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授课之时。环首四顾,水平如镜,哪里来的什么香车美人、水下美妖?
“星沉师叔?香香美人儿呢?”
童心尘抓过他袖子拧了一把水,没好气道,
“你这x梦可真香。掉水里去了还念着香香美人儿。”
天青隐约记得他星沉师叔、水下美人……难不成那都是自己黄粱一梦?
他星沉师叔眼睛始终盯着远方连绵的水汀看,训他也是心不在焉的。过了一会儿,一群水鸟呼啦啦地从过人高的芦苇中飞出。他星沉师叔居然笑了!上山八年!头一回见!
天青瞬间感觉身上不冷了,牙齿也结实了。突然就明白过来十三师兄念的那句诗: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
“天青,回去吧!可别把你冻坏了。”
“好咧!”
五十两有惊无险顺利到手!老爹顽疾有救!不会被人逐出师门!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天青一下站起来,拿着竹篙也不嫌重了。如镜的水面再起波澜。
晨曦鎏金,水天一色,一船两人,歌声袅袅,缓缓归矣。
自天坑湖散心后,人人都说童心尘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日心花怒放,吃饭睡觉也老实,凡事再不用许楦楦操心。还抽空儿给后者讲过去他和许安平那些腻歪事儿。给许楦楦烦得出门游历去了。
任谁看也看得出,童心尘一个人在水榭住得正舒坦。天青奉命来请他去授课的时候,童心尘正拿着剪子侍弄一盆文竹。得知来意后一拍脑袋好生懊恼,忘了忘了,怨道自己最近太忙了。说罢又问来人,“天青你看这文竹放这里合适不合适?”
天青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屋。他星沉师叔住的水榭据说是星沉师叔死去的爱人许安平挖的池子,亲手栽的荷花,打的梁,铺的瓦。因此他星沉师叔自打失去爱人后不曾外宿,一直住在这水榭之中。
他不是有心栽花之人,许楦楦也受他教导万物以简为上。
因此天青上山八年,这屋子除了横梁竖柱别无长物。
如今却是大变了样儿。
长条案上红木架起月升剑。东瓶西镜道寻常。另有一架子放无用的金银器物作观赏。
修补好的鸿雁苇上簪居其正中。玉做的苇叶上,一双鸿雁正展翅双飞。两只鸿雁不过拇指大小。却是纤毫毕现。
九回博山香炉、葡萄花鸟纹银香炉、鎏金錾花银盘,鎏金双摩羯形银壶、鎏金狮纹银盒分布左右,不一而足。
那中堂自梁上铺下一副正楷。苍穹有力,不知何人所书。
案桌上左边放着的就是他星沉师叔正在摆弄的一株文竹。右边的卷卷字画垒起,他星沉师叔不让看。
“他最近迷上了楷书。说这些废稿要拿去烧掉的。连我都不让看呢。”
“她?师娘?”星沉师叔说起此人瞬间变得柔声笑语的。这可叫天青不能不多想。
“不是不是,呃,一个新认识的朋友。”童心尘慌忙辩解。拉着人走开去。“你看这个字写得怎么样?”
天青只得就着一炉黄太史深静香,细细观起中堂那副字。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天青辨字默念,依稀记得这是永山师叔教过的《仙道经》。
机灵的天青举起大拇指称赞道:“师娘这手字写得好呀!”
“那是。”
惊觉上当的童心尘愣了一会儿道:“胡说什么呢?那是我朋友。我朋友,呃,有水平。”
天青又把那些个案桌上成对的汝窑青瓷杯、窗棂的两幅龙凤剪纸都一一挑出来夸了个遍儿。可算是给他星沉师叔哄开心了。
“师叔,时候不早了。弟子们可都还等着听你的课呢。”
一声走吧,天青如释重负。临走之际急急忙忙出门,又要给他星沉师叔让道儿,可劲儿往左撤,不小心刮了门框一道。
胳膊上刺儿疼的。一摸,是个卷曲儿的金片儿。
抬头一看,那左门框斑驳贴着五个金片,竹叶形儿的。扭头一看右边也是五个金片儿,银杏样儿的。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摊开金片儿贴回去。
“哎?真抠坏了?”
天青忙看自己指甲缝儿,干干净净。不是自己方才抠的。再仔细一看,门框明显是被人拿指甲抠掉了部分木料,金竹叶贴上去遮盖的。
这得是什么人什么姿势才能抠出来这印子?
机灵的天青眼珠子一转。明白过来。
他早就瞥见那成对的茶杯时候就在想,他星沉师叔是不是想念那离巢的幼儿又不好意思开口,隔这儿暗示于他。
机灵的天青扶着门框故作难为。“星沉师叔,门框坏了怎么不叫泥瓦匠修葺?听说许楦楦姑娘游历四方如今正好在坐忘派作客,不远。修葺那几天正好去借住几宿。”
谁知童心尘一见他手中金竹叶,刷的红了脸。心中庆幸这天青虽聪慧,年纪尚小,对闺阁之事一窍不通。忙抢了过来试图贴回去掩盖。奈何不得要领,只得狂摆手,嘴里念着,“不用不用。快走吧你!”
脚下转过身去,快步往外走。
天青生怕赶不上,没有多想,快跑两步跟了上去。
三月后,童心尘大婚。对方是庸凡派掌门的亲弟弟马洪福。
童中正笑嘻嘻,肚腩肉都一抖一抖的。
马弘毅则是敬多少回酒都高兴不起来。永远一副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模样。
据说是当年仙乐交流会结识的。童心尘曾对人许下诺言:等你长大,你娶我嫁。并赠予福字耳环,人称金环之约。自此马家小子念念不忘。随后突发恶疾,卧床修养至今。不久前两人重逢,马家小子此心不变,童心尘天坑湖游历后放下心结。两人当晚便再续前缘。
嗯,这套说辞机灵的天青是不信。尤其是闹洞房时候新娘子开口叫童中正“哥哥”那一瞬间。
天青也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只是那日水下风景如此艳丽、荷花妖声如天籁绕梁三日,叫他如何能忘?
可天青毕竟是机灵的。他星沉师叔说那是一场梦,那就当他是一场梦。
“干!”
“天青别输!”
“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一杯接一杯,酒杯见底,天旋地转。天青眼前,那宾客尽欢之境尽如水中花镜中月。
“假亦真时真亦假,安能辨我梦醒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