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落日卷走为数不多的光辉,屋中昏暗不明。
尉迟汀的脑袋回到谢今恃的膝上,不过此刻她的唇已娇艳欲滴,眼尾也染上红晕。
“阿恃有穿过吗?”
她媚眼如丝,还带着几分称心,赤裸地盯着墙角的正红婚服。
楠木制成的衣架,成双矗立地面。
红色直筒长裙外搭圆领对襟衫,最外侧的霞帔挂在肩头向背后延伸。
裙身所绣的花卉、云纹恰到好处,交相点缀。
谢今恃摇头,手顺着师姐的发丝往下停在肩上。
她的五指舒展开,带着节奏轻捏师姐肩颈的软肉。
“尺寸改也来不及,倒不如等到了正式日子,同师姐一块穿上才欣喜。”
尉迟汀闭上眼,钻入她怀中。
那副姣好的容貌藏入衣物褶皱,在不为人知里,如春后桃花,笑逐颜开。
“还有金冠,师姐要看看吗?”
尉迟汀迅速支起身,手握成松垮的拳搭在谢今恃大腿上。
“看。”
谢今恃牵着她来到墙梳妆柜,桌上摆着两个外观精巧绝伦的木盒。
她依次解开盒子的锁扣,两顶金冠搁置其中。
金银丝线编成的冠饰,镶嵌珠宝玉翠作点缀。
工匠的精心设计下,金冠巧妙融入了翠鸟羽毛和绚丽宝石。
任凭谁人见了,都不得不眼前一亮。
在谢今恃的引导下,尉迟汀在坐上梳妆台前的木凳,小心翼翼捧起其中一顶金冠。
奕奕光彩闪烁在她眼中,她见过比这奢华、绚丽的事物,却没有一件有如此厚重的意义,能让她为之动容。
从悸动中回神,尉迟汀回过头,阿恃悄无声息去到别处。
她放下金冠,目光顺着谢今恃的踪影望去,才注意到墙角多了一列储物的大木箱。
谢今恃掀开大箱子,心中思虑着未完成的事情。
木框纱窗上还未张贴囍字符,购置的鸳鸯戏水的被褥也要换上……
她转折先将床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尉迟汀前来搭把手,将旧被褥收入衣柜。
谢今恃再来到木箱前,张开双臂,托抱着的宽厚被褥,将她的上半身隐了去。
身体摇摇晃晃走到床边,一鼓作气把被子摔在床榻,同时呼出气声。
她一边铺张被角,一边说道:
“寻常百姓家一般要仙告庙昭告祖先,再由新郎出门迎亲,接回新娘拜堂入洞房。”
“明日我们的礼节只怕会少许多,白日里梳妆打扮,晚间拜堂成亲。”
“你看如何?”
尉迟汀徐步走到木箱旁蹲下,观察箱子里摆放着七零八碎的喜庆玩意。
“我不太懂这些,一切都依你和陆师妹的吧。”
“好。”
谢今恃整理完,转过身,坐在整洁的床沿,瞧着师姐缩成一团的小小的背影。
她吸入一口气,细声道:“我想在成亲前在院中烧香祭拜,告慰我爹娘在天之灵。”
“自是应该的。”尉迟汀若有所思般点点头。
她手心伸进箱子里,掏出根红木制成的木棍。
木棍被修饰的光滑,尽头镶有花纹的铁皮锁边,尾端衔着流苏。
“这是什么?”
红木木棍顺着她手腕的力道在空中划动。
“秤杆,挑盖头的。”谢今恃从床上下来,走到她身边一同蹲下。
尉迟汀一点即通,放下秤杆,捉起新物什。
“那这个呢,有什么含义?”
