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燕逸岫猛地看向对面的墙,沉默着把跳出来的猜测翻来覆去质询几遍,验证可能性。
八根手指,左右手相同的四根手指。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
头上的红花环是横截面。
八根断指。
万德一。
罗杉茂画的,是不是万德一被杀那天的情景?是他动手?还是他在礼拜身边目睹一切?
不过她们的推测也不作数,还得交给专门人员来鉴别。
工作室里除了画似乎也没别的可疑物品,检测人员将画全部打包带回警局做详细检查。
警局也送来新消息。罗杉茂的血与台风案吻合。
所以他有可能是普通公民,没有系统。
燕逸岫又忽然想起日月刺杀昆隐棋那天的事。
她安装的窃听器被礼拜发现,听那时候罗杉茂的悉悉窣窣动静,礼拜似乎就在身边。
现在有了两个方程式,她们能求出答案了,至少可以解出一个未知数。
廖怀霖和乔琅立刻回溯时间调查,发现这两案当天罗杉茂都出没在天锦区,不在天烁区。
天锦区,有可能就是礼拜所在区域,和警局同区。
“对了,我还有个在意的点,”卫崧开口,“台风案那天我和罗杉茂打过照面,他好像特别恨我。”
“只对你这样?”
“似乎是,厌恶情绪特别强烈,我看了你们和他接触的录像,他状态都还算稳定,没再露出那种表情。”
燕逸岫眉头紧锁。
难道卫崧以前和罗杉茂有过交集?难道因为卫崧是幸存者?
虽然只是胡乱猜测,但念头一出现,她就忍不住担心申天诺的安危。
卫崧打起精神坐直:“想证实也很简单,如果队长允许的话,下次审讯我突击露个脸,看看他的第一反应。”
燕逸岫点头盘算着行动计划,神游回归后先看清了视频中阮景的背影,忍不住撇嘴。
有他在真的很碍事,有些关键线索不能透露,遮遮掩掩,影响调查速度。”
队长之前也说了,利用阮景传递假讯息误导礼拜不实际,容易弄巧成拙,等出现合适机会就要尽早把他揪出来踢出去。
也不知道机会什么时候才来。如今只能暂且忍受他的存在了。
以及,罗杉茂是礼拜手底下的重要角色,肯定不会轻易背叛,撬他的嘴也是一场硬仗。
“你们不懂,所以你们永远抓不住他的。”
罗杉茂得意洋洋的笑容和意味深长的话在耳畔阴魂不散。
不懂?指性格还是思想还是别的?
这简简单单三个字似乎越想越深奥,燕逸岫用力来回揉几下眼睛,让视线更清晰些。
现在礼拜的行凶计划又失败了,不知道他打算咬死滕期还是另寻目标。
按理说涉及人员越多,更容易找到共同点,可这规律对礼拜的案子不管用。
“滕期那儿还是没线索?她怎么说?”
卫崧无奈摇头。
“怀霖姐翻遍记录,觉得非要理出个可能引起反派注意的疑点的话,就只有她的帖子了。”
“滕期有几篇帖子直白谈了些比较敏感的社会问题,还被人联系过删除,收到过威胁,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些招来杀身之祸。
“还有些新线索,你做手术的时候整理出来的,有关参与咖啡馆药物交易的小孩。”
她并非单打独斗,而是有一帮小伙伴,背地里专门做跑腿的活,正邪方两头赚。
如送钱、协助幽会、偷拍出轨证据、帮即将接受盘查的人转移证物,等等等等,只要有钱,只要条件符合,多危险的任务她们都接。
太危险了。燕逸岫越看越犯愁。
敢干那些事的人有什么不敢做,杀人灭口毫无负担,牵扯上就是大麻烦。
小孩们接的活大多是中转和传信,对两头都不了解,秘密知道得少,目前应该还算安全。
都是为了挣点钱支撑生活,希望她们不会惹火烧身。
至于乞丐,那是真乞丐,常年在不同街道游荡。
多方便的身份,看来是有人聘请她负责中转。
估计咖啡店店员也是护民制药雇的拿钱办事者,没查出她们和任何帮派有关联。
燕逸岫还要继续看别的资料,但卫崧伸手挡住屏幕:“好了,先休息吧。”
“还有件事,马上。”
养病期间无法正常活动,许多事要重新安排,燕逸岫一样样列出处理,最后打电话给孟贤。
刀鸣帮也得打好招呼。之前本和孟姐约好几天后见面,暂时没法去了。
电话接通后她谎称自己摔伤了胳膊,没法如约去地下城见面。
“干嘛搞得像请假一样,我可不是辅导员,还管你去不去来不来。”
虽然说着调侃的话,但孟贤语气略微虚弱,不如平常中气十足。
燕逸岫试探关心两句询问。
“胃不舒坦,老毛病了。”
“饮食不规律导致的吗?”
“不是,是以前食物中毒的后遗症,差点英年早逝。”
燕逸岫诧异提高声音:“啊?中了什么毒这么严重?”
“普通饭菜里的,像是帮派报复,那段时间刀鸣帮正和另几个帮派闹。”
提到不顺眼的人,孟贤冷哼声都多了几分力气:“我猜是那个可疑的锡众帮。”
燕逸岫眨眨眼,调出正常的好奇语气顺势问了些锡众帮的基本问题。
“不过现在提它也没意义,锡众帮早没落了。”
“被帮派打没了?”
