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一说要演话剧,秦舒第一个举手,说:“老师,我我我!”
对于这种捧场的行为,老吴并不反感,说:“知道我们同学很激动,但话别只听一半。”
宋颂在试卷上写了一行字,然后递给秦舒。
秦舒接过,瞅了一眼。
[春天来了,你也开屏了。]
秦舒懒得理她,扔回了卷子。
老吴在上面讲着,宋颂在下面写着。
[我听说一班演《雷雨》,商凝她演哪个角色?]
[她不演。]
[你问过了?]
[我猜的。]
宋颂:“......”
经柳念了解,班与班之间有抽到重复的剧本:有的班抽到了《玩偶之家》;有的班抽到了《鸿门宴》;还有的班抽到了《祝福》。高二语文组的这次活动本就是让学生玩的,演出遵循学生自愿原则,有的班级找不到人,女扮男、男扮女的情况也是有的。
相比之下,一班比较幸运,抽到的剧本算得上简单。
活动的主体是学生,高丽让他们放开来演,做些改动也是可以的,自己不干涉。一层楼只有一间空教室,二班刚从空教室出来,柳念便领着一行人进去。
一班的体委李壮,饰演鲁大海。李壮人如其名,高高壮壮,性格却呆愣憨厚。他还没说几句台词,柳念就喊了声“停”。
柳念放下课外书《雷雨》,与林鹤娴相视一眼,说:“大壮,你这语气不对,像是在好声好气地讲道理。”
李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庄子毅饰演周朴园,他拍了拍李壮的肩膀,说:“我现在不是班长,是万恶专横伪善的资本家。眼神凶狠、语气强硬一点。”
“这不好吧。”李壮平时不与人冲突,虽然身形不好惹,但平时最讲道理。
任意招招手,李壮跟过去。任意说:“大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想让你来演鲁大海吗?”
“身形条件符合。”李壮半信半疑道。
“这只是一方面。”任意故作高深,说:“你看你这个人,徒有其表。平时都不会吵架,要是你遇到那种刁钻的、有权有势的人怎么办,人家又知道了你这高大威猛的块头是白长的怎么办?那你可不就成了欺负的对象了吗?”
“现在是法治社会,而且随着国民受教育的程度提高,我没这么倒霉吧?”李壮说。
任意摇头,“怎么能有侥幸心了呢?我和庄子毅就是看你平时太老实,怕你将来受欺负,所以趁这个机会锻炼你,知道吧。而且这是演的,大家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我们这是为你好。”
李壮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哦~原来是这样。”
柳念一行人全是一脸无语的表情——他们知道李壮好忽悠,但没想到这么好忽悠。
任意又补了一句:“大壮,社会险恶,有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要早作打算才好。”
“我明白了!”李壮握紧的拳头在胸前颤抖。
“所以我们要怎么样!”任意问。
“要凶狠!要强硬!”李壮斗志昂扬。
“对谁凶狠?对谁强硬?”
“对恶势力凶狠强硬!!”
“上!”
李壮气沉丹田,然后大喊一声:“周朴园!!!”
“唉唉......唉——”庄子毅原本靠在讲台旁喝水休息,全然没在意刚才发生的一切。李壮这一嗓子让他差点从台阶上滑下来。
“班长,我明白你们的苦心了,我会努力的。”李壮这真挚的眼神闪得庄子毅睁不开眼。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庄子毅嘴上敷衍,心里却在想:“你又明白什么了?!”
他看到任意一脸得意的表情,闭上眼睛惆怅:“人生啊。”
柳念没想到的是,任意那番话的效果没想到还不错,也可能庄子毅也入戏了,激发了李壮对恶势力的愤怒。
服装基本是学生自己想办法搞到,庄子毅从家带了几件衣服来,老邱也贡献了几件。柳念演繁漪,林鹤娴和她一致觉得旗袍比较好。
寒食节这天下午,高二师生在大礼堂观看。
付祈蓁饰演四凤,她看任意的服装忍不住笑了出来,“任意,你的衣服怎么这么年代感。”
任意急了,说:“能没有年代感吗!这可是我姥的衣服!”
柳念说:“蓁蓁这一身倒很可爱。”
付祈蓁捏着自己的两个麻花辫,一点也不谦虚,说:“那当然啦~”
任意也搂过付祈蓁,说:“我女儿能不可爱吗?”
