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理陆贯的事迹并不难,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便总结出来了。
“……被人检举四次,均为哄骗拐卖人口……”乔锦开始盘点。“税是交齐了,但有大笔银两流出,皆为借贷。找他借贷的人还蛮多。”
杜渐与南宫微皆一颔首,杜渐手里拿着案牍说道:“他是淮海闻名的富甲商贾,做生意的都认识他,商人皆说他脾气还行。”
“若是谁无银两,头一个想到的是他也不是并非不可。”南宫微说道。
杜渐嗤笑道:“是了,只怕他这是凭着还贷的名义拐人吧?”
唐岚总算是把案卷摆好了,她瞥了一眼,见到一张与其他案牍不同的,便拿了出来一探究竟。
那是一件背贴红标的信函,红的令人惊心动魄。
里面掉出来一幅画像,上面画的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画像的左上角用朱笔分明地写着“甲级犯”。唐岚视线向下,看见了——
“康尧!”她惊呼着。
先前南宫微说完后,杜渐便开始与他们分析他与南宫微问陆贯的事,所以唐岚一见康尧二字便认了出来。
众人转回头去看她,南宫微反应最快,立马前去。
他飞速地对唐岚说了句什么,随后拿过唐岚手中的信函。
画像上的康尧眼窝深陷,皮肤黝黑,那双无神的眼眸不知看向何处。
杜渐望着南宫微快步前去时有一瞬愣神,片刻后也随之前去。
“甲级犯……”南宫微垂头望着那张掉出的画像,低声道。
“什么?甲级?”乔锦怀疑自己听错了,凑了过去。
“哇塞,我好久没见过甲级了。”他一边看着一边朝站在不远处的杜渐招手。
唐岚喃喃道:“我见都没见过……这次要逮他啊?”
南宫微看完后拿出背后那张案牍,中途听见杜渐说:“陆贯醒了。”
南宫微蹙了蹙眉,疑心道:“醒了?”他依稀记得,这至少要一个时辰方能醒来,怎的现在如此快?
杜渐自然是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叹了口气:“不错了,至少——”他手肘曲起,拇指朝后一比。“雨停了。”
屋外仍是暗压一片,乌云似是要坠下尘世,院内的本该是树影婆娑的树被折断了不少枝丫,落入泥泞一片。
南宫微听后,把案牍归还给唐岚,唐岚一下有点手足无措。
乔锦适时地冒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唐岚的肩说道:“没事我们先查,他们去便是了。”
只能说,他安抚新人的方式挺直白。好在新人的能力与接受力都挺高。
杜渐一颔首,朝南宫微伸出手,“我带你走?”
“你在前便是。”他没有去牵那只修长、带有剑茧的手,而是自己往门外走去。
杜渐只是笑了笑,随后衣袍轻飘前去。
唐岚走到桌前,摊平了案牍,低着头看手中物对乔锦说道:“为何我觉得他方才那话怪怪的?”
乔锦一脸平静:“他本来就这样,你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说完,他双掌合十。
※
乔锦挺有良心的,把陆贯放到了仪门下的门槛旁,好歹没直接丢出去。
本是不至于淋雨的,无奈风雨交加,狂风骤雨。大风把针刺似的雨点尽数刮到了陆贯身上,他那一身丝绸衣袍湿的彻底,头发杂乱,黄土枯草遍布于身。
“阿嚏——”他醒来时架不住冷,打了个喷嚏,脑子倒是清醒不少。
我得赶紧回去叫康尧躲起来。
这是他醒来时的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忙不迭地向前跑去,正好踩到个泥坑。飞溅的泥水溅了他满身,不过他已无暇去管这些,一个踉跄后用一个奇异的姿势稳住了,之后他又朝着先前那个方向跑去。
绝对不行,不能让他们抓到……
天空还飘落着细碎的雨丝,空洞黯黑的天像是在凝视疮痍而混沌的大地,势必要把最后一点火光熄灭。
杜渐能感受到陆贯在飞速前进,或许对他们来说不快,但对陆贯来说是用上了吃奶的劲在跑。
“溜得还蛮快。”杜渐边跑边说,脚尖刚点到屋脊便快速擦过,又落到下一点上。
在大街上不能御剑,他们只好轻功。
“……”细而密的雨丝很快浸湿了南宫微的鬓发,水珠顺着额头向鼻尖滑去。
陆贯怎会知有两人追着他跑,他只知不快点就完了,一路拖泥带水地向前跑,惹得众多路人频频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哎,你看这个人,我怎么感觉好像那见过他……”一个在街边买蔬果的女子顺着人群的视线看了过去,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年轻男子。
“对哦,嘶……在哪里见过呢……”年轻男子看了匆匆从他身边擦过的那个浑身草根泥水的胖男人一眼,思酌道。
