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晚柠因为这句话心头一软,暂时抛开生与死这个沉重话题,又问起那只手的事情。
裴景忱为她科普:“常年拿枪的人虎口处会磨出薄茧,中指的尖端因为托枪会有轻微变形,还有食指位置也会有茧子……”
“晚柠要不要再来感受一下?”
他将手伸了过来。
她迟疑了一下,脸颊热热地去摸那只手,细细摩挲感受。
相较于掌心的柔软细腻,这只手的疤痕和薄茧分布着粗糙的纹理,硬要形容的话像绸缎与粗麻布的结合。
揉捏着裴景忱那根稍微变形的指节,更让她确定了赵允城的那只手是常年使枪的。
第二天,她趁着大学没有课,邀约姐姐戚舒婉一起吃下午茶。
“晚柠,昨天你没事吧?”戚舒婉将小提包放在身边,抚平裙摆落座,“看你昨天走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对劲,是出什么事了吗?”
戚晚柠想起了昨天的一夜荒唐,摇摇头,下意识掩住唇上的血瘀。
——昨晚她的嘴唇整个都被亲得很肿,今天早上才发现淤了一小块。
早上出门时她已经狠狠横过那位罪魁祸首一眼了。
她喝了口咖啡润润嗓,聊起正事:“姐姐是什么时候和赵允城在一起的?”
“十天前吧……”戚舒婉扬起的唇角算不得开心,“那个男人对我挺好的。”
“就因为这个姐姐才和他在一起的吗?”
“不然我还能奢望什么呢?”戚舒婉支头看她一眼,捏着勺子搅拌着咖啡杯里的方糖,“姐姐和晚柠不一样,我是很怕孤独的,那个家……姐姐也早就很想离开了。”
戚舒婉的眼底一片寒潭沉寂,因为常年生病的原因,漂亮的小脸总带着苍白的病态。
说起来,她和戚晚柠其实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戚舒婉是父亲戚龙的第一个孩子,过去曾经备受宠爱。
原配徐慧在世的时候,戚舒婉完全是被父母捧在掌心中的小公主。
直至徐慧意外故去,后母乘虚而入,戚舒婉就从掌上明珠一下子跌落。
戚晚柠知道这种落差会有多大,心疼地拉过她的手:“可姐姐,你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背景吗?”
“那个人应该是常年使枪的,他手上的薄茧就是证明,你跟这样的人接触太危险了。”
戚舒婉的表情果不其然变了变,反握住她的手:“晚柠怎么会知道的?”
戚晚柠一怔。
“这件事允城和我说过。”戚舒婉有意压低声音,“赵家的酒出口渠道主要是T国,你应该知道那边有多乱,他会用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比较好奇的是,晚柠怎么会知道用枪会留下的薄茧——你家那位告诉你的?”
戚晚柠若有所思点点头。
从逻辑上来说,这番话的确无懈可击,赵允城常年去T国做生意,会用枪一点都不奇怪。
就连裴景忱也有着用枪的身份,按理说她不该这么大惊小怪。
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赵允城这个人怪怪的——总觉得他看别人的眼神带有一种物化的考究,就像在看一个个会喘气的物品。
本来这次是戚晚柠好心提醒姐姐的,结果戚舒婉却反过来担心她。
“裴先生不是调香师吗?他怎么也碰这个东西?”戚舒婉担忧写在了脸上,“你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的吗?”
戚晚柠回答不出,只知道裴景忱这次是护送池家开采玉石。
除此之外,完全不知。
相较之下,姐姐戚舒婉对于赵允城的了解都还要全面一些,连赵允城很少吃红肉这点小事都知道。
戚晚柠只能承载着姐姐的满满担忧回到别墅。
裴景忱正在前院打电话,穿了件简单的黑色T恤,大方展露出结实优秀的肌肉线条。
估计马上要去做晚餐,他的腰间系着藏蓝色的围裙,完全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很难想象他会用枪。
电话对面应该是位华国人,他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了声“知道了”。
戚晚柠本想闷头从男人背后绕过去,忽然就被他抬手拦住。
她不得不停下来。
裴景忱转过身,笑容带有一丝侵略性,视线定定扎根在她的唇上。
戚晚柠还没反应过来,那张漂亮的脸蛋便骤然放大,柔软濡湿的舌尖沿着她的唇瓣肆意一舔。
她登时停滞了呼吸,钉在原地。
男人品味般地抿了抿唇,歪头问:“晚柠下午去喝了咖啡?”
这个问题只是小插曲,电话还没有挂断,他扶了扶耳朵上的蓝牙耳机继续:“嗯,我在听你继续。”
戚晚柠:“……?”
裴景忱的举动太过自然和随便,以至于回过神来的她无法排解这份震惊和害羞,一股气直接顶到了天灵盖。
看了看男人自然垂放的右手,她捞过来,一口咬在他的虎口处。
一声低沉而克制的闷哼刚吐了个头,裴景忱就猛地刹住,摘下蓝牙耳机,以免传过去上不了台面的声音。
他看了看面前像只炸毛猫咪的女孩,一脸不解:“晚柠怎么了?”
