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叶南洲明媚的笑漾开在嘴角:“你看到的是祈安的记忆,不是吗?”
是...祈安皱着眉,忽而又舒展开,他好像懂了。
自始至终,他看到的都是祈安视角里发生的事情,然而叶南洲心中所想,他未曾可知。
叶南洲见他恍然的样子,眼中又淌出一丝苦涩:“当初,我好胜心强,凡事都想与他比个高下。”
“就连感情这回事,我也当儿戏,只为了让他不舒服。”
他自嘲一笑:“现在看来,真的挺傻的。”
祈安沉思了一阵,继而又冒出不解:“那你既已知我不是他,为何还要骗我?”
谁知此问题一出,叶南洲的耳朵却红了起来。
他支支吾吾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说。
明明方才还对答如流。
祈安脑筋一转,拎着花灯来到他的身边坐下。
深夜的风吹上来凉意透骨,但叶南洲身边的温度总会高上几分。
祈安自然地靠了过去,惹得旁人身子一僵。
他轻叹一口气,直接道:“你是不是早看出来了?”
“什么?”叶南洲眨眼的频率极快,回答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喜欢你这件事。”
祈安说得利落,侧过头,目光轻轻攀上他的脸庞,又顺着他的手落到剑上。
世界静得只剩下耳边的心跳声。
叶南洲耳朵上的红色越来越深,而后蔓延到脸颊。
祈安见他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装作委屈道:“唉,戏耍我很好玩吗?”
“没有。”叶南洲立刻回答,“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我到底喜不喜欢你?”祈安又问,“你就不怕我退缩吗?”
叶南洲听后终于转过头来,神情认真道:“那就自然地结束。”
祈安听后心一沉,淡然移开视线道:“也对,反正你不喜欢我,我退不退缩对你又不影响。”
而后,他孤寂地起身,拎着花灯来到河边,打算提笔写字。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叶南洲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写什么好呢?祈安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愿望,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眼下所求的唯有平安。
于是他很快写完收笔了,又将笔递给姗姗来迟的叶南洲。
那人瞥了一眼他写的,似乎比方才看上去更加神情凝重,迟迟无法落笔。
祈安看不下去,提醒道:“你不写‘大仇得报’之类的吗?”
“不。”叶南洲果断地拒绝了,“他不配被我写在此处。”
也有道理。祈安心想。
黎明时分到了,天边泛起了淡淡的蓝色,慢慢将黑暗逼退,独留点点繁星。
“天快亮了。”祈安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而在他再度睁眼时,发现叶南洲已经在奋笔疾书。
他好奇道:“你写了什么?”
“希望爱我的和我爱的人都幸福。”叶南洲深沉地说完,突然疾步向祈安走来,一把将他拉起道,“快点,太阳要出来了。”
“趁着日出,我们把河灯放出去吧。”
当温柔的橙黄慢慢令蓝色褪去,二人的河灯也顺着河流悠悠向前。
河灯柔和的颜色与天空融为一体,而祈安和叶南洲仿佛站在画中。
虽不舍,但二人也只得和美丽的景色道别,踏上回家的路。
由于一晚没睡,回去的路上祈安昏昏沉沉的,在饕餮的背上睡了过去。
在意识完全消失前,他瞧见叶南洲将手伸了过来。直至醒来,他才发觉那人的手一直垫在他的脑后。
怪不得他全程没有被饕餮的角给硌到,睡得格外安稳。
为什么会隐约感觉那人看他的眼神带着点讨好呢?祈安心想,绝对是错觉!
还来不及细想,刚一落地,沈娘子的声音便和人一同出现:“城主啊,大事不好了,我们的田被淹了!”
二人立刻往农田赶,远远地便瞧见百姓们忙碌焦急的背影。
他们冲进人群,发现农田里的作物已被淹得彻底,而一旁的秋千灌水装置显然不够用,百姓正一人拎着一个水桶人工运积水。
想来是前一日的暴雨影响到了栖闲城。
城主佝偻着身子站在农田里统领全局,伸着手给百姓做指挥,他的下半身完全浸泡在水里,身上泥迹斑斑。
祈安赶紧对他喊道:“城主!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后者见到他们回来了,眸子里才汇入了希望的光芒。他被百姓们搀扶着上岸,站定在不远处郑重道:“交给你们了。”
语毕,他正打算往回走,结果忽然整个人一晃,不堪重负地倒下了。
“城主!”
