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金碧辉煌,觥筹交错。
顾亦举着高脚杯,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个头直奔一米九。她带着顾钰在宴会上左右逢源,脸都快笑僵了。在一声声祝贺中,她的欲望愈加强烈。
顾亦将及腰的卷发拨至肩后,露出akoya珍珠耳钉闪着圆润的金色,她的凌厉并没有被灯光柔化。顾亦身上的萸紫色衬衫,垂感质感都无可挑剔,领口撞色的扣饰吸睛。是从外形还是气质来说,顾亦都是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注意到的人。
宴会结束,人群散场。
顾亦脱下西装,一伸手顾钰便接住了。顾钰跟在顾亦身后,“姐,接下来去哪?”
顾亦:“回公司,作为晚辈,我总不能让张老爷子一直扑空。”
顾钰替顾亦开了车门,顾亦坐在副驾驶上摘了金丝眼镜,闭上双目小憩。顾钰刚想开口,就被他姐打断:“好好开车。”
过了半个小时,一个红灯拦住车辆。顾钰从瞄了顾亦一眼,“姐,我知道你没睡。”
“嗯。”
顾钰握紧方向盘,有些别扭:“你已经晾了秦舒几天了。”
顾亦缓缓睁眼,丹凤眼斜睨着远处大厦,慢条斯理道:“再晾她一会儿。”
顾钰:“其实这事不怪她,别人想害她她也拦不住。”
顾钰这话顾亦不反驳,她甚至认可,“你是觉得我在怪她,怪她让公司产生不可逆转的损失?”
顾钰不说话,看红灯亮了踩下油门。顾亦无话可说,再次疲惫地阖眼:“人怎么能这么蠢。”
顾钰:“......”
顾钰不撞南墙不回头,开进车库停好车。顾亦下车,顾钰将西装递给她,说:“姐,你说过钱没了可以再挣。那你为什么晾着秦舒?”
顾亦踩着高跟鞋如履平地,顾钰差点没跟上她。顾亦将西装披在肩上,按了电梯,“快三十的一个人,遇到大事永远情绪化,不想着怎么解决倒先自责起来。”
顾亦走进电梯,顾钰跟上。她瞥了顾钰一眼,然后冷不丁地说:“你也这副德行。”
顾钰:“......你骂她就骂呗,怎么总带上我。”
顾亦进了公司大厦,应付加班员工的一声声“顾总好”。进了办公室,顾亦也不和他弟装了,“岑莜是不是想见张宇轩。”
这显然不是疑问句。
顾钰眼皮跳了一下,然后点头。
“别理她。”顾亦仰头深呼,然后上下打量着顾钰,“确实长大了,人模狗样的。”
顾钰刚想开口反驳,被他姐扼杀在摇篮里:“想证明自己?我给你机会。上个月竞拍下来的那块地皮,你随意发挥。不懂去问郭哲瑾。至于秦舒......”
顾亦摆弄着办公桌上的沙漏,像是在认真思考。须臾,她道:“后天,后天下午四点,让我来见我。”
顾钰:“知道了姐。”
荆南阴沉沉地飘着雨,孟春的风令绿叶摇摆,结伴的鸟落在花店的窗沿,落下几声啁啾。
生兰一个人照看两家店,最后实在看不过来,在Un Coin De Fleur Caché门前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金桂趴在窝里不愿起来,生兰只能连狗带窝地抱进自己店里。
金桂一直闷闷不乐,生兰喂它小面包它也不吃。
生兰蹲下来撸狗,心想:“养得真好,溜光水滑的。”
一道阴影投下,挡住了阳光。生兰偏头一看,是秦舒。
秦舒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看起来肃穆严厉。生兰被她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有什么、事吗?”
秦舒举起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一行字: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麻烦请你告诉我。
生兰上下打量着秦舒,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嗓子,怎么,了?”
秦舒挤出一抹浅得不能再浅的笑,摇着头用嘴型告诉生兰,自己无碍。
“那先、坐下吧。”生兰关了店门,和秦舒坐在高脚凳上面对面。
生兰给秦舒到了一杯柠檬水,“那天下午,商凝带着、金桂,给我道、歉。”
听到“道歉”二字,秦舒疑惑地看着生兰。生兰连忙摆手,紧张地结巴:“不是!就那个,是、她!”
秦舒又在手机上敲下一行字:不急,慢慢说。
生兰用力地点着头,然后道:“前几天,商凝天不亮、就来到店里,了。然后她向我要,要袋子装、花瓣。要了很多、多。她还把剩、下的花瓣全,全弄到我店里。还说,说不用谢她。”
生兰大喘一口气,一下说那么多字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把我的店搞,得挺乱的。然后那、天傍晚,她来向我道、歉,说自己那时不,正常。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然后有一,一个男人出现。对商凝说,说......”生兰的声音弱了下来,犹豫要不要说。
秦舒将屏幕举到她面前,让她继续说。
“说了一个人名,好像、是张什么宇云。还说,你和、和汽油二选一。市中心、十字路口和,和仓库,说完就走了。”生兰将她记得的全盘脱出,“但商凝好像知,知道那人说、什么,她让我带她去,去市中心,然后就那样了。”
秦舒听着这些,大脑无比胀痛,双臂支撑桌面扶着太阳穴。
她那么聪明,怎么就掉进去了。
“你没,没事吧?”生兰担忧地询问,看秦舒摇着头还是心有余悸。
秦舒用手机向生兰道谢,生兰表示没什么。
生兰指了指金桂,“它不吃、不喝的,你喂一下?”