“像小猫磨牙一样。”
……
戚晚柠的脸颊早已染上了火烧云,无声地剜他一眼,松开口。
惊觉自己也对这个男人随便起来,刚刚被偷袭的郁气消散了大半,就算是扯平好了。
她看了看裴景忱的手,两弯月牙似的咬痕在冷白的肤色中明显泛红,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一点暧昧润泽。
正掏出纸巾擦拭,男人就先一步将手抽回,挂断电话后,如获至宝一般亮着眸子。
“擦擦……”她颇为无奈地将纸巾递过去。
裴景忱摇了摇头:“这是晚柠给我留下的,不擦。”
看某人一副陶醉欣赏的样子,戚晚柠别扭了一下,缄默两秒后想起要问的正事。
“裴景忱。”
突然被她这么郑重其事一喊,裴景忱脊背一僵,不确定地扬起眸:“怎么了?”
戚晚柠盯着他不安的眼睛:“你在T国到底是做什么的?”
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裴景忱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错开眼,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晚柠不会喜欢的。”
“可以不要问了么?”
裴景忱紧紧攥着手中的蓝牙耳机,眼底一片迷茫幽深,碎碎念起来:“晚柠只需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肮脏暴力的东西你是不会喜欢的。”
“那些垃圾,我会一点点将他祛除的。”
“晚柠只需要记得我是一个调香师就好。”
对,只有浪漫的职业才能配得上如此美好的姑娘。
那些嵌入他血肉中的恶劣过去只需要他自我腐烂吸收,无需提及。
漂亮的洋娃娃就该生活在阳光中,那些恶劣的、血腥的、肮脏的东西就不该沾染在她身上。
哪怕一点点,连听都不可以。
戚晚柠坚硬的某个角落在被柔化。
分明是在阳光下,分明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高大挺拔,却弥漫着浓浓的恐惧与哀伤。
她好像不小心触碰到了裴景忱不愿提及的过去……
“好,我不问了。”她于心不忍地,“我只要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就好。”
这句话像是对男人极大的恩赦,心头迅速被感动胀满,解脱一般:“我当然不会伤害晚柠,你那么美好。”
“我爱你都爱得想死……”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裴景忱嗓音已经枯哑得不成样子。
仿佛掉入冰窟中的迷途者,他一把捞过眼前的女孩,好似只有这样紧紧地、严丝合缝地汲取她的温暖才能够活命。
太突然也太大力了,戚晚柠被拽得踉跄了一下,紧接着,男人的嘴唇轻轻磨着她的耳际。
“可以来接吻吗晚柠?”
“我想更加真切地感受你。”
戚晚柠因为这句带有鼻音的祈求心乱得一片狼藉的,不是在好好谈话嘛,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怀疑她此刻不允许,这个男人就会碎掉了,红着脸小声地说:“先回房间吧。”
下一秒,猝不及防的腾空以及天旋地转的画面让她骤然噤声。
戚晚柠像个麻袋似的趴在裴景忱的肩膀,特无语地捂住红透的脸蛋。
从前院到别墅二楼的卧室,她已经数不清听见了多少佣人们的偷笑声。
刚刚被轻放到床铺,男人就迅速欺身下压,修长有力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大力扣着她的后颈。
带有馨香的湿润舌头迅速拨开她的唇探了进去,索取一般,微弱地、谨慎地进行着勾缠与吮吸。
戚晚柠还在笨拙地调整姿势时,突然感受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打在她的脸颊。
她怔了怔,掀起眼皮。
裴景忱睁着眼,水盈盈的眸子闪着光,眼角挂着潮湿与红润,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透融进体内。
分明是和昨天差不多的亲吻,却丝丝缕缕荡着苦涩。
男人主动结束了这次求欢。
“对不起晚柠,这个吻能不能不算……”
“接吻应该是幸福的,就像昨晚那样。”
“我只是好怕晚柠离开。”
“如果晚柠离开我,我想我会死的。”
这份直白的对视,让裴景忱仿佛被女孩叼住了喉咙。
“我……”这股不受控的情绪让他慌乱不已,仓皇地错开眼眸,用着近乎气音的祈求,“晚柠可以先不要看这样的我吗?”
眼尾的湿润划过泪痣,男人略显无力地松开戚晚柠,碎发下是一片难懂的云翳。
他深切知道这股压抑情绪的来源——自卑。
眼前的女孩仿佛天上的皎月,孤傲纯洁,而他只是一滩地面的烂泥。
月亮应该是讨厌烂泥的吧……所以裴景忱只能伪装,用好闻的馨香掩盖住自己腐烂掉的气息。
他拉上了窗帘,此刻的任何光线好像都能肆意灼烧他的皮肤,现出他真正溃烂肮脏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