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潇搓了两下指尖,睨了眼跟往常比过于安静的林晦,沉下嗓音问:“怕了还是见了现场难受?”
夜色浓重,沉默不语的春卷动弹两下,林晦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
“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干脆,一点多自己上去,不到两点......就下来了,十七楼的层高,一点没犹豫,她快毕业了,为什么?”
时潇不喜欢费劲解释,平铺直叙地把调查结果直白复述一遍,语气冷淡:
“学校方面都认了,她导师也打算手上这批人带完,引咎辞职,辅导员也抢白说自己思想工作疏漏占了大头。调查人手都要撤了,你想不开了。”
风咔哒一声把浴室门吹上。
白惨惨的月光斜进室内,时潇套着充当睡衣松垮的短袖短裤懒散抱着臂靠在墙边,看不清神色的浓黑身影混着月色,淌进不知何时坐起身的林晦执拗的眼底。
林晦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一点犹豫都没有,盯着时潇眉心的视线直白又乖张,口气很凉:
“厉容琪,洪城大学摄影系研二学生,怎么可能因为经费紧张,跟导师没谈妥想不开就一跃而下?”
时潇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的底气。
只要这案子不是他杀,就转不到他手里,只结果出来的时候想着他带人去的现场,索性告知他一声,案卷还是他特地调出来看的。
从程序上来讲,没什么问题,学校态度松动听说也是厉容琪导师自己争取的,说破天也就是自戕,有人担已经不错了,没有聊天记录,没有情感破绽。
他们能插手的只有原因,要的也就是......这个。
林晦明摆着话没说完。
时潇不动声色地咽下到嘴边的困意,没做声继续等着。
他知道他现在情感倾向不明不白地,自己都看不清,放着不看不是他的性子。
与其当碍眼的沙子就那么放过去,不如费点劲再等等蚌壳自己张开,他是个喜欢做主拿主意的。
但是这事他自己一个人拿不动,......也不想拿。
万一不是呢?
林晦焦躁地揉了揉刚擦干炸成海胆的头发,费劲解释:
“......因为这学校就算其他所有系都经费不足,唯独摄影系不可能经费不足。”
时潇冷冷淡淡地回:
“你觉得理由不成立?是没有书面的,只口头跟导师提了,可以做文章,口说无凭,那么林晦你证据呢?这次挺好,没迂回着跑家属跟前质疑,煽风点火,倒是造反前知道通个气,长进了。”
时潇这话无异于大冬天一盆冷水咣当一下子砸在林晦头上,冰凉彻骨。
林晦难以置信地抬眼回望过去,什么气氛都没了,明显一懵:“我没这意思,不是?我哪回造反了?一开始你提出督察查我,我认,后来你讲我私底下乱来,我......也认,但是——”
林晦不想认,他知道时潇最讨厌这种行为,他脑子抽了才接这盆水,不知怎么的,刚辩解上又把话头撂了,嘟嘟囔囔地说:
“天凉了,你别外面站着,被窝里也能聊。”
时潇先是饶有趣味地眉毛一挑,听到最后那句眼神瞬间冷下来,垂下眼瞧了几眼自己的睡服才绕过弯,神情淡漠地把窗户拉上半扇。
是他着相,这蠢蛋语言天赋没点这儿,全使在旁门左道的小伎俩上,哼,倒是知道给自己说两句好话,眼瞧着有问题,他能不查?
就算放现在,他照样会提,更何况......算了。
“我知道你那时候是为我好,王姨那次也是我过了,我真的有在改。”
时潇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的怪表情,心脏仿佛被酸柠檬汁浸过的针刺了一下,电流一路延伸到指尖。
林晦抿了抿嘴,盯着时潇看了两眼又落回去,低声说:
“我没证据,但是这理由真不成立,时潇,聂双你还记得吗?就上次来局里帮我办手续的,我俩母校,当时我俩......有时候挺招摇的,他毕业的时候念着,大刀阔斧地给摄影系留了个基金会,要求不高,账走的我伯父,研究生又是单独划出来的。”
林晦有点难以启齿。
“只要正常申请过,都能批下来,那姑娘成绩挺好,这事看下来,明摆着导师也不是个不负责的,没那么难,而且她读的是摄影系,各种设备挺烧钱的,不可能真有那么困难。......所以,再等等,成吗?”
林晦离得远,时潇又是低着头。
各种杂七杂八的光线混着饶是林晦视力好,单凭漏出来表情晦暗不明的上半张脸,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就看到提到聂双名字的时候,时潇眉毛明显揪了一下。
......他也不想把无关人员平白扯进来,案子落不到局里,卓定远前段时间嘘声叹气的声音还在他耳畔时不时响着,他也是实在没辙了,才把聂双吐出来就为了增加可信度。
时潇抬起头,狭长的眼尾混着些凌厉,嘴角扯起点阴恻恻的弧度,语气却听不出分毫区别:
“今天上班申请名单要过来,打电话的时候我要在场,你的通讯在名单到之前受监控,怎么给天亮再说。”
“......现在能让我睡了吗?”
林晦欲争取的话卡了壳,没想到时潇松口那么快,听到今天的字眼才反应过来。
他今天局里赶了个工,时潇也没回家,硬是现在都被他闹腾着没睡觉,熬大夜木了吧唧的脑子这才活起来,悔意刚上来又被那边窸窸窣窣停下来的声音堵嘴边。
“别说话,安静点,困了,晚安。”
“......晚安,时潇。”
“嗯。”
没回,时潇生气了,林晦复盘两遍,仍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