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陈霜跟着苏言到常晞同坟前扫墓,陈霜帮她插香烧纸,忍不住问道,“昨天王上又把你屋里的画像烧了,你不骂几句。”
苏言祭拜完,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反问道,“你知道画像上的人是谁吗?”
“知道,是你那位姓常的朋友。”陈霜乐呵道,“你这么喜欢他,等你死了我把你埋他旁边,让你们生生世世都埋在一起。”
“我……”苏言无话可说,“陈先生,你脑子究竟在想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他的画像被烧你就不生气。”
苏言点头,却道,“苏王现在就想惹我生气,好让我跟他说话,我懒得理他。”
“再说我想晞同的时候我会自己画,用不着画像。”
陈霜:“也是,那要是我以后死了,你也会给画像吗?”
“不会。”
“为什么,你厚此薄彼啊。”
苏言被他絮絮叨叨弄得心烦,回答道,“我还是先帮你娶个媳妇吧。”
虽然苏王当初对自己的徒弟也很好,但也没有因为冷肖漪就把娶妻的事情给忘了,他在陈霜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生了。
没过几天,苏王想一问究竟,单独问他,“你是不是想娶小唐为妻。”
陈霜不解地看着他,许久才道,“你知道我们是师徒吧。”
“知道,怎么了。”
“知道你还去问出这种混账话。”
苏王:“可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把娶妻生子的事给忘了吧,你都二十五了,不小了。”
“小唐就是我的孩子,我是她的爹娘,换句话说,我是我自己的夫人,我也是自己的夫君。”
“你是男是女?”
陈霜:“既是男的又是女的。”
苏王:“你有毛病。”
“你这种人不能理解,不怪你。”陈霜话锋一转,有些不好意思道,“而且我不止当小唐的爹娘,我还要当阿言的爹娘。”
苏王:“你当她爹娘,那我是什么。”
陈霜:“你当干爹吧。”
“呵。”苏王无言以对,“等她愿意的时候再说吧,就你模样,她指定不乐意。”
“等着瞧吧。”
自苏言被带到王宫后,为了避免她心情不好,苏琮和苏王都不敢见她,只有陈霜每天守着她。
陈霜磨磨蹭蹭给她倒了杯茶,低喃道,“阿言,常公子不在,你也得好好活着啊,整天僵着脸,不知道还以为我对你不好。”
“陈先生,他比你大一些,比你更像一位长辈。”苏言温语道,“他会像你一样在吃食方面照顾我,也会教我如何在世间生存,他懂得太多,明明只大我七岁,到哪儿别人都不会怀疑我们是父女,只是他也一样不想让我知道太多。”
“我一直在想,谭庄众臣和师父,是不是在隐瞒我们,你和我都是谭庄之人,为什么我们会活下来。”
陈霜沉默半晌,随后回答,“那谁知道,反正接下来这人间成什么样,都不是我们的问题,阿言,你有没有想过好好活下去,跟我一起。”
“不要,你和苏王走得近,烦。”苏言回道,“况且我不喜欢叫别人师父。”
“没关系,你多叫几次就习惯了。”
苏言眼都不抬,直接骂道,“给我滚。”
“话别说绝嘛,我当师父很有经验,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苏言:“行啊,你先去打听谌国内乱的事,我考虑考虑。”
“一言为定。”
陈霜是这样回答的,但具体怎么做,他就犯难,以前都是苏唐让谭庄查真相,他什么也不用管,现在这样,他还真没办法。
他不愿求助苏王,又不愿去冷氏国找冷肖漪,但最终他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就是找到苏琮,请他帮忙打听谌国近况。
苏琮虽然及冠,容貌肖父,但整个人柔和谦逊,和他那个阴鸷狠毒的爹完全不一样。
可是苏琮才能不及,虽有心帮忙,但出走谌国一趟,一无所获。
“陈先生,抱歉,谌氏一如既往,除了储君昏睡不醒。”
“昏睡不醒?”
