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舒展姿态,便是冬日,也身着修身华服,朝天髻飞扬。
谢夫人结结巴巴说着:“若没有谢家,你如何能入宫为妃,若没有你父亲兄长,你在后宫孤立无援,你真以为皇上会宠爱你,让你诞下子嗣,不过是皇上看中我谢家,才给你几分颜色。”
宫里现在哪个女子不是靠家世入宫定位分的,她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自然是家中出了力气。
阿芙哑然失笑,冷着脸毫不客气道:“你若是这般想着,后面的事也不用说了。皇上器重的是你谢家,哪里是我,就是我说破了嘴皮子也无用,那就等皇上查明真相,再还兄长清白吧。”
谢夫人上不得台面,这里留着的都是心腹。但听到这番话,阿芙免不了羞愧。
被其他人听到,该笑掉大牙了。
若真是器重,这么多年来岂止一个七品和六品的官儿,早该爬上重臣的位置,再做好差事只等潇霁光提拔,成为左膀右臂。
换皇后、德妃她们母族出了这等事,家中长辈该从中极力查明或遮掩,而非跑到她跟前来大言不惭她有宠是皇上器重谢家,将她三年来的成果通通否认。
“你!”谢夫人捂住胸口气得直不起腰,“不是我谢家女儿,果然体谅不了做爹娘兄长的心,若是阿荷入宫,她兄长早该出来了才对。”
阿芙垂眸思索了会,“春闱科考事关重大,母亲回去静待消息,等找出幕后真凶,兄长自然就能回府了。”
“若是您着急,想要再送个女儿入宫,再等明年也不是不可。”
阿芙笑意晏晏,她在宫里好几载,像谢夫人压根比不了。
若是好好说话,她尚给几分薄面,求到潇霁光跟前让谢识攸舒坦些。
谢夫人那句“不是我谢家女儿,果然体谅不了做爹娘兄长的心”确实没错,她和谢家没有感情,第一次见面是和谢博士干巴巴问候,在提及谢荷时带了几分真心。
谢夫人此刻气结于心,先是做着靠女儿做国仗夫人的美梦破灭,现在儿子又因被冤上贩卖科考题目一事入狱,每每和同常身份的夫人赴宴,都免不了讥讽。
眼见“女儿”在后宫做宠妃,怎么不见皇上多多提拔谢家。
这类话一开始还有地方反驳,可眼见宫里的“女儿”诞下皇子步步登高,也没见多想家中几分。
若是没有谢家,她谢若芙哪有现在的本事。
谢夫人两手一摊:“既然你不想帮,那便拿银子出来。你现在在我谢家名下,若非你招惹张妃娘娘,害了张妃娘娘,张大人也不会上奏让夫君赋闲在家,这事与你脱不了关系。”
阿芙让绮山将事先备好的银两拿出来。
这是提前准备打通关系的银子,阿芙拿了些出来,不多,但按照谢家爱子心切,这笔银子她只是锦上添花,提供谢家两口和婢女的温饱工钱。
谢夫人打开钱袋,里边只有五十两。
“这……就这么一点!”谢夫人死死盯着她,“从攸儿进去起,家中就打点了整整一百两,这些压根不够,连见攸儿一遍都不够,哪里够帮他打点狱卒的!”
阿芙无奈,爱莫能助看着她:“我入宫三载,家中无一封信问我过得好不好,银子可够不够。这些银子是我能用得全部身家了,其他赏赐都是珠宝首饰,即便拿出宫,只是摆放的玩意。”
“母亲只需记着,事关科考,若他清清白白,皇上自会保全他,现在未得定论,他在狱中会平安的。”
阿芙劝告说,她坐在堂上宝座,远远瞧着淡漠疏离。
谢夫人不满的话未出口,她看着高高在上的少女,旋即明白她铁了心不会帮忙。
“是我谢家不幸,柔充容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臣妇也只能在家中等待,等待皇上网开一面!”
落下狠话,谢夫人不再多留离去。
她人一走,阿芙扶住久坐挺直的腰背,出了这事谢夫人进宫定然是为谢识攸而来。
但此事事关重大,潇霁光那已派人查明,事拖得越久,阿芙心里也隐隐了答案。
是牵扯的背后之人太大,若是要动,只怕不是两三人能够解决。
“姐姐家中初遇状况,谢夫人着急在所难免,这才说了难听话,姐姐如今有孕在身,不可因这事闹了胎气。”
悦耳声音自屋外响起,遮风的帘子半掀,慕容小仪迎着面带来霜雪寒气。
宫里只有阿芙和皇后有过生育,她想来讨教孕育子嗣的技巧。
刚好听见谢夫人的气头话。
阿芙站起身,走向罗汉床的方向,坐在一侧道:“家中丑时让妹妹见笑了。”
慕容小仪行礼后坐在另一边:“妹妹刚来一会,并未听到多少。春闱事关天下学子,若私礼包庇,只怕往后朝中无忠诚,高堂无明君,谢博士翰林当差,谢夫人会是知书达理的人,等过几日会想明白的。”
阿芙听她宽慰的话点了点头,见她面上担忧,开口询问:“妹妹今日来,是在担心生产一事?”
