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微垂眸,纤长的睫羽在他白皙的脸上打下一点阴影,显得有些乖巧起来。
然后他一个转身,反手把门关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杜渐就这样被关在里面了。
杜渐:“……”乖巧果然是假象,这个词出现在他身上和猪上树,后者更为可信。
杜渐失笑,心想还是不能逼急了他,这人一下炸起来比他还躁。
门外的刘熹被这关门“嘭”的一声吓到了,很是疑惑地看向这边——结果恰好和南宫微对视上了,后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走。”
“走哪里?”刘熹被他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整得一愣一愣的。
“南下。”他瞥了一眼身后,被“关起来”的杜渐出来了,正抱臂看着他。
“哦。”等到他们出去走了一段路,背后的两人突然停了下来——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他便走了过去,哪知刚没走出两步路,后脑勺“嗡嗡”一声,啪叽一下倒了。
再次醒来,他便被人给蒙住了眼,耳边还传来一阵车轱辘的声响。
没猜错就是被绑了。
他有些慌乱,故作镇定道:“你想要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他都快怀疑是不是没人了,忽然听见一声很低的轻笑声。
“黑羽给我吧。”那个男人的声音极具蛊惑性,缓缓地说着。他似乎离得很近,听得刘熹浑身鸡皮疙瘩。
“什么黑羽?”他不自在地往后靠。
男人没有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脖子上的一股凉意——是剑。
这人很显然修为在他之上,刘熹左右为难,打也打不过,只好拼运气,赌自己可以弄开这个锁灵绳。
没想到真给他蒙对了。这锁灵绳没加什么符咒,三两下便解开了。
他趁机推开眼前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地就往前冲,硬是冲出了马车,往雪地深处跑去。跑了还在想,看来那个人不过是纸老虎。
“纸老虎”此时站在马车外吹冷风,双手抱臂,顺着刘熹跑的方向看去。
“这就是黑羽军所在地的方向?”杜渐摩挲着下巴,看着手上指针停止的罗盘。
只见远处枯木林深,一派荒无人烟的气息,根本看不出来里面会有大的驻扎地。
早在他们回头绑架刘熹时,他们便给刘熹种了“种子”,源头连着罗盘一起,随时提供方位,比原先用的灵线方便很多,只是消耗大。
这种紧急情况,刘熹要跑肯定是下意识朝最安全的地方跑,再不济也可以等。
“十有八.九。”南宫微翻身下马,牵着马绳道,“现在去哪?”这马车还是中途临时买的,结果只有刘熹坐上了。
“都到盛奈了,”杜渐接过马绳,示意让他和自己换班,“不去看看老地方么?”
※
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白光伴随着一阵呦呦鹿鸣袭来。
“什么东西?”男人被这股力量弹反,直直往后滚了三圈,被灵力压得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唐岚登时就懵了,好在手脚比脑子快,马上上前去压制住他,双手反扣在背后。
她刚想开口说话,发现男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抽动着脖梗,一斜一歪地扭着面朝天,双目空洞。
她读过一些书,现下的情况像是被傀儡附身了,但是却没有被逼出黑气——只能是被别的东西附身了。
思虑再三,唐岚还是把浑身抽搐扭动的男人拖回了自己房里,神情复杂地看着地上的那个人,坐下下意识去摸襟口处放的那个碧玉环——砚冰塞给她的,再拿出来时,发现那碧玉环边出现了一丝裂纹,整体也暗了许多。
不会是……
唐岚看着碧玉环,举起来透过光去看它,想起来砚冰当时给她的模样。
“灵力这么丰厚,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就给我了?”
她呆坐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唐岚有些疑惑,坐着没动,门外的人却是急了,急匆匆就推开门冲进来,喊道:“快走!”
听见是熟悉的声音,唐岚有些错愕,她不明白:“乔锦?你怎么在这里?什么快走?”
乔锦低头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一把拽起来抗肩上,“别废话了,这里要烧了!”
说罢,还不等唐岚有动作,就被乔锦连推带拉地朝房外树林里跑去。风中呼啸间,她依稀听见一声沉闷的嗡鸣,回头只见一片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再回头等乔锦把她拉到一个庙里后,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问:“你怎么知道要烧了?”
那头乔锦刚把男人放下来,转动着胳膊:“因为我们有新消息了。”
不久前,沈渊清提着那恶灵拉去审问,好不容易给问出了些蹊跷,却又看见了熟悉的场景。
“我问你,这是哪?”