“不知道,一直神神秘秘偷偷摸摸的,以为自己皇帝呢不让人见,我们都不大清楚。
“本来就没存在感,后来更安静,慢慢就没剩几个人了,也可能是老大觉得没发展前途所以跑路了吧。”
随意聊了会,燕逸岫适时收住话头,不再探询锡众帮,关心几句挂掉电话。
“该休息了。”卫崧站在一旁重复提醒。
“我知道,别催别催,你怎么跟06一样。”
“谁?谁的名字?谁催你了?”卫崧顿时警觉,横眉竖眼接连追问。
“我家里的机器人,天天催我早点睡觉。”
卫崧神色缓和下来:“噢,本来就该这样,生病受伤更要注意,现在大家也都暂时休息去了,你也赶紧睡,明天再一起商量。”
“行,”燕逸岫摆摆手敷衍,“你也快去吧。”
卫崧这才一步三回头一步三叮嘱地走了。
第二天,燕逸岫起床洗漱,边打开“宙”,发现申天诺早早发消息来。
“姐姐,我昨天打不通你电话,就问了卫崧哥哥,他说你受了点伤在休养,你还好吗?”
燕逸岫赶紧翻翻信息确认,边和进屋送饭的卫崧打个招呼。
事情太多,消息太杂,她居然漏掉了还有未接电话。
她斟酌用词后回复安抚:“我没事,不严重,你别担心。”
“我可以去看看你吗?”
“不用,只是小伤,我已经出院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好,就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年段要举办新活动,还不知道是不是强制报名,好烦。”
“如果不想参加,等报名流程出来后你和我说,我找借口帮你请假把你带出来。”
“谢谢姐姐,我想先试试自己解决,你还有伤,麻烦你多不好意思。”
燕逸岫低头无声笑,直到另一头消息提示夏教授抵达警局准备开研讨会了,她才暂且结束闲聊。
夏朝晖和另外几位专家进入会议室,和姜韫等人寒暄后立马进入状态,仔细辨认分析罗杉茂的画作,一条条罗列出自己的看法。
“啊,逸岫推测的居然和专家差不多,”谭誉道深感惊奇,扭头对姜韫嘀咕,“没想到她还有这种本事。”
然而夏朝晖耳尖听到这番低语,心思一转打出新计划草稿,面上继续认真工作。
汇报结束后,她设计好自然的表情,径直奔向目标。
“谭警官,我刚才听见你提到逸岫,她怎么没过来?她真的说得和我差不多吗?”
夏朝晖啧啧称赞:“以前我只觉得她性格挺有意思,没想到还有这么敏锐的目光,她是心理学专业的?”
“呃,不是吧,但她确实厉害。”
“那下次喊她一起来?正好我可以跟她一起探讨,我也挺久没见到她了。”
谭誉道面露难色,转头看向姜韫。
姜韫略略思索,挑了能说的部分直言真实情况。
“什么?”夏朝晖倒吸凉气,焦急往前迈步,靠得更近,差点要去拉姜韫的手,“这可不是小问题小伤啊。
“而且逸岫内敛,更需要及时疏导,否则很容易得创伤后遗症,你应该也知道这种问题会影响职业前途,她还那么年轻。
“让我试试吧,我为不少警员和士兵做过心理治疗,比较擅长处理这方面的创伤,我至少检查下她有没有这方面的倾向才放心。”
姜韫觉得有道理,心理干预对燕逸岫而言不是坏事。
而且夏教授是顶尖专家,深谙和不同人打交道之术,与比较特别的燕逸岫交谈起来肯定比自己那些不知道会不会冒犯的大白话有效得多。
“好,那就麻烦教授花时间照顾我的小队员了。”
没等夏朝晖接话,姜韫先一步继续解释:“不过医生说她这几天不能见人,以免接触细菌,她的伤如果恶化会很棘手。
“而且现在是夏天,更得小心护理。
“所以我们目前都没法靠近,恐怕得等过几天情况好了能转院了才能和您见面细聊。”
“噢,理解理解,那我等你消息。”
“好,多谢教授。”
两人送夏朝晖到警局门口,目送她急匆匆赶赴下一场会议。
“你们聊完了?先看看这个。”视频中传来秦观秋的呼唤。
她今天再带警员去罗杉茂工作室二次取证调查,从隐蔽处翻出一副未完成的画。
经检测,颜料是昨天刚画上去的,痕迹极新。
燕逸岫左手捏着汤匙搅汤,凑近屏幕眯起眼一寸寸端详。
很不舒服的颜色和笔触,至明至亮艳色中掺着几道诡异的混浊暗色,让人没来由地惶惶不安。
看起来似乎也意有所指。
秦观秋翻了个面展示画框。
画没完成,但背面已经标注作品名。
《夜有所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卫崧沉默半晌,一字一顿绞出沉重担忧:“这该不会是……”
燕逸岫后仰,脑袋轻轻磕在床头,叹气:“但愿不是。”
如果她们不好的猜测是对的,这也是杀人预告,是罗杉茂从礼拜那了解相关讯息后的兴奋期盼。
下一位被害者、下一起凶案,已经成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