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光望着她，有几分冲动，想将那个美好的晚上告诉她，可对云熙的了解，在一瞬后阻拦了这个念头。

“所以我抓紧了时间睡觉啊。”林清光闭上了眼，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腕子，笑道：“别揉了，你陪我躺一会儿，我睡熟了你再走。”

云熙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左右她也知道林家大门的机关，走得时候给她关了便罢。

只是如此一念，难免道：“晓华是聪明，但你这院子就一个人，还是不太够。左右再添两三个，夏姐姐她们那边都是两个侍女，难道你还缺钱？”

“宁缺毋滥，再看吧。”林清光嘟囔了一句，也松开了手，放云熙自由。

渐渐的，她的回应越来越少，乃至不再开口，云熙便知道是睡熟了。云熙缓缓坐起身，也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才有了动静。

云熙退出房中，先去用清水洗了洗脸，才慢慢走出林家的小院，趁人不备锁好了门。

林清光不肯再请人，她却有了旁的主意，一时脚步轻快起来，满面笑意雇了辆车回家。

云家的铺子今日自然歇着了，伙计们在京都有家的，也早早回家团员。余下的另开了席面，还得了赏银，皆大欢喜。

云熙只比付琴早两刻钟回来，进门招呼了两句，匆忙去换下女官的常服，穿了身家常的衣裙，回到花厅上，一时人也都齐了。

苏见生拿起酒盏道：“你们能来，我心里高兴得紧。云熙是我的女儿，你们便是我的晚辈，都热热闹闹的，吃酒！”

桂花酒香醇，云熙上次桂花宴便喜欢，今次自然贪杯。禇良的面前仍是清茶，她拉住云熙，用旁的事劝道：“大伙还要守着看月呢，你早早吃醉了，岂不错过了热闹？”

云熙顿生懊恼，喝酒也慢了些，吃起菜来，非但有母亲的手艺，更有百珍楼的冷盘，其中新制的赛香瓜，更让她喜欢非常。

“百珍楼可真会做菜，愣把青瓜做成酸甜开胃的，伴有果香！小褚，多谢啦。”云熙正说着话，禇良笑道：“我还是喜欢伯母的干烧鱼。”

话音方落，苏见生便将最肥的鱼肚给了她，道：“喜欢便吃，这条鱼，可大着呢！”

众人皆乐，一起下手，一条鱼很快便分完了。到了，连付琴也喜笑连连，连说了几个笑话。

由是月上中天，几人从花厅出来，在院中围坐一起赏月，吃着桂花月饼，喝着暖呼呼的祁红，酒意渐散，话也越说越热闹。

云熙在家里总是口无遮拦的，渐渐说起林清光那边，抱怨了一通，又道：“我得给她抓一只看门狗，要凶巴巴的，要个头大的！”

夏立妍想了想，道：“明日无事，我陪你去狗市瞧瞧？”

付琴正想拦一句，云熙欣然颔首，道：“那明日就一起去，今晚你们都别走！”

禇良本就是要留宿的，付、夏二女却本打算夜深便走，云熙开口留人，苏见生是早有预备，笑道：“都留着，还住你们从前的住处，小褚同云熙一屋！”

没了后顾之忧，苏见生又借口困顿，没呆多久便回房睡下，四人没了长辈，聊起来益发尽兴，几乎到了五更天，才各自扶着回房。

夏立妍许久没与付琴同榻，躺下了反而睡不熟，几乎是天大亮才迷糊过去。云熙兴致不减，靠着床头，与矮榻的禇良嘀咕着，末了又道：“也不知宫中什么场景？几次相处，我倒觉得六殿下是个极好的人呢。”

禇良不禁在黑暗中笑了，穆阳自然是极好的人，她今夜丢开心事，亦是觉着穆阳的话在理，她们要面对不同的人或事，她挂心穆阳，但只有过得好，才会让宫中眷恋的人放心。

宫中的消息递出来，这几日穆阳都是住在思楼的，她不清楚这是穆阳自己选的，还是皇帝特地安排的。唯独盼着穆阳顺顺当当，起码不要受委屈。

入宫当日，穆阳便见到了久违的永安郡主。论虚岁不过八岁的孩子，被盛阳教养的知书达理，穆阳问了几句，听她所答条理清晰不卑不亢，便知道大姐姐是花了大心思的。

穆阳早早便给她备了礼，用一方寿山精雕了白文，此刻拿出来赠给她，道：“瞧瞧喜欢不？”

永安接来，先看印花再看印面，藏不住的欣喜，低低道：“六姑姑，得岁多谢了。”

待嬷嬷带下去，穆阳才带着愧色，站在盛阳前头，不敢开口。

“我与那孩子说过，你最擅刻印，也给她瞧过你从前给我刻的，她早就想要一方，又不敢直言。”盛阳见她神情，便软了心肠，给了台阶，道：“我劝不了你，也就不劝了。咱们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路的权利，你喜欢，大姐姐唯有盼着你好的。”

