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璟森大冬天的顶个墨镜在头上装逼，百无聊赖趴栏杆上等人，早早等在T3航站楼，盯着手机碎碎念：“.....不能晚点吧，大屏幕上也没通知晚点有他那班——咦，裹个蓝围巾那个好像是时潇？”
机场人来人往，时潇个子高，长得又白，人群里扎眼的厉害。
程璟森看到衣角带风拖着个绿色行李箱出来的时潇眼前一亮，鬼模鬼样地重点往时潇身边和身后探了一圈，嘴角挂上抹邪笑，目光闪过几丝戏谑，声音故意喊得很大：“娇娇，我可想死你了！”
时潇目不斜视径直路过程璟森，看都不看程璟森一眼。
飞机落地机场已近黄昏，下坠的夕阳染红航站楼的半边天。
程璟森看着面若寒霜的时潇，见真惹急了赶紧找补，单方面跟时潇抢夺拉杆箱。
“哎哎哎~，慢点慢点，我给你拉着箱子，至于嘛？给你起的小名多好听，可差点都成你大名了，干嘛老不让我们叫——”
时潇凝眉嗤了声，冷冽的眼神悠悠地停在程璟森身上，感受程璟森握着杆的力度增大，猛地松开。
“程璟森，我妈手机里还存着什么你忘了？是誰搁被子上画地图，还恬不知耻在起哄下跟自己被子合影？”
拉杆箱因为主人突如其来的卸力猛地一下歪倒，程璟森吃痛揉着摔痛的屁股，一骨碌站起来，殷勤地拎起同病相怜的箱子，凑到时潇身边，决定自行跳过这个尴尬的问题。
“开玩笑嘛，我错了，时大人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吧。......不是，你行李箱里塞什么了，大象？怎么那么沉？”
时潇听到程璟森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一压径直往出口走。
程璟森挤眉弄眼挠着头，盯着时潇双手插着兜挺拔的背影，他当然知道时潇这算是把这事儿带过了。
但是为啥啊？洪城那么神奇吗？能把时潇这个刺头儿磨平成这样......
程璟森嘴角微抽，视线在空荡荡的副驾和双腿交叠靠在后座打字的时潇来回逡巡，小声埋怨：“不是，我副驾有毒吗？你干嘛坐后座，一会儿查证件很麻烦的好吗！”
时潇扫了几眼林晦很快发来的消息，这小子肯定借着接水的工夫，出办案区回他消息，下颚线清晰的下巴微扬，姿态懒散，指尖轻敲屏幕。
【时潇：一会儿逃多少班，下班全补回来，我找人专门盯着你，已经下飞机了。】
【林晦：好，等你到家再给我发个消息，我就不回了，等我晚上下班回去再给你发视频】
【时潇：嗯。】
时潇关上手机屏幕，一抬眼就看到惊讶回头盯着他脸看的程璟森，表情活似大白天撞鬼。
时潇眯起眼，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眉头轻挑，声音散漫：“你不吵着闹着来接机吗？开车啊，盯着我干吗？”
其实也没什么。
程璟森只不过看到时潇笑着回消息，突然联想起他妈吃饭时挤兑他的一句话：“程璟森，你看看你的脑袋，天天染得跟个调色盘似的，你再看看人家时潇，在哪儿工作都如鱼得水，人家还不用相亲，自己找了个对象......”
