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到医院的，夏思艾已经记不清了。
他被急诊的前台拦下，因为浑身的血。
他怔愣的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指，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心脏砰砰的像是要跳出来。
夏思艾想起来了。
江随从楼上摔下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谭言。
当时他冲过去，冲到江随的身边跪坐着的时候，江随的手指紧紧的攥着他的衣服。
吐血的嘴唇不断的颤动，夏思艾明白了他有话要说，连忙弯腰把耳朵凑到他的嘴唇边。
他听到江随用一种微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我…”
“我是…蠢的、他、一直、要我的…命。”
血就是在那时沾上去的。
江随也是在这个时候断气的。
夏思艾不可置信的看着江随，手指颤抖的拨打120？
浑浑噩噩的跟着救护车一起来到医院，江随已经没救了。
医生摘下口罩，对他摇了摇头。
夏思艾跌坐在地上，冯秋环姗姗来迟。
“夏哥？”冯秋环呆滞的蹲在夏思艾的面前，“你怎么了？江随怎么样了？”
冯秋环出考场的时候就看到一堆人围着讨论什么，过去之后只看到地上一滩血，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看到夏思艾给他发医院的定位让他赶过来的时候，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刻没停的跑过来，看到夏思艾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那种预感达到了顶峰。
夏思艾眨眨眼，脑子里一片混沌。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很重，很难闻。身旁急匆匆的脚步也很焦急。
夏思艾很不喜欢这里。
他总觉得这里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掉入之后就再也无法爬出去了。
“夏哥？”
冯秋环小心的开口。
夏思艾愣愣的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忽然就清晰了。
江随死了，已经死了。
胃里一阵刺痛，像是一双大手用力的揉擦着他的胃。夏思艾皱眉往下趴，眼眶骤然红了。
“夏哥你怎么了？！”冯秋环扶着他的胳膊。
他艰难的举起手，朝前面指了指，嘴里蹦出两个字，“…江、随。”
冯秋环愣了一下，然后抬头望去。
手指无意识的垂下去，步伐沉重的往前迈。
夏思艾捂着胃倒在地上，他觉得自己好疼，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片刻后，他听到了冯秋环的叫声。
那是凄厉、不可置信的惨叫声。
一个认识不足一年的人，赋予的感情居然这么深沉。
夏思艾的意识有些涣散，他死死的攥住衣服，身子弓起来，嘴唇无意识的念着。
周、杭有…
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夏思艾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手冰凉。
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痛感，只不过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冯秋环满脸憔悴的坐在他的旁边，见他醒了赶紧把床升起来。
“夏哥，你没事吧？”冯秋环的声音沙哑，眼眶红肿，明显是哭过几轮了。
夏思艾摇摇头。
“夏哥，你发烧了，还有几瓶药没打。”冯秋环说着说着，突然哽咽了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冯秋环趴在病床上，崩溃的大哭起来，“他……他昨天还跟我说，今天好好考试。”
“他说，他说今天晚上请咱们吃烧烤，室内的，不冷。”
“嗯。”夏思艾的眼睛也红了起来。
“他还说，前天坑了我的游戏，今天晚上陪我全都赢回来，他这个骗子。”
夏思艾抬起头，没让眼泪掉下来，“骗子。”
冯秋环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又一次哭了。
十几岁的少年能藏住什么情绪，感性的人总是在任何地方都感性。
夏思艾胃里疼，心里堵着，他现在只有一个迫切的想法。
他想见到周杭有。
夏思艾拿出手机，发现周杭有给他发了很多的信息，打了好几个电话。
【。：考完了】
【。：你考的怎么样？】
【。：已经六点了，还没到酒店吗？】
……
【。：人呢？出什么事了吗？】
【。：一定要快点回我信息，我很担心你。】
……
【。：冯秋环也联系不上，买不到北城的票，我定了明天的，我明天去北城。】
……
夏思艾一条一条的看完，然后伸手拔了输液的针，掀开被子下床。
“你干什么？”冯秋环止住哭声，连忙拉住他，“怎么自己拔针？”
夏思艾捂着胃，“我想回家…我不考了，我要回家。”
说完，夏思艾跌跌撞撞的往外走，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联系司机。
他现在就要回南城。
夏思艾坐上车之后，才回复周杭有的信息。
【艾你啥事：周杭有】
周杭有回的很快，显然也没有睡。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了？】
夏思艾眼前一片模糊，他眨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手指用力的打字。
【艾你啥事：周杭有，江随出事了。】
周杭有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被夏思艾挂断了。
北城到南城有438公里，开车需要四个小时。
等他真的回到南城的时候，接近凌晨两点。
夏思艾疲惫的打开公寓的大门走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像是没有人一样。
夏思艾愣了愣，扭头看鞋柜。鞋柜里的拖鞋没有被穿着，周杭有不在家里。
夏思艾愣愣的回到房间，房间里的空调是打开的，说明主人应该是回来之后又离开了。
