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把留声机挂回我的脖子上,脸色看起来有些抱歉,有点别扭,还有点不好意思。
“呃、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留声机说。
“……你哭了。”金皱了皱眉头说。
“哦,”我擦了擦脸,“是刚才的那首曲子,太好听了,我一下就感动了。”
金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但很快便决定不再追究。“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他检查了一番我的身上,“刚才那个人是——幻影旅团的人?”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听说他们的团长是个拿书战斗的家伙。”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留声机说,“你怎么会在这里?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金有点尴尬地用手指挠了挠脸颊。
“没有。”他说,“不过我还在找,就看到你被那个人压制住了。我应该告诉过你,要注意安全。”
“万一我只是想泡个小帅哥呢?”
金无语:“帅哥你也找个靠谱的吧?那家伙哪里靠谱了?”
“说不好,我觉得他还挺诚恳的,差点就要被打动了。”
插科打诨一样的聊天让我们两个的精神都放松了不少,我想笑但是留声机发出的毫无感情的“哈哈哈”声实在有点恐怖谷效应,金听了都忍不住乐出了声。
“好了,说正经的,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他打算干什么?”
“可说呢,我正打算问他为什么来,留声机都被他拿在手里了,他能且仅能说真话,结果你就冲过来对着他一顿痛揍,害得我痛失良机。”
金的脸色不太好看:“所以你说是我的错?”
我穿着高跟鞋,金也不是大高个儿,所以能平视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也不知怎的,他赌气的模样看起来竟然怪可爱的。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那张剃了胡子的俊朗脸颊,留声机说:“不怪你,你来救我,我很感激。”
他一手拍掉我的爪子,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行为很容易惹人误会。”
“没有啊。”留声机说,“医生说我大脑缺氧造成不可逆损伤,所以偶尔出现一些没有边界感或者莫名其妙的行为也是正常的,是你们这些世界的精英要学会包容智利受损的弱者。”
金翻了个白眼。
“好吧,说正经的:刚才那个帅哥叫库洛洛·鲁西鲁,虽然我不觉得你是真的不认识他,算了,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介绍一下,他是流星街出身,在此之前我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他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说话神神叨叨的,而且还杀人不眨眼。”
金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是有句刚到嘴边的槽没吐出来又给咽回去了。
“别这样,我知道你可能想说什么。我作为代号A干的事情一点也不比他们好,甚至恶劣得多。就算我说不是也没用,事实上我眨一眨眼,被我害死的人比他们这辈子杀过的可能还多。如果我在这里说:虽然害死了那些人,可我不是故意的呀,那我可能就要比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魔王还要恐怖了。”
金不赞同地看着我,但是没有说话。
“当魔王也许也不错,”留声机用毫无人性的机械音说道,“但我暂时还没有这种想法。”
“那太好了,这说明我现在还不用认真杀你。”金叹了一口气说。
“……”我不知道他话中有几分真实,但我并不怀疑如果我展露出一丝一毫那样的倾向,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我还记得漫画里凯特说过,对人类伸出獠牙的猛兽,应当被斩杀,而我的獠牙——早已把这个世界啃得千疮百孔。
我记忆力太差,我怕自己忘记这些可怕的罪行,所以要把它们全都写在纸上,一字不差地记下来。记下来,然后阅读,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阅读。
留声机发出滋啦滋啦的杂音,好像无数人在背景中小声哭喊。
“是库洛洛散布了我和帕里的谣言。”留声机说,“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是为了让我们拉开距离,但我还是不太信,你有什么头绪吗?”
金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也许……”他喃喃道。
“也许?”
金抬头,看着我,突然咧嘴笑了笑,拍了下我那脆弱的后背,差点把我五脏六腑又拍出血来。这种时候不得不说,我忽然意识到了库洛洛的动作有多么轻柔体贴。“不,没什么!”他看起来出乎意料的愉快,然后眼神落到我身上,脸色骤变,慌忙在身上摸索什么,最后从口袋里掏出绮多塞进去的手帕递到我面。
“你,呃,你流血了。”
我结果手帕,顺着金比划的位置擦着脸颊,他想当笨拙地指挥不好,只能抓着我的手胡乱帮我擦了起来,原来是我的眼罩底下渗出了血。
我发出无声的冷笑,把那沾满了血的手帕递到他面前,留声机忠实地替我嘲笑道:“瞧我说什么来着,你都把我打出血了!”
金看起来相当懊恼,这太有趣了。
“如果要杀我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哦。”留声机说道。
“你……!”他头上仿佛挂了一滴汗,“你这家伙,不要随便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
我心情颇为愉快地把手帕收回自己的口袋。眼睛流血不是什么好事,但我竟然意外的不太在意,也没觉得很难忍受。每天我对自己的认识都要更新一下,我觉得我好像回到了中学时代。
有时我觉得自己幽默风趣又受欢迎,但有时又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有时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却意外发现有人偷偷在校园墙上和我表白。
「自己眼中的自己和他人眼中的自己都不一定是真实的」——很久违地,我也在心底发出了像中学生一样的哲学感慨。说到底,也许“真实的自己”本就是一个伪命题。
“不过,我怀疑库洛洛也是来偷东西的。他毕竟是只浣熊,就爱偷别人家的宝贝。”
“浣熊?”
“没错,狸狸是浣熊,你是野猪或者山猫,帕里是金丝鼠,”我心情还不错,继续让留声机替我说道,“你们猎人协会就是一个巨大的动物园,甚至还有十二支呢,总之,我觉得你也许可以思考一下,你们瞄准的宝贝是不是同一个东西?”
金前面听我说的时候满脸黑线,但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陷入了沉思。
“所以,你到底是来找什么的?”留声机问道。
头顶的光源再次变换色彩,这次竟然变成了柔和的橙黄色,轻轻的暖光洒在会场,竟然给张冷漠的黑白棋盘增添了一丝生机。
金的头发比来的时候变得更加凌乱的一些,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误入文明世界的野生动物,危险,而又张扬。
过了许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开口道:“你听说过《黑暗奏鸣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