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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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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沥并不能完全理解苏霁的想法,一直都是。

以前是,眼下中间空了七年,再一深究便发觉是两千五百余日,迷茫就愈发严重了。

说来好笑,少年的她吝于分出精神去想苏霁的矛盾与挣扎,而少年苏霁却往往更愿意同她沟通,谈天说地,精神理想。

现下两人都已成人,宋沥愿意去想,反是苏霁吝于表达了。

她们的相处方式向来随性,缺少大众流派所推崇的一二三步走,充斥不合主流的乖张与狂想。如此,想要从中找到真正的规律,就显得过于刁蛮了。

宋沥没再深思下去。

想法永远经不住推敲,下一秒便会有新的思路涌现。更重要的是,她已然对过往的大部分事物感到陌生了。

似乎除了苏霁依旧活灵活现,旁的记忆多数变成浅绛山水画,艳丽不足,浓淡适中。

灰得焦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卷进肺里。

宋沥的身体依旧保持弯腰的姿态,被苏霁双指捏住的下巴隐隐约约地沸腾,一派欢欣雀跃,燥干了喉头。

这是最好的时机,宋沥在心底如是说。

她一边不愿草草了之,一边不愿见到苏霁对她淡漠疏离。她不清楚苏霁为何一夜之间变了态度,宋沥并不在意,她只知道苏霁现在在看她。

“苏霁,”宋沥说,“你信我。”

黑眸亮晶晶,雨水濛濛像光束,苏霁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她很久。

最终只是轻轻地,伸出发凉的左手,覆上她的眼眸。

宋沥在抖,大抵是兴奋,逆流在血管里喧嚣,她意识不到自己在抖。

眼前世界变成灰色,宋沥习以为常。

苏霁的手没有很紧很紧地一个个并在一起,关节曲起时挡不住光线,这缕是棕色,那缕是橙色,每丝光影都透出她身上淡淡的檀香。

宋沥恨自己不强近视眼,她想看苏霁手指的纹路,是不是比树木要更古朴。

混乱中,苏霁开口说话了:“你的信用度没什么说服力,不会有人相信你的。”

在宋沥开头之前,她抢先又道:“我也不会。”

“哦……”宋沥的睫毛在给她的掌心挠痒痒,麻得心窝都酥了一块,“你看着我就好了。”

就只要看着我,就知道我做了没做,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只需要看着我就可以。

就这么简单。只需要你愿意。

*

午时李婶听闻宋沥已经赶了回来,还当真像是满汉全席,珍馐摆满了整片餐桌,尽是些大鱼大肉,辛辣爽口。

苏霁要唱歌,只挑了些李婶单独准备的清淡菜下肚。

倒是平日里无辣不欢的宋沥没怎么下筷子,心不在焉的,像是心底念叨着事。细白的手臂上尺骨分明,下一秒就要断了似的。

这幕瞧得李婶略有些心疼,她用手抹了抹围裙,问道:“小姐,是不合胃口吗?”

“嗯?”神游间突然被点到,宋沥愣了愣,连忙挑起筷子夹了几口饭塞进嘴里,“没有,挺好吃的。”

将米饭吞咽下去后,她伸出手就近夹了道辣子鸡丁。一块黄澄澄的鸡胸肉被并在中间,两圈红油油的干辣椒被串进黑漆漆的筷子,李婶本想出声提醒,却见宋沥随意地嚼了两口便吞了进去。

李婶跟着把话吞进了肚子里,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却不再多言了。

对比宋沥的“囫囵吞肉”,苏霁吃相显得尤为端庄,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淡定,筷子上夹着的半截青菜都被衬得像是块玉石。

终于,在宋沥面无表情且毫无知觉地吃下第六块干辣椒的时候,苏霁抬高筷头,伸去敲了敲她跟前的桌面。

清脆的声响终于将宋沥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呆了一瞬,眼睛跟着筷头转来转去,最后停在对方葱白带粉的指尖。

不同于她每个指头都满是老茧与勒痕,苏霁的手指干净漂亮,圆鼓鼓得像是块果汁软糖。

高中时比对手掌大小,苏霁和她相差了将近一个指节。她幼时学了钢琴,虽后来改学成贝斯,但不论从哪方面来说,手指支撑力和耐力都较高。加上身形本就比同龄人要高出不少,她的指长亦是如此。

对比之下,苏霁的手竟是无端显得有些娇小了。放在手心把玩,软滑的触感使得她爱不释手。

她盯得专注,身旁的云森看不下去了,用胳膊肘怼了怼她:“你到底在干嘛,吃个饭魂不守舍的。”

这一动,宋沥总算是彻底回过神,她囫囵扒了几口饭。站起身拍了拍苏霁的肩膀,笑道:“我先去乐室一趟,等会来找你。”

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上楼去,只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金色的头发随着动作摆动,浮光跃在她的身上,寡白肌肤那寸孔雀绿图纹因为手臂的摆动,蝴蝶骨仿佛下一刻就要翩跹。

云森一愣,满脸困惑地看向苏霁,问:“她怎么刚回来就这么奇奇怪怪的?”

