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本名叫“林在清”,“大智”这个别称是他在大学时才开始叫起来的,取自于成语“大智如愚”。原因是这个平时斯文少语、看起来低调谦和的男生突然在黄西的一众追求者中突出重围,而且最后还让黄西追着告了白;不过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原因,让人费解和叹服的是,黄西知道后并没有生气,反而感动的不行。
那次之后大家慢慢发现,他平时只是装糊涂,其实心里比谁都门儿清,即所谓“大智如愚”。后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开始叫他“大智”,于是乎,“大智”取代了他原本的名字“林在清”,在同学间叫了起来,一直保留到现在。
今天是周六,原本不需要上班,但因为下周是五一,法定假期安排了调休,青山作为还领着国家补助过活的单位,毫无疑问积极地服从了调休的安排。孤音在外企上班久了,从来没经历过调休,一时间不太适应这种被打乱的休息节奏。她早上不情愿地起了床,把黄西打发回了她C城父母的家里,带着怨气出了门。
实话实说,黄西在的这几天孤音是开心的,她给孤音平静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活力,但这种活力就像是强心剂一样,当黄西离开后,原来的生活会比平时更让人失落。就跟这次调休一样,放假的几天好像突然间被赋予了自由,但放假后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来偿还。她不喜欢这种透支的感觉。
好在青山里的员工“大气敢为”,每每遇到这种调班能开溜就不待在青山,能摸鱼就不工作。孤音早上刚进大门的时候,就发现里面比平时更安静,林子里的鸟儿可能发现吵闹的人类变少了,叫得更欢了。
快到办公楼那里,孤音看见一个身影,那种高挑和弱不禁风的样子看起来和大智有点像,虽然两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但大智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实在少见,只看一眼背影就能认出那如今少见的文质彬彬书生气,她一直都没弄明白活泼又咋唬的黄西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沉闷寡言的人。
孤音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发现大智果然已经在里面了,她向房间里瞟了一眼,发现钟燕飞没在,只好进门上前和大智先打了招呼:“好久没见了,你来找燕飞吗?”
大智看到孤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客气地寒暄:“孤音,好久不见。燕飞刚出去,一会儿回来。”
两人简单地打完招呼,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在A城,孤音只在刚到的那会儿见过大智几次,她对大智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许多、沉默寡言的青年身上;今天久违地见面,孤音发现大智身上多了些稳重和温和的气质,也多了些陌生感。
“黄西这几天还好吗?”大智试着打破沉默,开口问孤音。
孤音打开电脑后三心二意地看着文件,听到大智说的话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她还好,只是看起来有点心事重重,你也知道,黄西脸上藏不住事儿。她今天回她爸妈那边,这几天我们应该不在一起。”
“她知道我来C城吗?”
“知道,她昨天手机里收到了你机票付款的消息。”
“我是不是应该让她一个人多待一段时间?”
“你是一时兴起,还是已经考虑了很久?”
“我原来是没有这个想法,但也不是一时兴起。”
“那是因为什么改变了想法?”
“这个……我也说不好。”大智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对孤音说,“那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句话,结婚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就脱口而出求了婚,但我确信那不是一时冲动。”
“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们那天去了海洋馆,回家的路上碰到一对夫妻在吵架,好像是因为孩子的问题,我当时突然间有些羡慕。可能是因为我周围的环境一直比较友善,导致我产生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想法——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太单调了,没有什么期盼,一眼就能望到头。”
“你之前不太像是会这么看重家庭的人,之前听黄西说过,你常常会为了画画一整天不吃不喝。”
“我也一直以为画画就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就像黄西把工作看成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一样,我没想到后来我会这么在意黄西。那次我出国,黄西一个人在家生了病,那时我突然察觉到相比于黄西,画画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后来我发现我俩好像开始离得越来越远,虽然我们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没有整天黏在一起。在学校那会儿我在教室画画,她在旁边带着耳机听网络课程、追剧;后来在A城,我在画室画画,她在书房工作,有时候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打游戏、聊天。虽然看起来似乎还是跟以前一样,但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已经隔着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那种感觉就好像在水里看着彼此,不太真实。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有这样的感觉。黄西的性子自由随性,但她家里对她的管束一直比较严格,她一直在为自己争取到的事业努力着;我运气还好,没什么大的抱负,但一直稳稳当当、顺风顺水的。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在自找麻烦?”