穆阳一瞬红了眼，坐在她身旁，抱着她的胳膊，低低哭了出来。

盛阳一手拍着她的脊背，一手握着她的双手，轻声道：“前次得了信，知道你差点没了，你知道我多担心害怕么？但这事儿，也叫我看明白了，六妹妹你选定了路，这条路绝非大道，而是华山的那一条道，上去了，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这番话话里有话，穆阳静静听着。

“我没你们这些本事，便祝你们都顺顺当当登山，痛痛快快下山。”盛阳爱惜地抚这她的手背，道：“小六，你要记着，皇权之下，唯有权力！”

这便是无父女的另一种说法，与盛阳素来的做派迥异。穆阳心惊之余，还是点头，应下了道：“成韫记着了，记仔细了，大姐姐宽心！”

“中秋后，我就要走了。别与三哥儿、四哥儿闹太崩，父皇总是偏着你的。”盛阳掏出帕子，细细给穆阳擦干净脸面，着人拿来妆奁，亲自给她打扮妥当了，才一起去见了皇帝。

今次的中秋家宴，是盛阳操办的。有她回来，除了在外的梁王，竟是能来都来了。月上树梢，临水的宴席也开了宴。

皇帝换了一身宝蓝直缀，头戴紫金冠，须发特地打理了一番，显得威严不失温和。没几句话，他就将永安拉在自己的宝座旁，低声问着话。

永安答来，仍是不疾不徐，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很得皇帝的喜好。由是当下便摘了随身的一个玉坠，赐给永安把玩。

永安趁机道：“皇祖父，孙女有不情之请。”

“且说。”皇帝龙颜正悦，又觉着小姑娘家家，能要些什么？口吻十分温和。

“孙女想去探望母妃。”永安轻声道：“孙女好些年没见过她了。”

皇帝的笑容顿了顿，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请求，便顺势道：“你还记着她呢？”

“母亲敦厚，孙女是母妃、乳母养大的，都记着。”永安的话，在于非但活人，死于的她亦铭记。

皇帝的笑容渐渐收敛，大手抚在她的后脑，半晌后道：“准了。你们离开前，让你大姑母，带你去见你的母亲。”

永安连忙磕头，眼底藏不住欢喜。

这一幕落在盛阳眼里，诧异之余，也觉着理所当然。她的孩子们正与赵昌玩耍，康王眸中流露出羡慕来，盛阳拉着他起身，一起来到水边，低声道：“怎么还没动静？”

康王摇摇头，道：“子女缘，非是我要就能得的。前次她小产，一直将养，许是未曾养好吧？”

盛阳点点头，永嘉远嫁，难免郁结，便道：“我瞧她如今倒是比刚来的时候，开朗些许。”

“嗯，前儿还去了六妹妹的桂花宴，回来后也是夸赞的多。今后机会多，让她多走动，也是好的。”康王笑了笑，道：“大姐姐费心了，我还记着永安那时候怕的什么似的，如今倒是长大了。”

“孩子心思沉，我家里热闹，慢慢也就好了。”说话间，随楚王进宫的赵玄朗、赵玄殷兄妹过来，问了礼后，赵玄殷便道：“大姐姐总算回来一次，偏偏又要走了。”

“存中的公务要紧，再者去了南边，确实舒服，我这腿脚都不怎么疼了。”盛阳浅笑，康王亦随和，与楚王的一对子女聊着，不多时，王遐也过来了。

“恭喜小公爷。”赵玄殷性子活泼，先打趣了一番。

加封礼在重阳正日，王遐靠着栏杆，白了一眼道：“世子爷，你妹子要再揶揄我，我便有一万句伺候你了。”

毕竟辈分高，赵玄殷吐吐舌头，赵玄朗也笑呵呵道：“小舅舅饶了我吧！”

几个年轻人闹腾腾，不多时，赵王、穆阳联袂过来，赵王道：“说什么热闹呢？还不等我们！”

穆阳也跟着打趣：“快告诉我们！”

“正祝小公爷呢。”盛阳先开了口，赵王、穆阳自然知趣，笑嘻嘻行礼恭祝。

王遐益发无奈，长叹道：“便知道你们是故意的。”

“小舅舅莫怪，我们是真替你高兴。早就该加封的，拖到如今，眼瞅着要行正礼了。”赵王拍了他的肩头，道：“怎不见小舅母？”

“着了风寒，母亲便让她家里歇着了。”王遐道：“你把那小家伙养的真好，爹娘预备了两车的礼，你且等着吧。”

如此说着，各家给永安都是备了厚礼的，三言两语后，盛阳捂着嘴叹息：“这还了得？光她一个小孩儿的，就足足十车！这还不算父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