她静静等了一会,哪知苏霁也走了神,目光从始至终都停留在宋沥离开的轨迹,半天没说一句话。

灰瞳清透,却看不清楚神色。

“好吧,”云森耸耸肩,“看来爱情真的会让人神智不清。”

说完继续吃饭,没再说话。

诚心而言,李婶做的饭菜非常好吃,不然也不会一跟她们就跟了十年。

云森刚来这里的时候只有一米三,体重四十多斤,骨瘦如柴,黑脸颊上错落着白色糠疹。连院里的树都不如,只能算是濒死朽木。

阿玛她们不长住在此处,大部分时间都在旅游,唯独宋沥在的时候,她们会小住在此。

Die并非知名乐队,她们对营销与炒作没什么兴趣,都不是什么缺钱缺名的人物。纯粹是同一个音乐理念,支撑她们共同走到如今。

从一开始就说好了,阿玛只是名义上抚养她,宋沥又太忙,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李婶陪在她身边。

至于苏霁……云森说不上来自己对她的感情。她知道,如果不是当初苏霁动容,宋沥不可能会松口让她住进这么金碧辉煌的庭院,更不可能给她一个“家”。

这里就是她的家。

但自从宋沥出国以后,云森就没再见到过苏霁了。不同于宋沥还能打打视频电话,云森是实打实地,整整七年没有见过她。

七年,两千多天。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苏霁只出现在她生命里极为短暂的几千分之一,等待的时间却近占了十分之一。

有时候她也会想是不是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以至于她产生了幻觉,其实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苏霁这个人。

她消失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一样。

只有记忆还在宣告:她存在。

但这是没用的,人的记忆是非常脆弱而模糊的存在,稍加言语的润色,就能产生大基数的错误记忆。

或许。

苏霁是诞生在她们之中,最小范围的曼德拉效应。

毕竟到了后期,只有宋沥始终在向Seragphina、向她来传递,苏霁存在。

铁塔她们作息昼夜颠倒,昨天为了见两人特意熬了个穿的,导致晚上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十点多才刚刚吃完早饭,属实是没什么胃口,便都呆在了乐室。

公演期限近在咫尺,回来也不仅是为了叙旧,歌曲的背景音不仅需要现场奏唱,队内擅长的器乐有一定局限性。

宋沥既然是负责编曲的人,自然对于歌曲的起承转合更加熟稔,而阿玛她们和自己相互认识了十年,默契度绝不堪比的。

与她们沟通了一下自己的创作理念内容核心,宋沥在打印机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谱子递给大家,便开始进行奏唱。

从调试到采样,来回只折腾了个把小时解决了,事后宋沥一个人窝在电脑前盯了许久。

等到苏霁推门而入时,宋沥因着高度集中而疲惫的眼眶泛出水花,红得发烫。

苏霁对此表示意料之中,宋沥向来是这性子,一做起事来便废寝忘食,当初为了冲刺高考学得焦头烂额,现在为了音乐亦是如此。

上帝从不会吝于对努力的人予以嘉奖,有天赋的人更是如此。

从初测的四百五到高考的五百八,昨夜她在微信群里发布的歌曲完整版乐谱,苏霁由衷地为她的专注和勤奋而感到快乐。

这是宋沥。

她见过她为了学习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晨跑背诵,见过她哪怕伤痕累累也坚定地爬起来继续做事,见过她长在额头、太阳穴、鼻尖和下巴上的红痘,见过她数月如一日的锻炼。

这就是宋沥,哪怕她今年二十六,她也是十九岁的宋沥。

珍爱天赋,更珍爱世界上的一切美好。

苏霁走近了她,却没有出声说话,更没有打断她的专注。

只是静静地陪在宋沥身边,看她反复试错,反复调试,直到乐曲衔接完美,播放倾听整体调性,宏大而凄清的音频在空气里舞动。

宋沥满载而归,心满意足地取下头上的耳机,甫一转头,便看见苏霁站在她的不远处,没看手机,更没发呆。

看见她灰灰的眸子,一直在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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