前往谌国时,陈霜想起去年苏唐对谌先的猜测,虽然只是猜测,但苏王将谌伬带回来后谌国和冷氏一切如常。
可是,谌伬为何会昏睡不醒,如果是,谌国医者众多,医治一个病人并不是难事。
但谌伬没有受伤,也没有得病,还没醒来,情况或许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来到谌国,有了苏王这一层关系,谌先亲自来接待,几番交谈之后,陈霜提出先想见谌伬。
意外的是谌先没有拒绝,他带着陈霜来到储君府邸,让人通报之后,留在门外让陈霜一人进门。
“君候,为何不进门。”
谌先迟疑片刻,脚步起了又止,似乎是强忍着不进门。
陈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幅模样,从前像只老狐狸似的猜不透,今日却,不会是演给他看的呗。
半晌,谌先恭敬道,“先生小心些,谌婴因为小伬昏睡不醒的事,有些紧张,如果他不让先生见,请先生立即返回。”
“多谢君候提醒。”
陈霜假装不知,奇怪的是谌先也没发现端倪,当年他和苏唐几乎把话说绝,如果说错了,冷肖漪绝不可能安安静静的待在冷氏国,肯定会来找他对峙,可说对了呢。
如果说对了,谌伬昏睡不醒是否与谌先有关,方才谌先的模样,分明想进门,他为何不进,是在害怕什么吗。
储君府邸,侍卫和宫人走路极其安静,生怕弄出一点声音,陈霜有心,遂也放轻脚步。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谌婴,和谌伬三分相似,身姿如松、眉目锋利、容色较谌伬俊美,却左看右看,警觉又疲惫。
“大公子,这位是王君使臣,奉王命看望二公子。”
“好。”谌婴对那侍卫道,“知道了,让君上回去吧。”
陈霜更惊讶了,这谌候怎么没有当初算计江候的模样了,畏畏缩缩,怎么也不该是这幅模样。
“陈先生,请吧。”
“请。”
榻上的年轻男子双眸合上,神色从容,好似睡着一般,但实际上,他已一年没有醒来。
“他看着还好,是吗。”谌婴反问他。
陈霜:“一直不醒,想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苏王没有告诉我们,找到小伬的时候他怎么样,但我明白,苏唐庄主说的话多半是真的。”谌婴道。
“君王之心,难以猜测,但我想,他应该是不想让你们担心,可连他都没有办法让二公子醒来。”陈霜顿时心冷,“也许现在这样对二公子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谌婴:“先生说的是,只要君上一直纠缠,小伬是不会愿意醒来的。”
“大公子慎言。”
谌婴笑道:“有什么好顾忌的,他敢做难道不敢认,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死。”
“大公子,你冷静一下。”陈霜现在觉得谌婴才是病得最严重的。
“先生也不必劝我什么,君上在谌国国事上没有过失,即便他痴恋小伬,谌国人只会觉得是小伬的错,我不会让他得逞,绝不会。”
陈霜不想说实话,就谌婴现在这幅模样,谌先想对付他易如反掌。
“你会帮我的吧,陈先生。”
“你冷静一下,看你师姐怎么打算的。”
谌婴:“师姐她不太好,因为小伬的事情郁郁寡欢,她想杀了君上,但不知道以什么名义去做,她不想让小伬被人指点,也不愿看见君上活着,所以她只能想办法,悄无声息的把君上杀了。”
“得,你先别说话。”陈霜打断道,“谌氏是大夫,整天打打杀杀不合道理,你要是能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去死,当然这个办法不大可能。”
“这样吧,你让冷候去求苏王,让他下旨,随便用个罪名,让你亲自处决谌先。”
“呵呵”谌婴冷笑,回答道,“医族?自欺欺人而已,我为谌国做了多少,为君上又做的多少,结果呢,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了,我还要什么名声,除了小伬,谁死谁活跟我有何干系。”
陈霜恨不得捂上他嘴巴,低声劝道,“大公子,说句实话,谌候若想对付你,你没有胜算。”
记忆戛然而止,陈霜对后面的事情记得不清,但从重重灯笼内走出来的女子却越加清晰。
她的容貌不似从前,唯有那一头银发昭示她从前的身份,她现在可以是江影曳,可以是章桐,但唯独不能是苏言,可事实上,她对苏言太过熟悉,熟悉到明明不是同样的容貌,但他仍然能从神态上认出来她。
在场之人,除了苏寅,没有知道那段岁月里两人的纠结挣扎,从相识相知相知到反目成仇,最后双双赴死。
但此刻,陈霜好像忘记一切,如同多年前一样,他在王宫里静静的待着,时不时问苏寅,“你什么时候把阿言接回来。”
苏言正上前,看到陈霜后驻足,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迟疑道,“你是陈师父?”
刹那间,所有人看到陈霜酝酿而出的眼泪瞬间给憋回去,冷不丁回答,“不是。”
……
苏言沉默,似是忍了又忍,叹气道,“师父,差不多就行了。”
陈霜可不乐意,指着常晞同道,“你叫我陈师父,是不是叫他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