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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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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暗淡无光的过去。

各大宗门皆大伤元气,寒水宗与玄陵宗更甚,两方关系也互相僵持着。

开始两家还会派人去吵一顿,到后来可能是醒悟了,随便打发几句,两家各发了公文,算是完事了。他们谁也不理谁,若是有一宗弟子路上路过一个穿着其中一宗校服的弟子,那么他们指定要互相翻个白眼才算路过。

小凤凰顺理成章地坐稳了位置,杜易之也成功接过了宗主之位,对他的非议也少了许多。

看上去似乎一切都被时间冲淡着,但内部却仍是人心惶惶。

南宫微在那一战后一病不起,众人皆为他担心,却又无可奈何。

战场上横扫千军万马,掠杀敌人血溅三尺的模样固然潇洒,他躺在榻上的模样也是让樊梵觉得棘手。

他本就是带病之躯,使用的灵力越多反噬越严重,导致他一病不起,足足养了近三年才给动用灵力。

像他这样傲骨寒梅的人都有个毛病,那就是自己的力量一旦失去了,就会陷入一种自卑且感到无用的心理,谁也救不了他。

那年杏花衰败凋零,战后的第一年,乔锦端着一个锦盒蹑手蹑脚地走到南宫微房前,正欲开口时,只听里面的人道:“什么事?”

“师师师尊,”乔锦有些结巴,毕竟他都不敢看醒来后的南宫微一眼,“儒儒文长老让我过来送个东西!”

“……”

“放下吧。”里面的人似乎叹了口气,没有想要开门的念头。

“不行!要您亲自看过没问题了我才能走!”

半晌,微风拂过乔锦的脸庞,正当他有些难堪时,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披头散发的男人一身素衣,与先前一样,但是周身充斥着病气,锋利的眉眼也淡化了不少。

乔锦不敢多看,只是低下头把锦盒推到南宫微面前:“是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随着木盖一丝丝被推动着,里面的事物也逐渐露出它的模样——山峦卷云纹的剑柄,锻银造就的山岩银纹缠绕在剑身上,破碎过后的苍南依旧散发出它嗜血成性的气息,剑魄丢失也丝毫不减其中的气势。

南宫微愣了愣,拿过锦盒细细端详起苍南。

确实,他最后把苍南捡回来了,只是后面不争气,到了宗门便昏了过去,一躺三个月。等他再醒来时,却又找不到了,愣是给他着急了好一会儿。

这样看来,是给儒文拿回去简单修复了一下,又还给他了。

苍南认主,这剑魄不能不修,拿回给他也是应当。

只是他想到个问题,苍南除了他是例外,只认玄陵宗宗主做主人。按理来说,这个优先级应该也是轮到它认杜易之,这又怎么回事?

不过五年以后他就知道了,因为它主人根本没死。

锦盒堪堪打开一半,乔锦还没见过里面的事物,正想要去瞧瞧时盒子却被关上了。

他抬头正想说什么,南宫微先开口了:“你以后想学什么?”

乔锦以为他这是打算要给他规划课程了,兴高采烈地说:“想学刑罚!”

南宫微皱了皱眉,又道:“为何?”

“因为您最擅长这个,再者我灵力与记读的能力远不如其他弟子,有您我一定会成为下一个最好的判官!”

最好的判官。

南宫微心里自嘲,哪有人无罪,只是给他们下罪名的人在做决定。所谓判官,其实南宫微也不知道,他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不是对的。

那边乔锦还在滔滔不绝:“申冤亦或者是争取……我想做的也不多,我就是想帮那些受到委屈的人。”

小孩果然是比较天真的。南宫微叹气:“判官不是你想的如此……高洁圣明。”

“我知道的。”乔锦看着南宫微浅色的瞳孔,认真道,“无论黑与白,我只是想帮帮那些人,起码能救我家乡的人,毕竟不是谁都和我一样有这样的运气能进入玄陵宗。”

或许是乔锦的眼神太过清澈坚定,又或者是南宫微想起了数十年前的自己,他动摇了。

他原来问乔锦想学什么,是打算给他换一个师尊,他明白他自己实在是枉为人师,不能祸害别人。但乔锦从一些角度来看,这份执着让他想起了过去。

或许自己也能努力一下呢?

“明日卯时到司罚部做晨课,迟了你就回儒文部。”

那晚,南宫微擅自拜访了沈渊清。

说是擅自,是因为从他苏醒后的那一天起,沈渊清便自告闭关,谢绝一切打扰,一切都毫无征兆,也没有说明多少天。

但南宫微不信他,说什么也要去看看。

结果摸黑进了院门,还没来得及解开他的护法结界,沈渊清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喊了一声。

“哈!”