慕容小仪和她一块查出喜脉,她经历过一次生产,其实打心底是怕的,猜想慕容小仪也是一样。
“是也不是。”慕容小仪苦涩道,“贵妃娘娘对我关怀备至,我和姐姐同月诊断出喜脉,甚至姐姐还比我早了十日左右,可现在看,我的肚子却比姐姐大了足足一圈。”
太医让她多多走动,不用吃太多大补之物,可贵妃每日关心,都要嘘寒问暖一番,正是太体贴了,慕容小仪怕拒绝损了贵妃面子,每日都要喝一碗大补的鸡汤,几日下来,瘦弱的下巴都浮肿了一圈。
她原先是想找皇后,但皇后正在病中,这事到皇后耳边又会不妥。
她的主位是贵妃,越过贵妃找皇后,有在挑贵妃的刺意思。
阿芙温柔一笑:“贵妃不是不明事理的主,你和她说,她会记在心上。”
她和德妃虽然接触不深,但这两年看来,和谨妃、安妃一样,都是明事理,不争不抢的主。
“我也是害怕。”慕容小仪见她宽慰模样,呼出一口气,眉间紧锁着,“第一次查出喜脉是惊喜,但到后边,随着肚子一日日变大,像是有往我肚子里边塞了球,每日都往里头吹气,等到瓜熟蒂落,就是吹满气的时候。”
生生从肚子拽出来,她的球还比别人的大,那不得活活疼死。
慕容小仪不敢想象,她这几日喝了贵妃送得汤和燕窝,听太医的话减少食量,但这几日忧愁不减,这才来拜访阿芙。
“你身子健康,谨记太医叮嘱,不会有事的。”阿芙听了她的话陷入沉思。
慕容小仪担心的事不假,阿芙有了这一胎以来格外小心,可谢家惹上的事大,她想撇清关系也是不及。
这几日不单单是谢夫人急,阿芙让小德子在外打听了好两次,送了几次黄白之物,又在潇霁光允许的范围内,借自己名义派宫人看望,送保暖衣物。
慕容小仪面色凝重,垂头看手边牛乳茶,轻轻将口中的气放缓,“贵妃在外人面前和善不假,却实实在在是个笑面虎,我和她住在一块总有不安心的时候。谢姐姐,我今日来不是来找你的宽慰,而是想……想先住在你这。”
阿芙露出难色:“你要住在我这总要有个理由,这事也要先过贵妃那,贵妃答应了才能住在这我这来。”
慕容小仪缓和语气:“我也是别无他法,才会求到姐姐这,倒也不是长住,就当我不放心,想要在你身边才能安心点。”
通过窗柩可见外边白茫茫雪色,几枝红梅横斜,隐约可见外边的玫红色。
阿芙拒绝的话未开口,慕容小仪握住她放在炕几上的手,急切开口:“我父亲与大理寺卿有些交情,此事难办在于张家势大,背后牵连官员几近上百,若是呈上大司农曾拿邵温当做交易,买卖邵温的官职,里边上到县令下到主簿、典史,都是花了银子买得官,谁的钱多,谁的官就越大。”
阿芙按下心中疑惑,眼神示意她接着讲下去。
慕容小仪看出她眼底的不信任,接着说道:“皇上人在京城,私底下的事是有所不知,我爹派去邵温解决土地冻住插秧一事,这事是我之前听到,前两日求了他,才窥到几分门路。”
“这里头不单单是张氏,我瞧我爹欲言又止的模样,恐怕还和朱家有关。皇上派了夜行都去查这件案子,眉目早该有了,现在是在抉择,该让你兄长一人承担,还是降罪真正的幕后凶手。”
慕容小仪信誓旦旦:“春闱事大,姐姐的兄长背负这项罪名,要受天下学子唾弃,皇上的后宫也不会安宁。我没有危险姐姐的意思,我要姐姐帮我,而我将大司农买卖邵温官职,收取邵温百姓赋税证据,交到你父亲手上。”
阿芙目光从犹豫逐渐转为坚定。
她轻笑出声,平静道:“妹妹能给出的处处都是为我考虑,谢家在京城只是不起眼的芝麻官,得罪不起张家,就是带了这些罪名证据,也见不到皇上的面。至于我,宫妃不得参政。”
慕容小仪自信笑容僵持脸色,艰难开口:“姐姐是不想帮妹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