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了一趟的乐桓宁总有些气力不济,他像个上车以后自动走向爱心专座的老大爷一样,顶着众人的目光,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我想诸位心里清楚,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去打中心AI是没有胜算的。”
就算是觉醒的AI,这点人放在下城区顶多也就是小猫三两只,光人海战术就能把他们淹死。
“所以为了避免送菜,我将位神教剩下的人收编起来,作为军队加入咱们这个队伍,希望各位考虑战术的时候不要忘记咱们的新战友,以上。”
送菜,军队,战术……
乐老板不愧是闷声干大事的,拖着这样的身体也能到处作祟。
菲丽觉得自己刚刚骂轻了,就应该雨露均沾,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企图作死的人。
她的脸色难看得要命,像一颗即将爆发的小行星,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了。露希尔的目光在奥德莱与那个小男孩身上徘徊半晌,低声道:
“这两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算是个意外。乐桓宁想,可惜话不能这么说,否则多伤一个俘虏贡献家产的心啊。
“都是新队友,都是啊,反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先睡一会儿去。”
经过了一天的高强度活动,乐桓宁觉得自己快虚脱了。
他假装看不见菲丽小姐不满的眼神,躬着腰,老态龙钟地钻出人群,一头扎进了卧室里。
菲丽小姐冷哼一声,转过头来说道:“暂时先这样吧,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认为在彻底了解中心AI之前,不能浪费太多资源。”
露希尔点点头:“没错,我们知道的情报太少了。中心AI的构造是什么,有没有安排守卫,有没有特殊的防护措施……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敌人,如果贸然行动,打草惊蛇都算轻的,还有可能全军覆没。”
阿努比斯看着他们热火朝天地在那讨论,说实话,这样的感觉还挺新奇的,对于长时间一个人行动的独狼来说,“作战计划”这词不亚于突然来了一群外星人,对阿努比斯简直是奇迹般的存在。
他咂摸着嘴,饶有趣味地说道:“要不,我也来说几句?”
乐桓宁这一觉睡得很沉,变成人类以后,他的体力损耗更大了,两只眼皮如同绑上了铅球,四肢脱离了神经的控制,沉重地摊在床上,只有脆弱的肺部还在艰难挣扎,持续为噩梦中的主人输送氧气。
他感觉自己的头仿佛被套进了一个扎紧的塑料袋里,强烈的憋窒感让他大脑空白,他想呐喊,想大口呼吸,可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要死了。
乐桓宁想。
人类的死法千千万,可他却要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好难受,不要这样,救救我……
忽然,乐桓宁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宝贝儿,醒醒,别睡了,宝贝儿!”
乐桓宁瞬间睁开眼,一双幽绿色的瞳孔穿透黑暗,烙印在他的眼底。
“你怎么了,没事吧?”
阿努比斯慢慢将乐桓宁扶起来——月色下,这道白色的人影正在剧烈喘息,微凉的汗珠从头顶渗出来,顺着冰冷的皮肤一路下滑。他被阿努比斯抱在怀中,一下一下地捋着后背,起伏的肩背终于平静下来,顺从地伏在他的掌心中。
“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发起抖来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那种窒息的感觉依然停留在乐桓宁的脑海中,像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重新复活了,他抬起手,轻轻攥住了阿努比斯的衬衫。
“是做梦了,很不好的梦,我以为再也醒不过来了。”
阿努比斯动作一顿,随即轻笑一声,温柔地说:“不会的,还有我呢,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阿努比斯小心翼翼地将脸埋在对方的脖颈间,低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乐桓宁也不知听没听见,他闭着眼,靠在阿努比斯的肩头上,再一次陷入了悠远的睡眠。
人类的状态在这个世界着实有些危险,乐桓宁出门浪了一天,换来的就是精神萎靡地躺在床上,度过了无所事事的“周末”。
眼看约定的日子悄无声息地朝他走来,一大早,阿努比斯就端着粥碗来到床边,亲手给乐桓宁投喂人类专用的早餐。
乐桓宁喝了一口,好险忍住了出口成脏的冲动——此人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用的粮食很可能是从博物馆偷来的,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反正吃在他嘴里就像街头的爆米花,轰一下炸得外焦里嫩。
乐桓宁伸手推开送到嘴边的小勺,艰难地说:“他们也差不多该来了吧。”
“嗯,都来了,就等你出发呢。”
阿努比斯十分不满乐桓宁的挑食行为,他自己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咂摸着其中的味道——
好像是不太行,难道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调味料?
可是熬个粥需要什么调味料啊!
阿努比斯将手里的碗交给阿尔法,转身帮乐桓宁穿好衣服,然后站在床边,呼一下将他从床上抱起来。
乐桓宁吓了一跳,立马挣扎起来:“我自己能走!”