任意看柳念身上的旗袍,说:“这应该不是林鹤娴的衣服吧。”
柳念摇摇头,“手帕是她的。”
柳念身上这件暗色低开衩旗袍还是向历史老师借的,柳念本不想要手帕,但林鹤娴觉得人激动时,双手不可能规规矩矩放着,但指着别人说话看上去又不太雅观,所以给柳念搭了条手帕,遮一遮手部动作。
“原来你腰这么细,给我摸摸。”任意开始无赖。
柳念知道任意是什么德行,咬牙切齿道:“死滚!商凝的腰才细,你去摸她的。”
“那不行,我不能带坏她。”任意说
柳念一听这话急了,“嘿,你几个意思。”
任意一脸贱兮兮地模样,噘着嘴忸怩地说:“就,就是你想的那样喽。”
二人瞬间打闹成一团,任意躲在付琪琪身后。
付祈蓁连忙说:“柳念,你那发型要乱了!”
柳念瞬间站得笔直,手帕一挥,摸着盘好的发型,做出一副腔调来:“不同你计较。”
林鹤娴过来,说:“快到我们班了。”她顺便提醒一下李壮,“大壮,凶狠。”
李壮点头,重复了一句:“凶狠。”
帷幕拉开,台下一班的人瞬间鼓掌。柳念一身旗袍,引起不小的起哄声,等掌声渐熄,他们开始了表演。
一班演得是《雷雨》第二幕开始到课本上的内容结束。
柳念大笑着跑下,仆人也下了。庄子毅“点”了一支烟,装模作样地说:“这是太太找出来的雨衣吗?”
任意看着他说:“大概是的。”
高丽在台下看着,任意不卑不亢,却是很隐忍。她对一旁的老师说:“这小孩跟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庄子毅和任意的戏份占了大半,等李壮上台,台下的同学“哦呦”一声。
庄子毅看茶杯里居然有茶水,他突发奇想,走到椅子边坐下,慢悠悠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在轻轻放下,语气轻松且瞧不起地说道:“哦——那么,那三个代表呢?”
他的姿态和李壮所演出来的疾恶如仇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傲慢的资本家形象进入同学们的视野,台下响起不少怒骂声。
元益清上台,不知是台上太滑还是他脚滑——他直接滑跪到庄子毅面前,大喊一声:“爸爸,这是不公平的!”
一班的同学事先看过他们的表演,知道这是意外。他们不是笑不出来,是不敢笑,都捂着嘴低着头。
后面的同学以为这是改动,鼓起了掌声。
“哇塞,这么拼!”
“好厉害,膝盖不得疼死。”
……
庄子毅看着元益清眼含泪水,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心想:“妈的,你哭什么,我才想哭。”
庄子毅掐着大腿,强忍住笑意,立马接住了戏,大吼一声:“你少多嘴,出去!”
演完的时候,柳念领着他们谢幕。
下台后,庄子毅扯着元益清的领子骂:“你跪什么!我问你跪什么!你大爷的我差点笑场!”
任意说:“庄子毅,替我骂一嘴,我嘴皮子都咬破了。”
元益清自知理亏,无奈道:“太滑了,膝盖都疼死了。”
“鬼扯!”庄子毅不依不饶,“柳念还踩着小高跟呢,怎么人家稳稳当当!”
“我错了我错了。”元益清求饶,“我请你和任意去小卖部还不行吗?”
“好了,别闹了。”林鹤娴打圆场,“去观众席,后面还有几个班要演,不看白不看。”
高丽问元益清:“膝盖没事吧。”
元益清摇摇头,说:“没事的,老师。”
高二二班的《祝福》作为压轴剧目,二班进行了简单的倒叙。
帷幕拉开,“祥林嫂”和“柳妈”蹲坐台上。“柳妈”不耐烦地将菜扔进菜篮子里,说:“祥林嫂,你又来了。”
“祥林嫂”向后缩了缩身子。
“我问你:你额角上的伤痕,不就是那时撞坏的么?”
观众的情绪被带去了,任意和付祈蓁比较感性,她们擦着眼泪,说:“好可怜。”
随着剧情的推进,“咚”的一声,台下一片哗然——演祥林嫂的学生竟然跪下了!
商凝原在心里复盘秦舒的表演,被这动静惊到,身子微微一震。坐得近的同学清楚地看到演员脸上的泪珠,学生声泪俱下,手伏在膝盖上以支撑身体,惶恐地说:“我捐了门槛了!我已经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了!!”
这里的改动让不少人落了泪。
“四婶”摆摆手,无可奈何,只喊了声:“祥林嫂!”
“祥林嫂”脸色刹作死灰,不哭也不喊了,木然地起身,佝偻着身子走开。
等“祥林嫂”再次上台时,她的身体倚着一块门槛,用着哭腔念着独白:“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雪天是野兽在深山里是没有食吃……我真傻,真的……”
原以为大屏会放雪景,没想到台上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祥林嫂”拿着那块门槛倒在了雪里,最后一句台词是“我的阿毛”。帷幕后传来了热烈的鞭炮声,筷碟杯盏相互碰撞,祝福声一句接着一句。
帷幕慢慢拉上,台下响起了经久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