裁剪出蝙蝠的形状的红纸被她捏在指尖。
“张贴在屋中,有福禄,福气之意。”
“阿恃现在懂的真多。”
尉迟汀转脸,满目的柔情含着笑意注视谢今恃。
她松开指尖,覆上阿恃的脸颊。
红纸在空中飘洋旋转,不偏不倚落入箱中,落到了秤杆之上。
额头相抵,尉迟汀倾身,谢今恃坐到了地面,双手撑在身后。
“我和锦舟特意学的。”谢今恃自下而上,仰视师姐。
“厉害,”尉迟汀的手心捧住谢今恃的脸,由衷感叹,“长大了呀。”
谢今恃听了,发出痴笑,“八十岁,已经的老奶奶的年纪了。”
“那我是两百岁老人。”尉迟汀跨坐在阿恃耻骨上,手向下环着她的腰。
二人脸颊依附脸颊,唇对耳,每说一句话,气息都分毫不差的扑去耳廓。
“对了,你是如何过来的,伯父伯母可是松了口。”谢今恃下巴搁置在师姐肩侧。
尉迟汀目光看向别处,“我寻借口溜出来的。”
溜出来这个词从师姐口中说出,谢今恃竟觉耳目一新。
她不可遏制的扬起唇角,又笑起来,盈盈秋水。
“那他们岂不会寻你?”
谈及此,尉迟汀长叹息,将藏在心底煎熬许久的烦恼透露出星点。
“或许吧,我爹想让我继任家主,这个由头在他们不会抖落你的事情。”
谢今恃躯体前倾,单只手撑在地板,余出一只与师姐相拥。
“师姐不想当家主吗?”
“嗯——”尉迟汀趴在她身上,声带的颤抖隔着皮肤衣物传达予她。
“家主与绵延子嗣是分不开的,我不愿更不会离开阿恃。”
谢今恃抿唇,轻拍师姐的后背,仿佛能拍去忧心事。
尉迟汀哼笑,“所以,阿恃一定不要因别的事物抛弃我。”
谢今恃听罢,顿时正襟危坐,尉迟汀被迫直挺腰杆。
她双手紧紧攥住师姐的手,郑重其辞:“我一定、一定不会。”
尉迟汀愣了会又笑起来,投入阿恃怀中,谢今恃的手却没来得及松开,抵在两人腹间。
陆锦舟和孔序回来时,天黑了好一会。
她步行至东厢房,愈靠近卧房她的脚步踩的愈发重。
屋中两人听见声响,连忙起身。
不等陆锦舟抬手,谢今恃率先拉开门。
四目相对,谢今恃莫名红了脸,侧身邀锦舟进屋。
陆锦舟朝尉迟汀谦逊道:“师姐晚好。”,随后自觉抽出方凳就座。
尉迟汀温和地回:“陆师妹好。”
她双手自身后拂顺裙摆,坐在陆锦舟对面,谢今恃身侧。
陆锦舟撇见帷帐里床榻间的红被袄,“今夜你们还睡觉么?”
新婚的被窝,当留到洞房夜睡才妥当。
谢今恃知晓她的意思,暗自地想,锦舟现在已见几分傧相雏形。
“我还有许多东西没准备好,不睡觉也无妨。”
倒是师姐,奔波劳碌。
“我把被褥搬去隔壁,今夜师姐在那歇息吧。”
“不用,我不累。”
谢今恃起身,尉迟汀牵她的手,一使力,人又坐回凳子。
融合期的修士能辟谷辟眠,阿恃修为尽失后,似乎习惯了进食和睡觉。
尽管她的丹田恢复,重新有了修为还是如此。
“好吧。”谢今恃瞧着尉迟汀的面容,想瞧出个疲惫的证明。
不过,修行所至的永葆青春,自不会露出破绽。
尉迟汀牵着谢今恃的手没松开,指尖往上,捏住她的手腕,为其诊脉。
温热的灵气从谢今恃手腕流入丹田,她吓的手臂颤动。
低头看去,察觉是师姐的作为才放心。
陆锦舟不知桌下的小动作,她估摸时间,现在应该是戌时。
她离开洛州有些日子,小事交予宋管家处理。
大事由管家寄信告知,虽不多,却仍有一两件。
她有事缠身,不作久留,道别预走。
尉迟汀体贴松开指尖,谢今恃抽身送客。
陆锦舟在门槛前停下,等着谢今恃追上来,她扯过今恃的衣袖轻声道:
“子时过后就不能见面了。”
谢今恃恍然大悟,点点头,也悄声说“晚点我去你屋里呆着。”
两人窃窃私语后,陆锦舟大步离去,谢今恃合上门,回归原处。
“如何?”