百姓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祈安不得不维持秩序,令城里的几位青壮年先背城主回屋清理休息,而后聚集了剩下的所有人。
“大家听我说。”祈安的头有些隐隐作痛,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去在意,“你们都辛苦了,接下来这些积水交给我处理便好。”
百姓们如释重负地放下了手中的水桶,揉着酸痛的手臂。
“但是有一件事情还得请你们帮忙。”祈安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我会在田地的周围建造排水的装置,但是需要大家一起帮忙在田里挖出排水渠,可以吗?”
方才还略显疲态的百姓突然又像打了鸡血般一呼百应。
接着,他便召唤出鲛人吸走了所有的积水,召唤犁鹕在所有田地周围建造排水渠,便于之后与田地里百姓挖出的进行连通。
安排完一切,他环顾一周,没有见到叶南洲的身影。
“你是在找叶仙长吗?”婉念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出声问道。
祈安点点头。
婉念甜美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农田上方:“他在用术法挖水渠,可快了,一个人包了一块地!”
祈安见叶南洲用着轻功,从一头飞到另一头,快速来回转,看上去十分喜感。
可他再一想,农田里的土壤都被水浸得极为湿润,叶南洲就这样使用术法,会不会又被影响?
正担忧呢,那人已然飞到了他的面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祈安紧张地凑到他跟前查看瞳孔,没有见到那一抹红色,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开口询问道:“你刚接触了这么多水,没事吧?”
叶南洲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似的思考了一阵,而后略显惊奇地回道:“你一说我才想起来,居然什么感觉也没有。”
从鬼市出来后,他便将焚霄佩戴在了身上。
此刻,祈安注意到它的身上迸发出了火焰的微光,用手指着提醒道:“你看。”
叶南洲顺着他的动作低头一看,也发现了剑的变化,猜测道:“难道是它的功劳?”
焚原烈火诸般灭,霄汉炎光可烬尘。祈安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这句与焚霄息息相关的句子。
“大概是了,焚霄可以焚尽万物,抵消了水对你的影响。”他惊喜道,“这是好事啊!”
听后,叶南洲爱惜地轻拍了下焚霄的剑柄,抬眼望向祈安时目光中更是添了无限柔和。
这时,沈娘子拎着刚从农田里拔出的蔬菜向他们走来。
她的表情不太好看:“城主,田里的菜本来今日便可收取,可惜因为昨日的暴雨,全都淹死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昨日拿去卖的货物已是我们现存的全部,今日恐怕......”
“没事。”祈安安慰地朝沈娘子笑笑,“正好休息一下。”
“哎,好,那我先去把田里的菜都收拾干净。”沈娘子这才放心地离开。
“一场雨,惹这么多麻烦。”叶南洲看上去极为不爽道,“果然我和水就是不合。”
祈安许久未见他耍小孩子脾气,也乐意顺着他道:“那古话都说了,水火不相容。”
“先不说这个。”叶南洲忽然盯着他的脸认真道,“你看起来脸色好差,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一个城主已经倒下,他决不能再倒下了。
祈安想着,摇了摇头道:“没事,问题不大。”
可是叶南洲还是一脸担忧,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
除了农田,他们又去了城里的成衣铺查看情况。
蓝曜大老远地就在和他们打招呼:“城主、仙长,你们回来啦!”
祈安仍记得离开时,蓝曜还在纠结日后要做什么。
他问道:“所以你现在确定要留在成衣铺帮忙了?”
“是啊!”蓝曜肯定道,“现在我可是这里的中流砥柱!”
铺子内其他百姓听到后也宠溺地笑起来,像哄孩子似的应和:“是是是,蓝曜最厉害了。”
这时,有个少年在后方喊道:“大柱子,眼下这么焦头烂额,就别在那求表扬了!快来帮忙!”
蓝曜被驳了面子,怒气冲冲地回到铺子里。
祈安也跟着进去,好奇道:“什么事情这么焦头烂额?”
蓝曜正和少年一起奋力沥干布匹,咬牙道:“还不是因为昨日那场暴雨,把我们刚晒出去的成品全都泡发了。”
少年急忙补充道:“还不是因为你贪玩,没来得及赶回来将它们收进屋!”
眼看他们便要吵起来。
祈安的头更痛了。
“吵什么吵!”叶南洲没有任何征兆地厉声吼道,他竖起眉毛的样子十分可怖,引得在场所有人一下子噤了声。
可是下一秒,他又马上变脸,轻柔地对祈安道:“听城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