“…………”南宫微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沈渊清盯着他,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后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背引进门去了。

“你怎知我不是闭关?”他一边煮茶一边摇着扇子,慢慢悠悠道。

“您若是要闭关,会先把藏书阁三层封锁。”藏书阁三层有整个宗门最机密的藏书和卷轴,连宗主都不得随意进出。

“这你倒是挺明白。”他笑了笑,给南宫微推了盏茶。

南宫微接过,面无表情地看着比他脸还干净的水,心想先生不能是忘记放茶叶了吧。

“那您是在?”

“天机不可泄露。”沈渊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我需要你帮个忙。”

“帮我盯紧杜易之,”他低声道,“别让他的人进北堂。”

北堂是杜渐的故居,这番话是……?

“司武部新招的人还有他素日亲近的人,都别让他进去,非要清扫人须你审核再进,别管为什么。”说罢,南宫微望着他,想问为何,却又把话咽回去了。

“以后我就没什么时间了……孩子,你和杜渐一样,都是我们的心头肉,可别再一声不响自己做决定了。”

沈渊清叹气,目光无奈地看着南宫微,有些欲言又止。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他有些有气无力地想。

“还请先生指点。”

“……这不是我可以指点的。”

“那么,杜渐你又是怎么想的?”他缓缓道。

南宫微似乎卡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待我如同亲兄弟,没来得及守孝,我会补回。”他垂眼道。

沈渊清展扇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还有呢?”

南宫微愣了愣。还有?还有什么?

“他和你的未来呢?你想过吗?是他婚娶,还是你?”

婚娶?

南宫微从来没有想过。他没有喜欢过哪家姑娘,他没见杜渐说过自己喜欢谁。

他知道杜渐去过那些勾栏瓦肆,但他从来不碰里面的人,看似风流,实际上这家伙的某些心思倒单纯得很。

见南宫微沉默,他道:“还记得你小时候说的无心之言么?”

他倒是不知道了:“什么?”

“你问我,道侣,是什么?我那时答的或许不太清楚,现在你长大了,我再来告诉你——并肩,未来,余生都是他,你想好了吗?”

——这和小时候被无意间告知的完全不一样,南宫微甚至知道沈渊清说的“他”就是杜渐,他在暗示。

“如果我想了,那又如何。”人都死了才说这些,未免也太晚了。

“你只要有这份心就不晚。”沈渊清低头轻轻一笑,“活在这世上总要有点什么是自己争取的,只要你一句话,事情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或许会不一样吧。

季春夜里寒意仍未退去,裹挟着春雨的风吹起零落的残花,北堂内影影绰绰的暖光照进他琉璃般的瞳孔里。

南宫微坐在北堂廊下,望着那棵缠满红绳的杏花树,抚摸着苍南发呆。

少时南宫微常常想,自己何时才能像杜渐那般受人爱戴,本事何时才能追得上他。

他努力到现在已没人敢说他不配坐长老的位置,但最想被其肯定的人也不复存在,他有点迷茫了。

手下的苍南发出声声嗡鸣,像是要表达什么。

冷雨打湿苍南的剑鞘末端,它忽地寒光一闪,竟是照得眼下一片雪亮。

“……你想做什么?”他知道苍南开了灵智,只是素日里乖巧得很,这自作主张的行径倒是头一回。

苍南又嗡嗡几声,南宫微便除去了剑鞘。

剑一出鞘,便转向直指着南宫微的心口处,剑尖离衣袍不到一指间。

南宫微沉吟片刻,眯眼道:“什么意思?”

哪知苍南只是来回重复了这个要刺不刺的动作,然后往地下一倒,又飘起来,再倒下去。

南宫微本就心情烦躁,现下看见苍南如此更是毫无头绪,怕它伤得更重,便将它归鞘,批判道:“你是说杜渐?”

苍南很无力地回响了一下。

“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南宫微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我现在还不想看见他。”

无论是死是活都暂时不想看见。

苍南似乎有点不解,连嗡了几下就被现实打倒了——它伤得重,这几下耗费了太多,撑不住便隐去了灵识,又变回死剑一把。

南宫微被这一打搅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坐卧不安中他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苍南不能告诉他,那就他自己去找。

卯时要做晨课的乔锦刚到门口,准备迎接新的生活,却当头被灵马马尾一甩,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了——他又被白衣男子扶起,听见耳边一句:“你做得不错,明日我们再开始上正课。”

随后那一人一马随风飘去,剩一个乔锦留着原地孤零零地站着。

他回头看了一下司罚部的牌匾,心想着自己没迟到也没走错,算是入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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