恶灵当然不会讲话。所谓的审问是沈渊清探入它的意识,构建一个桥梁来分享它的思想。
它似乎有些迟疑,画面一转,逐渐露出淮海司罚府的一角。
再然后,就是一个熟悉男人的背影,手里拿着什么,在和另外一个人讲话。
沈渊清看完,顿时毛骨悚然,二话不说便提溜着乔锦,嘱咐几句便将他踹出门去了。
他这话没说明白,但是唐岚脸色一变,想必也是懂了,开门见山道:“你知道的,所以这个人不能留,现在你得马上回去,我留下来善后。”
“你?”唐岚看着他扶起躺在地上的男人,狐疑道。
“你比我们都了解他,”他托了一下这人的胳膊,调整一下姿势后在袖口里掏着什么,往他额头一贴,男人瞬间缩小到和巴掌般大,“只能是你来。诺。”
她看着乔锦递过来的巴掌人,神情有些复杂。
“你放心好了,回去找沈渊清他会解的,快去快去。”感觉他比当事人还急似的。
庙里顶不住寒风,一阵阵凌冽的风如刀割般刮着唐岚的脸。
她看着手里的人,再望向不远处火光烛天的司罚府,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朝陵安方向走去。
※
朔风呼啸,秃枝群魔乱舞,冰碴被抖落在地,刺入雪中。
南宫微神情复杂地看着抬头看着门外题着“盛奈守备府”四个大字的杜渐,欲言又止。
“进去吧。”杜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没事的。”
南宫微垂眸,似乎不信他这番话,走过去按住了他的肩。
“明日再来。”在雪天的照映下,南宫微的瞳色淡得几乎全白,像天上不食烟火的仙人,“近夜了,歇息吧。”
南宫微很少劝人,语气轻柔,听得杜渐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过,他就是不听。
他一脚迈进门,摸了摸袖袋里的某样东西,转过头道:“总有这么一遭,走吧。”
南宫微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问道:“什么东西?”
杜渐不答,只是笑了笑,让另外一个人给他说了:“这怎么在你这?你是谁?”
新的守备军统领早换人了,但杜渐还是看他不爽,或者说,看他们都不爽。
守备军府主殿里只有大统领一个人坐在上面,一手撑着下巴很不耐烦地看着下面的两人。
“没错,在我这里。大统领,我们好不容易到这里来,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看来他们办事不快,换人倒是勤。
“给我。”高台之上,大统领脸都憋绿了,南宫微在一旁默不作声,观察着四周。
“我有条件的。”
“你和我谈条件?”大统领撑着扶手起身,“你是谁属下的?”他眯起眼,狐疑地看着杜渐。
“原刘涉属下的。”他说这话时,大统领脸色微微一变,霍然站起身走到离杜不到一尺的地方。“现如今还未曾分配,大人不如趁现在分了罢。”
“好一个刘涉……明日你们和我去祭坛,到了自然有你们干的。”
语毕,他看着杜渐,又扫视过南宫微,“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往日不同今时。”守备府看管不严,大统领走后,只剩他们两人在主殿里,“这个新来的看着倒是怕走刘涉的老路,只是心宽了些。今日就到此为止,剩下的明日再看。”
他拉着杜渐就走,走得比平时都快。
夜深了,周遭一片漆黑,黑洞洞的脚印一深一浅地印在雪地里,渐行渐远。
“原谅我吗?”
“什么?”南宫微愣了愣,停下来看着一直走在他身后的杜渐。
“我说的话太重了,是我不对。你……别放在心上。”他指的是那次把人堵在门板上说的那些。
或许是过于急躁,又或许是操心病犯了,他出口和没过脑似的,说完才懊于自己的蠢笨。
杜渐听见他带着鼻音嗯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了,于是顺势看向南宫微那空荡荡的手——感觉应该握点什么,他的手应该很冷吧。
他是这样想的,也这么做了。
南宫微看着他,瞪大了眼,那只被握住的手十分不安地想要挣脱开来。
杜渐怎么回事?是他疯了还是杜渐疯了?
“我冷,你帮我暖暖手吧。”说罢,他还很装模作样地哆嗦了两下。
南宫微很想说:你一个修士怕什么冷?更何况,杜渐的手比他的暖和多了,简直就是烫水和冰块的区别。
但是他没开口说什么,让杜渐牵了一路,不知不觉在黑夜中,从虚握着渐渐变成了十指相扣。
他很享受这种过程,尽管对方可能只是在补偿那所谓的兄弟情,但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