“走什么走,你都成这样了,乖乖听话,没人说咱俩闲话啊。”
是没人敢说,估计都被你以武力恐吓过了。
乐桓宁不情不愿地被他抱进客厅,整个人像一根僵直的木棍。原本正在跟露希尔聊天的埃尔讯突然睁大双眼,说到一半的话卡了壳,下巴掉在地上,半天都接不回去。
露希尔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就见乐老板以公主抱的姿势稳稳当当地窝在阿努比斯怀中,白色的脑袋向下一埋,不听也不看,完全就是朵脆弱的娇花。
露希尔:“……噗。”
乐桓宁一哆嗦,拎着阿努比斯的领子喊道:“有人笑了,她在嘲笑我!”
阿努比斯轻咳一声,说道:“是吗,我好像没听见啊,肯定是你睡太多出现幻觉了。”
阿努比斯将乐桓宁放在沙发上,面朝着一众队友意味深长的表情,乐桓宁感觉自己有点待不下去,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再笑把你们中枢挖出来。”
众人立刻开始回想平生最为难过的事,终于把笑容压下去了,露希尔耷拉着嘴角,低头汇报当前的任务:
“我们能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咱们是否可以出发了?”
乐桓宁瞧着她艰苦卓绝的表情,嘴角一抽,淡淡道:“这种事不用来问我,你们觉得可以就可以。”
这是把选择权交到他们手中吗?
露希尔与其他几个小伙伴交换了一个眼色,既然这么放心,那他们就不客气了!
“好,那我宣布,攻打中心AI的计划正式启动!”
从上城区爆炸到现在,所有人停留得太久,他们可以养精蓄锐,中心AI同样有这个权利。
要是再不启程,对方说不定就能手搓核武器了!
这一仗注定充满了艰难险阻,没人能在这场历史的洪流中幸免于难。乐桓宁坐在车里,默默地看着窗外闪过的建筑物,内心出奇地平静——
自从上城区爆炸以后,街上就没有出现过任何车辆了,无论是背井离乡的贵族还是艰苦求生的平民,每一个准备迎接命运的人都麻木地抬起头,目送这唯一的车远去。
“他们知道咱们要去哪吗?”
瑞德尔爵士——这辆车的驾驶者,正坐在前方,与乐桓宁共睹着这场沉重的别离。
“知道吧,咱们的方向还是挺明确的。”
其实知不知道又怎样呢?他们既不是这次事件的参与者,也未必乞求他们改变命运。也许对他们来说,乐桓宁才是导致世界末日的罪魁祸首。
“一场没有支持者的战争,参战的人孤立无援,如果失败了,后世将再也没有人记得我们。”
瑞德尔爵士苦笑一声,低声道:“我从没有见过比这更惨的正义使者。”
乐桓宁收回目光,落在了瑞德尔爵士有些寂寞的表情上:
“当年有那么多出类拔萃的人诞生于世,却因人类的灭绝而成为了历史上看不见的青烟,就算你叫王二狗,后世也不会有人记得你。”
王二狗就算了吧,瑞德尔听起来至少比较有档次。
瑞德尔爵士叹了口气,承认嘴损的乐老板有冲淡悲伤的功能:
“好吧,马上就到检测门了,系好安全带,咱们全速前进。”
通往下城区的检测门就像荒草堆里竖起来的孤坟野冢一样,自动成为了交界地的无人之境,连头顶的天色都比周围要暗两度,原本被人群淹没的风声忽然攒足劲势,呼啸着穿过车轮,留下了一屁股掀起的飞灰。
“大家的直觉挺准的,知道这地方危险,连只耗子也不肯来。”
瑞德尔爵士哭丧着脸,一边驾车穿过这道致命的检测门,一边吐槽:“而咱们还偏偏往龙潭虎穴里闯,也不知道里面的人都变成什么样了。”
“是啊,多半在等咱们自投罗网吧。”
乐桓宁话音刚落,坚硬的车头发出一声巨响,“砰”一下撞到了一个突然冲出来的人身上。
瑞德尔爵士瞬间踩下刹车,惊恐地回头望去——那个被他撞飞的人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破烂的衣服上沾满了土,豌豆似的小眼睛中红光一闪,抬起胳膊,宛如变异的僵尸一般朝他们扑来。
“卧槽,什么玩意儿!”
瑞德尔爵士一脚踩下油门,运输车发出轰一声嗡鸣,剧烈的引擎声盖过了对方呲牙咧嘴的嚎叫,他开足马力,惊慌失措地朝路边的电线杆撞去。
“小心,别冲动,打方向盘!”
车轮在地面上表演了一段精彩刺激的漂移,瑞德尔爵士方向盘打得太满,整辆车横着滑到了路中央,车头与墙壁擦肩而过,正好将下城区狭窄的小路堵得严严实实。
“遭了,这个位置很难倒车啊!”
眼看那只变异的僵尸即将冲过来砸车,瑞德尔爵士车技有限,油门一踩,又冲向了后面的马路牙子。
乐桓宁当机立断打开车门,在自己被挤成烙饼前冲了出去,回头冲他大喊:“不要那辆车了,东西拎上,咱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