程璟森当时肯定没信。
但凡他妈想挤兑他，只要嘴里的人不是他，只要是个人他妈都能夸出花，他妈前半句他持保留意见，后半句——
哼，就时潇那破脾气，还没人类能撑到时潇松口，还是干刑侦的，这辈子绝对孤独终老，原来那个姑娘不也没信儿了，保不齐是时潇驴他的。
又不是没前科。
时潇听着程璟森咬牙重复刚才的问题，抿紧嘴唇，要不是程璟森提醒，他好像一直没发现——
他现在基本上不坐副驾门没开的副驾，啧，都是林晦那小子搞的鬼。
时潇也没打算瞒程璟森，优哉游哉开口：“哦，我有对象，坐你副驾干嘛。”
程璟森得到回复，刚准备回头开车，迟钝的脑子突然灵光，猛然回头。
程璟森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后面老神在在的某人，照片怼他脸上还单臂置腿上装叉，瞳孔剧烈震动：
“——啊！你说什么？你丫真有对象！不对啊，你爸不是勒令阿姨不准给你塞钱吗？你在洪城没车没房，你找到对象了？怎么可能——靠，你丫找了个小孩儿，这角度偷拍的吧？你不能是耐不住寂寞监守自盗，借着工作便利近水楼台，猥亵人家未成年了吧！”
时潇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盯着程璟森不对劲的反应，后知后觉翻过手机屏幕，把相片挪回来看了眼，才发现放错了。
程璟森怒目圆睁锁上车门，准备一脚油门开去公安局，边开边骂：“我可跟你说时潇，我程璟森可不管你爹你妈是誰，猥亵未成年，你完蛋了！”
时潇挑挑眉，应该是下一张才对，翻过手机对准车内镜，慢悠悠开口：“喏，这张才对，程璟森，你可开车悠着点，前面可有小黑框......”
滋啦！
程璟森也反应过来了，索性一脚刹车，找了个临时停车位把车停稳，伸手欲拿过时潇手机仔细端详。
时潇反手一躲，程璟森想看可以，拿他手机别想，他手机里还有工作群。
“不是，你拿近点，这两张照片眉眼好像有点像，你不能临时找个网图骗我的吧！”
程璟森也反应过来时潇身份确实敏感，也不夺手机了。
“那也不对啊，你刚刚给我看的那照片角度绝逼是摄像头拍的，你蒙不了我。”
时潇看着车窗外天色已经黑沉，随口打发，再晚点他也用不着回家。
“他小时候不喜欢拍照，这是他伯......家长门口摄像头截下来发我的。”
程璟森边开车边问时潇，不是猥亵未成年就行，面露狐疑：“不是，你玩这么变态吗？不对啊，你给我看的那个是男的吧，倪好还真猜对了，我就说嘛，以前小姑娘们凑上来的时候，你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
“不过你找对象的眼光也挺牛逼的，那张摄像头拍的照片是真牛，正常人那像素五官都糊成马赛克了，他怎么有种——”
程璟森冥思苦想，最后蹦出来两句话言简意赅总结：“——特别模糊的照片，特别清晰的好看。对了时潇，你找个男朋友的事儿，我能往外说不？就咱哥几个，再带个倪好，她也算不得个女的，誰家文静姑娘小时候能干出来用手拿牛粪砸人的事儿，鬼才信她没闻到。”
时潇未置可否点头，末了补充了句：“随便，别往外传，往上传也不行，我还没问他要不要公开。”
程璟森了悟，合着就不能告诉他们几个爸妈呗，这么尊重？
时潇这是上来就玩真格的啊。
啧，牛掰——条件应该还可以，那照片背景花园那么大，应该是个别墅吧。
时潇默不作声偏头看向车水马龙的街道，随口问向程璟森：“......今年没下雪？”
程璟森随口嗯了声：“还没下，好像过几天有雪，裹得是真严实，以前你也没那么怕冷啊，对了，今年你是不是得提前走？”
时潇姿态散漫抄着兜，蓝色围巾底部绣着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
不是原来那个，他俩逛街的时候新买的，林晦有个红的。
以前那个挂家里没拿，因为那个针法他学不会，没什么空，暂时给林晦织不了。
时潇略一点头：“......又不是我要穿的，待不了几天，下雪前我就得走。”
时潇垂下眼，他跟曾瑜约好了，后天他还得去趟江城市局。
程璟森理解地点点头，他们这儿一下雪动不动就下一茬化好几茬，跟囤粮似的。
“那就抽空哥几个聚一顿拉倒，他们几个明天差不多就都放假了，找个馆子喝点，我回去问问。”
时潇微抿薄唇，摇了摇头：“吃饭可以，别劝我喝酒，不想喝。”
