杯子，不紧不慢地跟到安瑾桐身后，死一般的寂静，声音幽幽飘来：“呦，这么快就开始讨好人了。”

安瑾桐后脖一凉，瞳孔猛地一缩，差点把水洒出来。回眸一瞅是刘智慧，安瑾桐赶紧看周围有没有别人在，确认安全，安瑾桐肉眼可见大喘气：“你有病，别瞎说啊。”

“这话可就难听了。”刘智慧得意说，“哎，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安瑾桐侧目觑她一眼，意思是你说我听听。

“你像一只很缺爱的流浪狗。”刘智慧哈哈大笑两声，蹿的极快。

安瑾桐涨红了脸，腮帮子咬的咕咕响，瞪视着刘智慧颠颠的后脑勺，咬出一个字：“滚。”

林沐一来，安瑾桐刹那间脸色白了下来，许是觉察这幅面孔示人不太对，她便大着胆子抬眸与林沐对视一眼。

脸颊白里透红。

安瑾桐低头悻悻地舔下嘴角，蹩脚地一路跟林沐回到位置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交流变多的。安瑾桐不清楚，她只是发觉，自己好像越来越期待上课，越来越不想面对放学。

她几乎完全习惯了林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