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解约那日,柏森都不曾受过这样的冷落。
宋御河对他温柔且纵容,无论作天作地提出什么非分要求,他都会无条件满足。
柏森声音软下来,问他:“宋御河,你心情不好吗?”
显而易见的事实,宋御河只微微一笑,否认:“没有。”
在一个圈子里,他们之间,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说,从前宋御河不会一问一答就匆匆结束对话,他会从一个话题自然过度到另一个,乐此不疲。
回忆起来,柏森猛然发觉,其实投资者这个身份只是宋御河扮演的其中一个角色而已,他更重要的身份是南山少东家,有成千上万的人靠他养家糊口。
他跟宋御河永远围绕着这个圈子展开发散,很少涉及到其他区域。
其实,关于宋御河这个集合,有很大一部分,对柏森来说,是未知的。
喜欢和爱有什么本质区别,柏森好像有些知道了。
他对宋御河的在意,其实比他想象的更深刻一点。
尽管产生感情的起点很模棱两可,随着意识野蛮生长,他对宋御河不止是偶尔想起时感到快乐或满足,甚至会在拍戏时突然出戏,想宋御河在做什么,虽然只有短暂的几秒,但那已经是例外。
柏森差生了想要探索宋御河未知的那一部分世界的欲望。
可惜宋御河似乎没有交谈的打算,不过不要紧,柏森不是会轻易感到气馁的选手,宋御河不主动,他可以主动。
聪明人之间的很多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宋御河没挂视频,证明至少他的心没有他的脸和语言那么冷淡。
这样就够了,足够柏森积攒跟他说些什么的勇气。
宋御河喜欢音乐,曾经怀揣过当一个自由音乐人的梦,柏森想起杨猛口若悬河说的那个中二叛逆少年的故事,问宋御河:“吉他是不是很难学?”
十多岁时的爱好,到现在已经十几年没碰,指法技术早就模糊,然而抱起吉他时手已经产生肌肉记忆,就如同自行车一样,学会就会刻进骨头里里终身具备的技能。
柏森现在的行为叫做投其所好,宋御河那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来,但他的表情已经很冷淡,“还行。”他说。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叫人很想打退堂鼓,好在柏森不矫情,察觉到宋御河故意冷淡坚持不懈追问:“那你小时候学了多久?”
学了多久呢?
好像也就是几天的事,他很快记住了指法,很沉迷地玩儿了几天,就无师自通。
热爱的时候,总有一腔热血跟使不完的劲儿,宋御河也不例外,青涩岁月里,他对早恋没什么兴趣,沉迷搞音乐,现在想想,其实也挺好笑。
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来,柏森察觉到,紧绷的心情稍稍放松些,看来这招有效。
宋御河依旧高冷:“不久。”
他今晚就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柏森不气不馁,又说:“你钢琴弹得很好,钢琴和吉他比,你更喜欢哪一种?”
为了把他培养成一个全才,小时候,宋高明给他安排钢琴课。
社交跟爱好,其实没有可比性,非要说的话,宋御河肯定选吉他,但对如今这个身份的他来讲,没有任何区别,“都还行。”
在《三生有幸》里面,宋御河给柏森当过手替,扮演角色受伤行云流水弹琴的手,至于柏森磕磕巴巴的蹩脚演奏水平,则被“受伤”合理化成演技真好。
刚出道的往事不堪回事,即便四年过去,与宋御河有关的画面还是那么清晰地刻在脑海中,柏森说:“刚出道时,你还帮我弹过琴,那时我站在镜头外看你的手部特写,只有一个想法。”
柏森学坏了。
他利用宋御河从很早就喜欢他这件事,勾起对方的回忆,就算宋御河在赌气,听到与过去有关的细节,他也会想要找到柏森其实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他的证据。
事实证明,柏森这一招效果显著。
因为宋御河真的问了:“什么想法?”
这一壶爱情的水还在沸腾,没有冷却,柏森多了几分信心,没有编纂虚构,而是如实讲出那时的真实感受,“你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很好看,我当时想,这是一双没有经历过磨难的手,摸起来一定很软。”
他的表情那么天真,状似不经意间,却说着勾引的话,宋御河被撩到,险些破功,坚守的防线再也绷不住,他很轻地皱一下眉,说:“柏森,你跟别人也这么说话吗?”