听完大智的一番自白,孤音一下子呆住了。一方面,是因为她一直以为大智就像他的那个别称一样“大智若愚”,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在乎,但心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另一方面,她没想到大智会跟她讲这么多,毕竟他们两个还没熟到可以聊这么深入的话题的地步。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钟燕飞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到孤音和大智两个人一人坐在房间的一边,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
孤音听出了钟燕飞话里明显的打趣,瞪了他一眼,然后把头扭了回去。
“闲聊。”大智回答。
“哦。”钟燕飞同情地看了一眼大智,然后径直走向孤音问:“孤音,五一你有什么安排吗?”
“在家。”
“那黄西呢?”
“没问。”
“这么长的假期,一直待在城里多可惜,我们几个去露营吧?Q山那边空气好,也清净,你叫上黄西?”
孤音犹豫着,她看出来钟燕飞是在制造机会给大智和黄西,但她五一已经规划好了——放假前她买了新书,打算在这几天慢慢看,那几天城里的人应该很少,书咖也会难得的清净。
钟燕飞看孤音犹豫着,继续着说:“你不去的话,黄西肯定也不会去的。”
孤音抬头看了眼钟燕飞,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大智,那人的眼神里隐约露出和黄西如出一辙的不安。她想了想,最后点点头:“好,但我不确定黄西一定会去。”
“你确定去就行。”钟燕飞自信地看着孤音说,然后转身看了眼大智,给了他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谢谢你,孤音。”大智说。
“没有,客气了。”孤音苦笑着回答,同时心里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下班回到家,孤音思考着要怎么跟黄西提。她和黄西的友谊是属于有事联系、没事连寒暄都少有的关系,她不确定能不能说服黄西,但估计不会像平时那样三言两语就能速战速决。如果不能说服黄西,那她是不是得一个人去?毕竟答应了钟燕飞……
想道这里,孤音突然想起来早上钟燕飞最后那自信的神情。他是料定自己不会一个人去,要去肯定也会拉着黄西一起?还是他知道只要自己答应去,就相当于答应了这次帮大智的忙帮到底?
孤音觉得无论怎么想,自己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势必要说服黄西才行。她坐在桌子前,心累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拨通了黄西的电话。
“黄西?”
“孤音,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
“钟燕飞说五一打算一起去露营,你去吗?”
“你说呢?”
“去嘛,散散心。”
“不去。”
“我都答应了。”
“那你自己去。”
“你回来C城这大半个月总不能天天待着家里吧?”
“我现在就想待在家里,我终于理解你为什么喜欢宅在家里了。”
“说谎,因为大智在你才不想去的吧?”
“知道还问。”
“你现在这么胆小吗?之前是谁堵着大智在教学楼里表白来着?”
“别提这茬儿,谁知道他是欲擒故纵,一直默默付出就算了,非要突然搞失踪,一消失就是大半年。你今天见到大智了?所以心软了?”
“见到了,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黄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生气又委屈地说:“你不要被他给骗了,他示弱的本事比谁都厉害,你要是有他本事的一半,不,十分之一,你都能让男生围着你团团转。”
听到黄西语气里的犹豫和退让,孤音心里稍稍放轻松了一些,她含蓄地暗示黄西:“大智今天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他本来就弱不禁风,看着都显得沧桑了一些。”
“那是因为你们很多年没见了,他现在本来就沧桑。”
黄西虽然这么说,但孤音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担心,确定说服黄西应该问题不大,但依照黄西的性子,不给个台阶下是不成的,于是转而说:“这次去的是Q山,那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环境宜人,我之前还想去来着,但一个人去不成,这次你来了正好一起去?”
“你怎么突然间这么能说了?他俩把你收买了吗?”
“怎么可能,我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人吗?”
“不去。”
孤音看黄西不吃软的,于是佯装生气冷冷地说道:“我想去,你陪我去。”
“下次嘛?或者过几天我们俩自己去?”
“下次什么时候?这次两个男生一起,有人开车,还有人帮我们拿东西,多好。”
“你就那么手无缚鸡之力?连东西都拿不动?”
“你不是说过,偶尔需要体会下被关照的感觉。”
“你到底是真想去,还是只是哄着我去的?”
“哄着你去你就不去了吗?你忘了大学那会儿你叫我陪你出去玩,我哪次推脱没去?”
“嗯……那去吧。”
“真的?”
“嗯嗯。到时候你们别一起针对我。”
“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放心。”
“你敢叛变!”
“不敢,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