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佩鲁姆自认为是个幸运的人。
他在十一岁这年摆脱了情感淡漠的原生家庭,并且收到来自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成为了名传说中、只能在童话书里看到的巫师。
——甚至进入了格兰芬多!
是的,至少对于十一岁的小彼得而言,短短人生中最追求的,还得是勇敢与正义。
但就在开学的第一天——对未来的学院生活还满心茫然、一无所知的那天,彼得便见到了在他刻板印象里最贴近于女巫的姑娘。
——薇安娜·格林德沃。
漂亮的、惊艳而高贵、让人过目难忘的纯血贵族——这是他听同一艘船上的麦克唐纳说的,但也真心觉得没错。
她显然认识不少同龄的巫师,包括在一艘船上的莱姆斯·卢平。
毕竟当自己和麦克唐纳找到这艘隐蔽到位于阴暗角落处的小船时,薇安娜和卢平就已经坐在了同一排,以万分熟络的语气交谈着。
彼得也不得不承认,对于从小到大、都没有深交过什么好朋友的自己而言,两人肩并着肩、倚在一起交谈的身影实在让人羡慕。
——他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只不过是亲昵的交谈、好友间体贴入微的照顾,以及在久别重逢后几乎说不尽的经历。
毕竟莱姆斯的声音听起来就是个温柔的人,以至于任何亲昵的动作都不会让人想歪。
甚至在刚入学的那晚,单纯的彼得发现莱姆斯居然成为了自己的舍友时,还为此庆幸。
「他将会交到很多像莱姆斯这样温和友善的朋友、在霍格沃茨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虽然仅仅一个晚上、就在詹姆斯和小天狼星欢快且彻夜不停的聊天声中自觉划掉了温和这一行、仅留下友善的评价。
没关系的。彼得自我安慰道。
他清楚,不可能人人都能做到像莱姆斯一样。格兰芬多的同学有些个性、也很正常。
但仅仅过了几天的时间,彼得看着格兰芬多降下大截的宝石、便深刻意识到——詹姆斯和小天狼星已经在某些方面个性过了头。
尤其是小天狼星。一旦遇上和斯莱特林同堂的课程,整个人就像吃了枪药似的,冲上去就找格林德沃的茬。
而那位几乎受所有学生欢迎的金发姑娘正坐中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小天狼星。
就像逗猫似的。
彼得很清楚自己拦不住,莱姆斯看起来就温温和和的、更不可能拦。于是干脆和他坐在一旁,任由事态发展。
——毕竟这两人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偶尔的奇思妙想也会破天荒地得到教授满意的加分,格兰芬多的宝石也不至于太过难看。
除此之外,学习效率也是格外高。
这点从他们哪怕不听课,最后还能赶着最后的截止时间交上品质良好的课后作业中就能看出。
彼得很羡慕。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出现过什么复杂困难到足以影响两人心态的存在一样。
他希望自己未来能成为这种人。
即使先前十几年生长环境的不同,已经让几人在思维方式上出现了明显的差异。
但彼得相信,在未来更多年的时间里,他能在沉默和附和中跟上詹姆斯的节奏、直至同频。
直到有天魔法史课上,詹姆斯撑着眼皮,另一侧是早已昏睡过去的小天狼星、声音模糊地在彼得耳畔吐槽了好兄弟常年的口不对心。
他说,西里斯和薇安娜作对了好几年。
还抱怨:好友绞尽脑汁的干坏事、就是想引起女孩的注意——不排除本性的部分原因。
最后拍板:西里斯就是喜欢薇安娜。
彼得震惊了。
他浅薄的人生中初次出现了无关亲人和朋友的情感词汇——喜欢?这是他能听的吗?