这回轮到柏森惜字如金:“不。”
宋御河蜷一下手指,很想问,那现在呢,你摸到了,软不软,可是他不能NG,要把戏演到底,但柏森很过分,在他调整好心态时,继续给他挖坑,“我只跟你这么说话。”
“嘭——”猎枪直中眉心,宋御河应声倒地。
纯白的勾引,清醒的欲望。
或许对宋御河有很大一片位置的空间亟待探索,但已经为柏森打开的那一片区域,已经是宋御河的全部真心,完完全全,被柏森吸引控制。
他输了。
从王家歧口中得知柏森在片场受伤的事,跟担心一起冲上头的,还有愤怒。
一次争吵不够让柏森长记性,不,他长了,但他没有改变自己的行为,而是选择不告诉自己。
不告诉不就等于隐瞒,隐瞒就不就等于欺骗,现在用事欺骗,以后就要欺骗他的感情他的心,宋御河用最坏的结果揣测,越想越气,他要给柏森一个教训。
打一顿怕他疼,分开舍不得,只好冷着他,晾着他。
柏森那么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令宋御河没想到的事,柏森不反思自己到底哪里不对,但努力找话题跟自己说话。
柏森对自己不好,但起码,是在意他的。
宋御河嘴硬不下去,说他:“油嘴滑舌。”
柏森自己也知道,他以前从不这样,更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脸不红心不跳地去撩饬另一个男人,宋御河的软化足够明显,他抓住机会,趁虚而入,关心道:“你今天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
他能看出来宋御河情绪不对,但完全没有往自己身上猜。
宋御河又想生气了,“你觉得呢?”
能让宋御河烦恼的事,一定很棘手,“是今天发布会不顺利吗?”
相识四年,其实要是柏森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宋御河从来不会因为工作皱眉,为数不多的因为工作产生的不爽情绪,基本都与他有关。
宋御河说:“很顺利。”
那是因为什么?
柏森很想找出问题,帮宋御河化解矛盾:“那是因为闫珍珠?”
跟闫晶晶的绯闻,正好冲淡外界对他跟柏森关系的猜测,宋御河虽然不爽被张冠李戴,但还是庆幸一起登上热搜的不是柏森。
因为澄清等于否认,很不吉利。
宋御河不信邪,可若在柏森身上必须避谶。
见宋御河没有否认,柏森认为自己猜对了,帮闫晶晶解释:“闫珍珠不是故意的,她就是个很八卦的人,没什么坏心思,你别在意。”
柏森就是这样的人。
所有人都排在他自己前面。
宋御河说:“柏森,你为什么在意我生不生气,你很关心我吗?”
柏森被他问得一噎,他难道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不关心的话,为什么要问郝美丽要他的工作时间表,为什么要掐着时间给他定午餐下午茶,不关心的话,为什么明明不想被说是潜规则上位还是选择跟他表白,不关心的话,为什么要担心他加班休息不好......
宋御河感觉不到吗?
柏森感到委屈。
宋御河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对他来说,安全感这种东西不是靠别人给的,可柏森还是想要给,所即使委屈,他还是坦白:“关心的,宋御河,我很关心你。”
宋御河没回应他的真诚,而是定定地看着他,说:“那我呢?”
他问得很突兀,柏森一时没反应过来,宋御河又问:“你觉得我关心你吗?”
喜欢和爱,都有具象的表现。
柏森看得见,感受到,宋御河喜欢他这个事实。
他说:“关心。”
宋御河却摇摇头:“不,柏森,我觉得,我不关心你,我给你分享的都是家长里短,鸡零狗碎,但你,柏森,你分享给我的,都是你筛选过的,你把自己藏起来,我只能认为,是我不够格让你坦诚。”
他把话说得很重,柏森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上升到了这种高度,片场发生的那些事,没告诉宋御河,是觉得没有必要,以前拍戏时不也这样,他在现场看着,都没提意见,为什么以前可以,现在突然不行了?
他幡然醒悟,原来宋御河不是因为工作而烦恼,而是在对他冷脸。
胡思乱想伤感情,柏森不想猜,很直接地问:“所以,原来你是在跟我生气吗?”
宋御河长久地注视着他。
房间里只有那一盏橘色的床头灯亮着,像文艺作品里,男女主人公纠缠在一起的暧昧光线,柏森巴掌大的脸被暖色的光笼着,眸子里簇着一团红红的火。
宋御河还在南山加班,他脱了那件外套,白色的t恤被他穿得很有型,他动了动唇,对柏森吐出两个字:“是的。”
他说完,停顿片刻,又强调一遍:“你让我难受了,柏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