他松了口气，坐在床上拨通了周杭有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周杭有那边传来风声，“喂？”
夏思艾“嗯”了一声，“你在哪里？”
“我出来了，江随出事了，我把事情告诉他母亲。”周杭有说。
夏思艾捂着胃放心了，余光瞥到桌子上放的一个东西时，他顿了顿。
“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杭有感觉他的语气很不对，“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
“我回家了，家里没有人。”夏思艾吸了吸鼻子，“你什么时候。”
“二十分钟，我现在往回走，二十分钟就能到家。”周杭有连忙说。
挂断电话前，他听到周杭有跑了起来。
电话挂断后，夏思艾伸手拿起床头上的药瓶。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药瓶，夏思艾很多词不认识，他掏出手机翻到谢青，把药瓶拍给他。
【艾你啥事：谢医生，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谢青这个点居然也没有睡，很快回复。
【谢青：你怎么会有这个？】
【艾你啥事：这是治什么的？】
夏思艾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谢青回复的很快。
【谢青：安定，治失眠的】
【谢青：你也失眠了吗？】
后面的消息，夏思艾没有再回复了，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憋了一整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那种强撑着的坚强彻底被击垮，所有积攒着的情绪全都涌现出来。
夏思艾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
他从床上跌倒，躺在地上，眼泪不断的涌出。
周杭有回来的时间，比他说的要早很多。
密码锁的滴滴声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拉开。
周杭有进门，就看到了跌倒在地上的夏思艾。
那个瞬间，周杭有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揪住了。
他冲过去跪在地上把夏思艾拉起来抱在怀里。
“怎么了？怎么躺在地上？”周杭有的手掌抚上他的胃，“胃疼了吗？”
很快，周杭有就感觉到了不对。
夏思艾的体温很高，很不正常。
周杭有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发烧了？快起来，先躺到床上。”
夏思艾满脸都是泪，他用力的挣脱了周杭有的怀抱。
怀里骤然一空，周杭有难得的愣神。
“你不是一直问我，我为什么生病吗？”夏思艾和他面对着，跪在地上，“我告诉你。”
说完，不顾周杭有惊讶的神色，夏思艾拉开衣柜门，颤抖着输入保险箱的密码，从里面取出两张纸。
夏思艾手指发颤，他把纸放在地上。
“两年前，我喝了一口粥。”夏思艾的声音发涩、哽咽，“然后食物中毒被送到医院抢救。”
“病好了之后，医生说我再也没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我永远都是一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
夏思艾捂着胃，推开了周杭有想要扶他的手，“那一天，我吃过的东西只有你送来的那碗粥。”
“保温盒的上面，”夏思艾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只有你的指纹。”
我不信。
夏思艾声音哑的不像话，“我不信，就算你亲口承认，我也不信。”
“眼见才为实。”
夏思艾腾出一只手，把那两张纸往前推，一张质检报告，一张住宿申请。
“周杭有…”
夏思艾突然想起来，自己两年前那个暑假，拖着病体，也是这样跪坐在周杭有家的别墅门口。
哽咽的、不甘的说，“周杭有…我喜欢你啊。”
周杭有早先已经看过这些东西，可是当听到夏思艾亲口说出来真相的那一刻，他觉得心如刀绞，像是再一次被凌迟。
“周杭有…”
他声音发苦，“嗯…”
下一秒，他听到了夏思艾的声音。
那个他喜欢了很久很久的男生，哭着对他说，“我喜欢你啊。”
周杭有在亲口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被酸涩填满。
夏思艾说完之后，像是泄了力一般，攥紧的手骤然松开。
滚落在地上一个药瓶。
周杭有顺着声音看过去，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那是他昨天随手放在床头的药瓶。
夏思艾知道了。
他什么的都知道了。
“周杭有。”夏思艾闭着眼睛，弯了弯腰，“我什么都说了。”
周杭有往前两步，把他抱着，下巴垫在他的肩窝上，闷闷的说，“嗯。”
“你呢。”
他把自己所有所有的事情，全部都说了，毫无保留。
周杭有紧紧的搂着他，良久，开口道：“两年前…”
他的眼神有点空，像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两年前，我看到了姜瑶偷偷的私藏我的……”
他有些难以启齿的说，“私密衣物。”
夏思艾的呼吸一紧，手指不自觉的握紧。
“那个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我害怕，害怕她过去打扰你，打扰关姨。”周杭有也因为往事语气变得哽咽，“当时我父亲的生意转移到北城，借着这个机会，我提出了住校。”
周杭有一点一点的把这些年的事情剖析出来。
“我没有想不告而别，我只是…”
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娇生惯养、不可一世的小少爷，真的会愿意陪着他住校。
“对不起，我食言了。”周杭有说。
夏思艾抱着他，“嗯，食言了。”
“后来，姜瑶知道我喜欢你这个事之后，用这个威胁我，让我跟她去北城。”
少年埋藏于心、籍籍无名的爱意，被轻易的拆穿。
他的自尊与所有骄傲，在那一刻被踏碎。
“去了北城之后，我想和你联系的。”周杭有的声音颤抖，“我没有不想理你。”
“那个时候，我以为姜瑶平静了，没事了的。我想和你联系。”
喜欢呵护了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夏思艾心里难受，他拍了拍周杭有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