秦舒打开店门,刚出的抬眼刺眼。她下意识回避,去商凝店里拿出狗粮放到金桂面前。金桂伸头在秦舒身上嗅了嗅,像是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埋头吃了起来。
秦舒抬脚要走,金桂突然叫了起来。秦舒原以为等金桂吃完自己就能走了,但貌似不行。没办法,秦舒只能把狗带着。
秦舒带着金桂站在重症监护室外,病房里响着仪器运作的声音,营养液一滴一滴流进商凝身体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商凝毫无血色的脸上。她就那么躺着,光同尘弥散周围,无边无际。
秦舒第一次觉得商凝不属于这个尘世。
地下室仅有一盏灯,张宇轩犯着毒瘾在地上抽搐,睁着他仅剩的一只眼,拿起周围散落的注射器又放下。
用完了,没有了。
“儿子,儿子......”张老爷子抱着他唯一的孩子,张宇轩像是听到了呼唤,也抱着张老爷子双臂。昔日风采不现,张宇轩胸腔伏地,龇牙咧嘴地仰着头,告诉张老爷子:“爸,我完了,我完了啊——”
说完,他又低头寻找,看看还有没有未使用的注射器。
突然,响起“啪啪”两下掌声,顾亦带着秦舒出现。
秦舒看到张宇轩那刻,就知道云尤静和此人脱不了关系,她刚想上前就被顾亦伸手拦住,然后微笑着对张老爷子说:“老爷子,很守约。”
“顾亦!”张老爷子愤怒地喊着。
顾亦:“晚辈在呢。”
张老爷子看着地上蜷曲、没人样的儿子,迅速调整情绪,“你想要什么?”
顾亦坐在椅子上,头顶灯光,举着手上的股权转让协议,“好说,我要你手里百分之十三的股份。”
“顾亦,你不要太过分!”张老爷子指着顾亦的鼻子骂,“你别忘了是谁把你送上这个位子!”
顾亦脸上始终挂着笑,摊手表示无所谓:“所以令郎造成的损失我才让您弥补,我知道令郎是独子,虽是私生子,但您很疼爱。”
张老爷子指着地上的注射器,“你明明可以收起这些东西,为什么要放在他身边?”
顾亦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连忙撇清关系:“诶——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些都是您儿子弄来的,当然要放在他身边,我哪有权利收起来。”
顾亦单手支撑太阳穴,翘着二郎腿娓娓道来:“公司高层内斗,有牺牲品再正常不过了,岑莜父亲运气不好。令郎呢,也太过年轻气盛,连未来老丈人都算计。”
“只不过岑莜还算聪明,察觉出来了,在令郎身边这几年收集了不少证据。这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也算打得有来有回。张老爷子您有本事,不是把令郎弄出来了吗。”
顾亦就是一只笑面虎,永远坐收渔翁之利。
“怪就怪在,令郎吃不了一点亏,是您太溺爱他了。令郎的报复心,太强,伤了无关的人。”顾亦又将目光转向注射器,“自制力,太弱。”
张老爷子纵横商场半生,狠厉与狡猾与他如影随性,光是与人对视,都会让人不寒而栗。顾亦起身站在张老爷子面前,并无半点怯场。
“令郎明明可以用一份假的数据糊弄云尤静,可他偏偏偷了我的数据,我知道令郎想坐在我这个位子上。”顾亦看了身后的秦舒片刻,下一秒,她又挂上笑脸,“您是长辈,晚辈敬重您,所以才替外人看着令郎,不让他进去受苦。百分之十三的股份,换儿子享天年还是握权利坐高位,老爷子您自己选。”
儿子已经废了,但积累了半辈子的钱权在死后也会灰飞烟灭,有选择就有痛苦。
“三。”
“二。”
“一。”
“小舒,报警......”
“你最好别耍我。”张老爷子扛起半死不活的儿子,在合同上签字。
秦舒看着这对父子离开地下室,不甘和委屈幻化成眼里的血丝,瞪着双眼看着顾亦。顾亦伸出手,虎口抵在她脖子上,好心提醒道:“你要是再激动,你的嗓子就废了。”
秦舒指着出口,满脸都在质问她“为什么”。
顾亦翻着合同,欣赏老爷子的字迹,“我是一个商人。”
顾亦转而盯着秦舒,语气里带着点满意:“你们的恩怨情仇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顾亦不理会秦舒的愤怒,看着那些被用尽了的注射器,“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