“就像我喜欢莉莉那样,但西里斯早了我好些年。”詹姆斯在宾斯教授的眼皮子底下道。“从不表现出来,还自以为演的好。”
是挺好。彼得暗自思量。
至少他完全没忘那方面想。
“先前三天两头地拉着我去格林德沃庄园骚扰人家——嘴里说着没劲,转头却能把薇安娜骂他的那几句反复念叨无数遍。”
彼得一时不太理解詹姆斯的脑回路。
“这就是喜欢吗?”他问道,并且试图描绘出大众所谓的“喜欢”在想象中的模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彼得。”詹姆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怀疑。事实上,我也觉得他的做法多少有点毛病。”
彼得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一旦被某个例子打开思路,他就会将曾经自认为纯洁的关系不由自主地带上粉意。
——事关同一个女主角。
硬要说认识的人里到底谁会有可能喜欢格林德沃……那数量着实不少,其中表现最为突出且明显的莫过于她身边的那个斯莱特林。
就算平日里总黑着张脸、和小天狼星也是肉眼可见的不对付。但在着手照顾薇安娜的饮食起居上,是明眼人都能看见的耐心和细致。
要彼得定义的话,至少这样的态度,才能被称之为喜欢——而不是天天想方设法的把女孩气哭。
又或者像是莱姆斯这样……?
彼得·佩鲁姆愣了下,顿时福至心灵地转头。打量的视线直指撑着下颌、正耷着眼皮记笔记的莱姆斯·卢平。
他想起了开学第一天、小船上两人相依的情景。
抛开莱姆斯温柔的本性不谈,单论他会捂上薇安娜的手测量其间温度、再将外套自然而然地披上女孩的肩膀这点……彼得不住深思。
可他仍不愿相信这个仅由联想推得而出的结论——说不定真就只是对旧友妥帖的照顾?
哪怕自认识以来,身为舍友的自己也从未在好脾气的莱姆斯这儿得到过什么实际优待。
彼得·佩鲁姆自认为是个幸运的人。
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但在那节混乱的课后,彼得突然发现——他貌似幸运过了头。
毕竟没多少人会因为一顿单纯的加餐从而撞破舍友自认识以来从未提及的秘密——虽然更加准确地讲、只是他单方面的撞见。
梅林的胡子啊。彼得痛苦掩面。
——他宁愿没这股运气。
“学生应该知道正确的休息时间。”
提醒声传出的下一秒,缩在隐身斗篷内移动的三名格兰芬多男孩石化般顿住身形。
詹姆斯和小天狼星警觉地相互对视着,显然对耳畔响起的声音下意识保持着怀疑态度。
*
理论上,可不该有人发现他们。
“还是你们需要我配合——也没什么问题。但前提是保证在我离开后、你们能尽快回寝室度过这个夜晚,先生们。”
背后传来的声音温和又慈祥、目标明确且有针对性,让詹姆斯的后背瞬间涌入凉意。
——八九不离十,近乎抵着后背指向自己的声音让詹姆斯能夸口确定来者看得见他们。
但为什么?波特少爷很是疑惑。
又有谁的视线能毫无阻拦地穿透波特家族代代遗留下来的隐身斗篷,把夜游的几人抓个正着?
心底有个答案模模糊糊。
——但那位白巫师真有这么闲吗?!
西里斯皱了皱鼻子,对于被发现自己已经违背了校规这个结果心知肚明,却依旧耐着性子、等待主谋詹姆斯的判断。
而另一旁的彼得则在声音出现后,就瑟缩着身子躲了起来,自欺欺人似的闭上了眼睛。
罩在发顶的隐身斗篷猝不及防地、被一只巡查的干枯大手掀开,楼道内穿涌的风流突如其来地自脚踝处钻入几人胡乱披上的校袍。
——梅林的裤衩子啊!
或许今晚过后,格兰芬多本就稀缺的计分红宝石就得彻底见底了。彼得捂着眼睛想道。
说不定他们还会因此被勒令退学!