程璟森动作一顿，当初那事儿他多少知道点，从善如流地：“——了解，到时候正好你开车。”
程璟森递过通行证和两人的证件，胳膊搭到落下的车玻璃上，等着里面打电话放行。
平直的柏油路像条波平如镜的河流，蜿蜒在光秃秃的枝桠缠绕的树影里，晕黄的光线散射，愈发光怪诡谲，簌簌作响的风中隐隐传来交谈的人声。
悠扬的萨克斯潮水般往车里飘，那些人那些事儿也如狂风骤袭，生刮得人站不住。
记忆涌浪袭来，程璟森开车的动作也没外面那么拘着了。
“——唔，你好久没回来了吧，怀念不？这熄灯号都吹上了。这么些年，还是这首《回家》听着带劲，那洋名入乡随俗，还是中国话顺耳朵。我这一听，人就困不行了。门口这树，我印象是真深刻，小时候感觉那么高那么大，长大一看，其实也就那样。对了，时潇，你跟叔叔这次破冰行动誰撺掇的？”
车窗挡风玻璃上朦胧地映出时潇的脸，神情冷淡，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原来那沙场平了？后山那条下山的小路断了？”
程璟森眸光一闪，看出时潇并不想提及这个问题，顺着时潇的话往下说：
“你记得还挺清楚，确实平了，原来那个听说效果不好，挪了个地儿，比以前还大了一圈，就在东边那块儿，你想看改天我带你去瞧。后山那条土路确实挖断了，没什么大用，就咱小时候去后山爬树摘果子走那条路是真方便，就是不太好看，断了就断了吧。”
“成，我就送你到这儿了，找地儿放车去了，哎，希望下次你来能把你对象真人带给我瞧瞧，我可得好好看看，能收了你这霸王的虞姬得长什么样子？”
时潇提着行李箱的动作一顿，收紧核心腰胯一拧，提膝送胯一脚踹到程璟森肉最多的地方。
“滚蛋，有空不会学学你那破语文，典故是这么用的吗？”
程璟森一个趔趄，他俩从小闹到大，时潇踹他还是收着劲儿的。
程璟森直起身子扶着车站稳，一脸无辜地开口：“没啊，这不历史上有名的情侣吗？......山盟海誓，情比金坚啊。”
时潇冷冷刮了程璟森一眼，......蠢蛋，径直拎着行李箱往其中一座独栋走去。
“......自己查去，走了。”
程璟森先给两位运筹帷幄的他妈和时潇他妈姊妹俩把消息简短送了，手一拢，向后撩起挑染成银色的头发，墨镜咔的一声应声落地。
“啧，怪不得呢，痴男怨女，一对怨偶啊，呸呸呸——刚才说的不算。”程璟森手指向下一划，照本宣科地原封不动念出来：“......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啧，正事忘了。”
【作业被我养得白白的：时叔，时潇到门口了】
【作业被我养得白白的：没带人】
滋啦啦——
行李箱滑轮里似乎卷进碎石子，声音噪得时潇心烦，索性干脆整个拎起来。
红黄相接的外墙透着斑斓岁月，墙皮被风雨侵蚀，远看还是通体的气派。
时潇单手提起行李箱，伸手抚过墙面，清晰触及墙皮下其实早就撕裂成不规则的碎块。
气温渐冷，院墙旁高高的蜀葵干枯得只剩杆子，一到夏天这里就会变得成片姹紫嫣红。
触及客厅窗户里的微弱的灯光时，时潇缓缓垂下眼，骨节分明的食指在铁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轻扣着。
......不想进去。
时潇随意扔下拎一路的箱子，箱子里传出瓷器碰撞的清脆声，索性往后靠着铁栅栏坐下，一条腿微曲起，手也顺势搭上膝盖，抬头看向被树杈子割得四分五裂的月亮。
——啧，也不知道里面碎了没，他都说了不带，烦人。
大衣兜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潇听到提示声随意掏出手机，眉头微挑。
......林晦难得发的是语音。
时潇径直点开，熟悉的声音略带沙哑的响起，带着些许电流声——
【林晦：时潇，你还没到家吗？】
【时潇：到了，不想进。】
手机半晌没再响起提示音，时潇索性关上屏幕，视线在他爸毫无动静的聊天栏略做停留，一触即分。
嘟嘟嘟。
......林晦打来视频，时潇犹豫片刻还是接起。
林晦眯着眼揣摩着屏幕上满眼的蓝色，迟疑道：“时潇，你往上挪一挪，我想看看你。”
时潇现在不爽，懒得搭理林晦，随口回：“——滚蛋，我不想看你。”
时潇微挪开手机，垂眼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