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蹲在地上惊疑不定的家入,对上端着洗衣篮的夏油杰的视线。
最荒谬最怪诞的可笑猜测,竟然就是最直白也最愚蠢的窒息现实。家入很难想出比这更麻烦的展开。
她按着墙面站起来,情绪从难以置信转换到在胸中蔓延扩散的无名恼怒只用了一瞬。激怒之下,身体比大脑更快给出反应,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她已经讥笑着问道:“是你啊——又有什么拯救世界的大计划需要我到场待命吗?”
她把夏油堵在门口,楼道里的冷意渗进公寓,脚底的空气自下而上一寸一寸凉起来。
夏油换了个姿势,单手抱着装得满满当当的洗衣篮,一边用肩膀推上门,一边从洗衣篮里翻出来一条家居裤递给家入,问她:“你冷不冷?”
又来了,回避她的问题,自顾自地把谈话扯歪十万八千里。家入见识过无数次夏油自说自话地偏开话题的操作,心里警铃大作。
她拍开夏油的手,家居裤尚带着烘干机余温的裤管蹭过她的膝盖。被他抱在手中的那一篮暖烘烘的、散发着淡淡洗衣液香气的干净衣物,不仅降低了前特级诅咒师的威胁性,还给他们在异国他乡的重逢平添一丝荒诞的色彩。
简直不可理喻。她问:“你到底来干嘛的?”
夏油把被她拒绝的家居裤窝折在洗衣篮冒尖的顶上,再自然不过地开始与她谈论天气。“雪太大了,”他说,“我计划在这里停一阵子再走。”
“我拒绝。”家入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疯了吗,他怎么好意思提出这种登堂入室的请求的?
“……嗯?”夏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虽然没在征求你的同意,但是谢谢你告诉我你的意见——我住704,有事直接来敲门就行。”
这下拧着眉头的变成家入。她心知自己的同期是个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特级,暴风雪封锁了出入小镇唯一一条隧道,但这点雪不可能挡得住他,然而她也只是租客而已,没有任何权利阻拦其他人搬进这个小镇唯一一栋楼。所幸他们并不住在同一层,也就省去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尴尬。
沉默片刻,她接着问:“我柜子里那些酒呢?”
夏油笑得很坦然:“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就是他干的意思了。家入烦躁地啧了一声,想起什么,回到客厅,拉开她放烟的抽屉——果然,又是空的,连打火机都不见了踪影。
麻烦死了。她摔上卧室的门,扒下被她当睡衣的T恤没好气地往床上一甩。打底层、保暖层、防风层,层层叠叠地套在身上,做好出门的准备之后已经裹得像只熊。
夏油站在厨房里,从洗碗机往外掏刚洗好的碗碟,看到她,扬起手中的煮锅,问她:“借我个锅行吗?我还没来得及买厨具。”
“随便你。”她根本不愿细想自己之前往水槽里堆了多少懒得收拾的碗筷,只希望麻烦的源泉赶紧从她眼前消失。
-04-
家入先去了大楼一层角落里的便利店,看店的老板在货架后支了个小桌子,正在给小孩喂麦片糊,拜托她自己找,结账的时候再叫他。
“买什么?”老板娘从后面的房间出来,钻进柜台的缝隙,“刷卡机坏了,只能现金,可以吗?”
“劳驾来包烟。烟还有酒。”她看向柜台,收银台旁边摆着避孕套和口香糖,玻璃面板之下,原本放烟的地方空空如也。柜台后面,放小瓶伏特加的柜子也是空的。家入心底又涌起不妙的猜测。
“咦,怎么没了——喂,烟全卖完了吗?”老板娘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扯着嗓子问货架后的丈夫。
“卖完了!早上的事,”老板在哄孩子的间隙答道:“有个男的,把店里所有的烟酒全买走了。”
地图上显示小镇还有另一家超市,紧挨着惠提尔历史博物馆。家入费力地顶开公寓楼的大门,几乎是横着刮的暴雪打得她睁不开眼,没塞进领口的长发在四面八方飘扬,糊了她满头满脸。是正午时分,但天色昏暗,路灯橙黄的光藏在暴风雪后面,倒比极地地区鲜少露面的太阳更像太阳。
她套上帽子,顶着风雪,三步一退地挪到她租的那辆皮卡旁边。积雪已经快把皮卡后斗填满,家入从后座掏出刷子,半半拉拉地扒掉挡风玻璃上的积雪,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车门立刻被风摔上。她发动汽车,握着冰凉的方向盘,烦躁地想,我不是来度假的吗,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开超市的老太太给了她一样的答复——店里的烟和酒,在早些时候,被一个亚裔男人全部买光了。
“你是说全部吗?”家入扫视立在柜台后面的空荡玻璃酒柜,气得几乎要笑。
“是的,甜心,”老太太冲她眨眨眼,给她一个感同身受的憋着笑的表情,“连仓库里的存货都搬走了。”
不,咱俩笑的不是一件事,你大概理解不了我现在的心情。
“啤酒呢?”家入指着远处放饮料的冷藏柜,“或者其他的——韩国烧酒之类的?”
“所有,我是说所有——他都买走了——够离谱吧?”
家入不信邪:“医用乙醇呢?消毒用的那种?”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老太太撇着嘴耸肩,又冲她眨眨眼睛,“不过他确实也问了——我告诉他那是要喝死人的——总之,你明白吧?我已经尽到告知义务了。而且只听说过反倾销,可没听说过反包圆的,咱们这儿这个季节又没几个人——”
懂了。意思是——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那个混蛋,为了给她添堵,倒是舍得砸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