“噢、没必要这样,佩鲁姆先生。”
邓布利多好笑地看着掩耳盗铃般、蹲在詹姆斯和小天狼星身后的彼得,温声抚慰道。
“事实上,我才知道辛尼斯塔教授下的决定。”他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向浑身莫名紧绷起来的小天狼星。“不免有些鲁莽了。”
他指代得过于模糊,以至于思路断片的詹姆斯一时没分辨出主语到底是谁。
“或许吧。”彼得的声音细如蚊蝇。
小天狼星主动上前一步,将被掀开一半的隐身斗篷完全撩开,抬头看向穿着长款紫色睡袍、提着油灯、眸光微微闪动的邓布利多。
“我想也是。”他勾了勾唇。“校长的权利应该比教授大——为什么不选个更合适的方式呢?比如解除禁闭,改写个检讨什么的。”
“的确得重新判定下。”
邓布利多赞同地点点头,环视了圈周边不见光的隐蔽楼道,抬手揪住小天狼星的后领。
“介意来校长办公室和我这位老人家喝杯红茶吗?虽然已经过了宵禁,但那儿恰好进了些不错的糖果糕点,我想孩子们都会喜欢。”
他慈和地弯着眼睛,动作却不如话语一般温和。小天狼星的脖颈被骤然抬高的衣领卡住,略有些不适地往反方向拽了下。
——看样子来者不善。
小天狼星敏锐地下了初步判断。
“年轻真好。布莱克先生的精力——无疑也是足够充沛,因此没养成什么准点休息的好习惯。”邓布利多另只手摸着胡子、俯身道。
詹姆斯咽了咽口水。“您知道的,天文课的下课时间本就临近宵禁,况且辛尼斯塔教授还额外留了西里斯好一段时间……”
他被盯得头发发麻,本就底气不足的辩解声在邓布利多笑眯眯的视线下逐渐消音。
“我有听闻,也知道事出有因。”老人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似是认同詹姆斯般道。
“只是想咨询下当事人详情——霍格沃茨从不诬蔑学生。假设布莱克先生在这件事里确实无辜,我自然会为他免去奥罗拉的惩罚。”
——确实无辜……吗?
自信的波特少爷些许不自信起来。
毕竟哪怕是他,对于方才两人引发课堂骚乱的具体原因,也还处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
反观小天狼星,在听到邓布利多的话后便抢了话头开嚷,肯定极了自己不会出错。
“当然!我不过才和她说了两句话。”
“但如果两句话就能把一个可怜女孩的腿伤到走不动道的话。”邓布利多的语气喜怒不明。“——那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威力。”
小天狼星霎时安静下来。
方才还在和好友悄摸着使眼色的少年一时间停住动作,正经且不加迟疑地问道。
“她怎么了?”
邓布利多耸了耸肩。“如果庞弗雷女士没故意夸大的话——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话毕,小天狼星面色瞬变。詹姆斯和彼得两人则是不掩茫然地面面相觑。
“是的,我看见、看见……”彼得轻细的声音不由得断断续续。“薇、格林德沃的腿上沾了血……虽然很快就被伊万斯挡住了。”
“之后就被莱姆斯带去了医疗翼。”
詹姆斯回忆般补充道。“至于结果怎么样——噢、他回来后只说了薇安娜没事。”
彼得张了张嘴,瞥了眼面色沉沉的小天狼星,又看向思索的詹姆斯,表情欲言又止。
“庞弗雷那儿确实有不少魔药,无疑能将格林德沃小姐完全治好。我只是没想到——好端端的学生能在课堂上被意外伤害成这样。”
邓布利多在听完詹姆斯的话后彻底放平嘴角,眸光指向同样肃起脸的小天狼星。
“霍格沃茨并不限制学生的行为,虽然职责并不允许我对这些情况视而不见。”
他顿了两秒,环视了圈陷入沉默的格兰芬多男孩,被故意拖长的音节重新回归轻松道。
“但这只是个意外,孩子们。事实上,除了想了解详情,也不会有什么为难的意思。”
“了解?凭我口述吗?”小天狼星突然开口。“我知道有种能直接看到记忆的——”
“我有想到过,但并不安全。”
邓布利多半眯起眼睛,隔着半月形眼镜紧盯身着校袍的男孩,看似好心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