“见过”是陆贯一路下来听到过的最多的字眼,他害怕真的有人认出他来,跑得更快了。
杜渐从屋上俯视着下方狼狈不堪的陆贯,禁不住笑了出声。
“笑什么?”南宫微有些莫名其妙,半转头看向杜渐。
“没,觉得他体力不错,其实当个跑腿的不错。”他打趣道。些许浸湿的鬓发贴在他额间,眉眼间透出一股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南宫微愣了愣,但仅在一瞬,之后他便看回前方。
陆贯不知出自什么心理,把府邸建到挨着集市边缘一处山脚下,叫他一阵好跑。
“早知我就建到中心去……”他打着哆嗦,一手裹紧了身上的衣袍,一手颤颤巍巍地开了门。
“大人。”来者是一个身穿黑束起高发的男子。他见到陆贯这副模样,先是探头出门外看了看四周,随后“嘭——”的一声关紧了门,上锁时发出阵阵金属碰撞声。
“程……程渊。”陆贯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看着程渊,活像是见着了活观音。
程渊面无表情地看着陆贯,冷声说:“先进屋,大人细细道来。”
南宫微他们就在门口处贴着墙听完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下地前南宫微拉过杜渐的手,飞速地用指尖在他手背上画下一道法术,两人顿时隐去。
落地前,南宫微还看到杜渐用口型说了句“谢了”。
杜渐侧过身,朝门前望去。
“怎么进?”他向南宫微传音道。
南宫微向上扬了扬头。
“长老,进不去啊。”他一如既往地用着轻佻的语气和南宫微说话。
南宫微睨了他一眼,惜字如金道:“滚。”
杜渐识趣地闭嘴,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会那个叫“程渊”的尚未走远,指不定在门口蹲人,不能轻易擅动。
程渊的确是在蹲人,他把耳朵贴到离门近的墙上,未能听到声响。
但他怎么都觉着有古怪,随后迅速运着气劲轰开了门,抽起腰间的匕首向墙边刺去。
杜渐立马靠前挥手用灵力震碎匕首,程渊见匕首碎裂,立即自下而上对准心口的位置直拳而去。
碎裂的刀片在空中挥舞,不过一瞬便凝成冰,重重坠落,发出响声,溅起雨后浑浊的泥点。
南宫微闪到程渊身后出手攥住了程渊贴在背后的手的手腕,朝反方向一折。
杜渐避开了那一拳,脚步略微往后退了几步。那一拳带着的灵力擦过杜渐肋骨处的衣袍,那处衣料顿时结上一层霜花。杜渐再次出手,想要反折程渊的右手。
谁知程渊忽然变得和水似的,被南宫微反折的左手瞬间软了下去,像无骨人一般。右手向下一用力借力带着身体一同旋了一圈,朝着杜渐出脚。
南宫微在他骨骼软化伊始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在松开他的手腕之际,狠狠地往腕间出了一击。程渊吃痛,本在背后背着的软绵绵的手也因此摆到胸前,“啧”了一声。
杜渐刚避后退过那一腿,抬头自然是看到了,便侧身扫腿过去,脚下泥水四散飞起,沾染了衣袍。
谁知程渊在南宫微出剑刺向左腿后还能后空翻,再次躲过了杜渐。
杜渐的剑在乾坤袋里,那柄随手从铸剑处顺来的剑他用不顺手,便一直没拿出来,谁知这会要用却没空拿,只好近身肉搏。
杜渐在他快要落地时运灵力出招隔空断了程渊的一段腿骨,一旁的南宫微又出剑刺向离他剑尖最近的右小腿处,鲜血顿时喷涌,滚烫的血流淌到了冰冷的剑上。
“二打一。”程渊倏地出现在南宫微面前,右手借劲向前推去,手心处冒着幽蓝的光,不咸不淡地说道,仿佛被断骨的不是他。
南宫微不清楚他的实力,不敢贸然对招,闪到一旁躲过那一招。随后便看见地上被轰炸出的一片区域凭空烧起了炽热的火。
他衣袍翻飞,脚一前一后往后方擦出一段距离。随后驭剑刺去。
“怎么?”同时,杜渐抽空回了他的话,再飞身去轰击。程渊被夹击包围,行动不得。
杜渐灵力尚未完全恢复,加之他有意隐匿实力,不免发挥不好。
程渊后退几步之余,他速度倏地提高,将束缚咒精准地打落在程渊脚下。那一刻,杏戾正好顺着程渊拐了个弯,狠地穿透程渊胸右边。暗红色的液体浸湿附近的衣,杏戾随后猛地抽出归位。
南宫微是故意刺到右边的,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让程渊死,他们要物尽其用。
程渊只是瞥了一眼血流如注的胸口,并无其他动作。他的周遭被杜渐炸起火星带泥,随后腾空后退。
“不好!”杜渐见程渊静立在原地不动,脚下有一个奇特的淡蓝色法阵冒出,他就知道,此刻阻止,为时已晚了。
南宫微听到这话再回头时,杜渐竟是不得近其身,被结界挡到了外面。程渊在结界中心处,浑身边缘慢慢地爬上了丝丝缕缕的冰霜。
“走。”南宫微将杏戾归鞘,直接大步流星地迈入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