她撸起衣袖,露出手腕,摆在桌面。
尉迟汀也探手,却不是继续把脉,而是张开五指,插入她的指缝。
方才短暂的诊断,谢今恃的情况尉迟汀已明料,身体无恙。
“修为到开光了。”
谢今恃点头,“重生”后她淡泊修行,修为大多是通过易为术从玉那传来的。
她能从筑基不到涨到开光期,玉在魔界没少奋发进取。
“还有吗?”谢今恃问。
“还有点体虚。”
“啊?”她口齿微张,精致的五官显出波澜,半信半疑为自己把脉。
“骗你的,阿恃从前日日锻炼,身子骨自然矫健。”
尉迟汀手背半遮住唇沿,眼中携着浓厚的欢意。
谢今恃窜起身,食指翘起戳师姐的肩,“庸医!”
她绕过师姐臀下的木椅,头也不回朝墙角走去,从打开的木箱里捞出许多东西捧在怀中,推门而出。
尉迟汀跟去,打开门阿恃就站在门外,踮脚尖踩在石墩上,往甬道遮雨的屋檐底挂灯笼。
怀里的物什被谢今恃搁置在长廊的石椅,她偏头睨了师姐一眼。
尉迟汀向前几步,随手揽起石椅的灯笼,一施法术,东南西北方向的甬道通通挂好了灯笼。
谢今恃系好绳结,扫一眼远近的灯笼,从石墩下来,弯腰拾起石椅剩下的囍字符。
途径尉迟汀时,谢今扬手一摆,假装无意地搂过她的手臂。
虽无对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尉迟汀和阿恃朝向相反,可她仍是轻易地向后倒步。
谢今恃在门前驻足,松开师姐,展开囍符上下比划贴在门框哪个位置。
“此处最好。”
尉迟汀双手裹挟着阿恃的手,带着她调整到视线最佳点。
“好像确实是。”谢今恃嘟囔,皱眉又打量了会,才决定贴上。
之后的几张符如法炮制,屋里屋外进出几回,院前院后忙活一通,木箱里的东西才算物尽其用。
临近亥时,谢今恃在躺椅上休息。
她有意动了动,躺椅随之摇晃。
“师姐。”
“嗯?”尉迟汀在梳妆台前端详另一顶金冠。
“大婚之日新人不宜提前见面,稍后我会去锦舟那。”
谢今恃坐起身,仔细叮嘱:“明日早晨有梳妆娘过来梳妆,等吉时到了时候锦舟会来扶你去堂屋。”
尉迟汀盖下木盒,抬眸看着谢今恃,朝她走去,停在躺椅前,张开双臂。
谢今恃心头泛软,起身轻柔地环抱师姐。
尉迟汀呢喃又有几分诉求的语气说道:“明日不许唤我师姐。”
谢今恃慢半拍地理解,随即应下。
长久的离别才相聚,立马迎来下一段离别。
谢今恃带着她的婚服金冠,连同衣架也施展法术,飘荡在空中。
她依依不舍与尉迟汀道别,衣架木盒跟在她身后,迈过甬道,通往西厢房。
陆锦舟的房门敞开,人坐在里面阅读密密麻麻的书信。
抽空抬眸,见是今恃,又低头读信。
当初她谋反火烧祠堂,如今洛州局势安稳,宗族们又对重修祠堂一事提起争议。
木盒和衣架被谢今恃摆在空处,她未打扰锦舟。
等锦舟忙完,谢今恃凑近,站在她后背,为她揉肩:“师姐不清楚流程,明日拜托你帮我多去东厢房走动。”
陆锦舟将信塞入信封,淡然一笑,“没问题。”
谢今恃加快手上速度,“锦舟辛苦了。”
天不亮,谢今恃来到前院,拿出准备的线香点燃,朝零陵的方向一拜再拜。
梳妆妇来的准时,她先来西厢房为谢今恃梳妆打扮。
“听说今日府上两位新娘要我妆扮,小姐可是姐妹同一天出嫁,这么热闹。”
谢今恃讪笑不答,梳妆妇幡然意识到说错话了,上妆别发的过程便少些言语。
对着铜镜,谢今恃见梳妆妇双手当成四只手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