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吗?
可能吧,反正头重脚轻,有点不清醒。
从柏森解约开始,最近几个项目或多或少都有大大小小的问题,很不顺利,啧,头疼,他捏一下眉心,抬眼看镜头里的人。
柏森盘腿坐在床上,他穿着家居服,头发洗完没有抓出精致造型,随意搭在额前,眉头紧皱,满脸担忧。
抬手撩起一片水花,宋御河揉一下太阳穴,眼底是藏不住的疲惫,“没醉,有点困。”
独有失意人,恍然无力行,四年来,柏森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宋御河。
有血有肉的凡人,自然有七情六欲,贪嗔痴怨,活在红尘中,怎么能超脱俗世外?
宋御河又不是神仙。
柏森没提找过陈戈,王小川的事不能被更多人知道,然而,道理归道理,有过那样的亲密后,没人希望自己被列为“别人”那个生冷的范畴。
陈戈联系完十亩之间后,给他回了电话,表示两方一拍即合愉快达成合作。
柏森想对宋御河说,陈戈不是已经主动抛出橄榄枝愿意挂名了么?你别苦恼了,笑一笑好不好,话都喉边滚了几圈,最终没能问出口。
哎。
柏森有点难受。
沉默片刻,他无奈叹气,提醒宋御河别泡了,“你看上去很累,冲一下上床睡觉吧。”
全身肌肉都被泡得很软,宋御河四肢无力起不来,他缓缓闭上眼睛,赵管家点了助眠香薰,不是托词,他真的很困。
听筒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柏森在视频里喊他的名字。
没反应,睡着了?好像是,很沉,多大声都叫不醒。
泡澡睡觉容易感冒,得找个人把他喊醒。
找谁呢?
郝美丽吧。
彼时,郝特助正在三亚享受找宋御河死皮赖脸要来的五天长假,十分幸运地避开发火的宋御河。
工作电话一响真的很扫兴,拿起来一看,哎呀,柏森欸。
她超喜欢柏森的。
但当着醋坛子老板宋御河的面高冷谁也不爱,接起来,一张嘴差点喊成老公,舌头转弯时差点打结,“老......柏森,有什么事情吗?”
“很抱歉郝特助,这么晚打扰你休息,宋御河泡澡时睡着了,我没有他家里人联系方式,劳烦你帮忙联系一下,我怕他感冒。”时间确实不早了,柏森先表示歉意,再说明来意,彬彬有礼得郝美丽不好意思骂人。
这大晚上的,你隔空让我去叫醒另外一个睡着的男人,礼貌吗?
可是——
郝美丽精神大震,你怎么知道老板在泡澡,你俩半夜还通电话啊?
什么关系,大晚上洗着澡打视频啊,哎呀,郝美丽敷着面膜惊坐起,不会吧,老公要变老板娘了嘛!
“好的,我来联系一下。”老板娘的话不听,后果很严重,郝美丽得令立马去办事。
深更半夜,北京上林苑,宋高明接到两千多公里外的电话,让他去叫醒泡澡的嫡长子。
热水泡着,背部按摩舒缓筋骨,宋御河完全放松下来,睡得正香,被一阵暴力且急促的拍门声吵醒,“宋御河,你给我出来。”
他爸可真会扰人清梦,宋御河不悦地从水里钻出来,抄起一旁的浴巾裹住下半身给他爸开门,“怎么了爸?”
宋高明打量了一下他,说:“你干什么呢?”
身上湿漉漉的,还能干嘛,宋御河理所当然道:“泡澡啊,瞧您急的,是不是林叔的外甥女非我不嫁?”
视频还没挂,柏森在那头竖起耳朵,什么林叔叔的外甥女?
三两句就没正行,宋高明说:“谁非你不嫁,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宋御河摸了一把自己帅气的脸,表示:“我不用贴也多金,这时撇清关系,晚上饭局上推微信的时候您怎么不拦着,说您儿子已经有对象了呢?”
还能为什么,那不是求人办事不好拒绝么?
再说,加个好友又不是要跟人举案齐眉,至于在这儿阴阳怪气?
宋高明被暗搓搓挤兑得很不爽:“咋,还要我举着大喇叭说,老林,你别操心了,我儿子喜欢男人?难道光荣么。”
不光荣也不可耻啊,宋御河皱起眉:“爸,您这是找我吵架来了?”
宋高明瞪他一眼:“吵什么架,怕你淹死了,走了,多看你一眼就烦。”
把人吵起来,宋高明转身上楼,宋御河去冲身上的泡沫,洗完换上浴袍,发现柏森在视频那头看书。
很专注,宋御河坐在床边,盯着看了一会儿,喊他:“柏森。”
“嗯。”手机竖着放在架子上,柏森微微抬眸,撞上一双微醺的眼,宋御河迷离地问:“你在看什么?”
柏森把封面抬起来给他看,《八万四千问》。
什么书,没看过,宋御河勤学好问,“讲什么的?”
柏森答得很抽象:“人生哲学。”
宋御河躺下,要求:“那你念一段给我听。”
他从自己正看到的那一段开始读:“心可以被调伏,因为心能够被影响。这或许是我们能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你可以用它做试验。例如,即使你很喜欢喝酒,只要足够努力去控制,总能做到一两个晚上不喝。实际上这证明了你可以逆心而行或者顺心而为,那意味着心是可被训练的、可被调伏的。”
心理学?
宋御河忽然出声打断:“这是你新的研究方向?”
念不下去了,柏森把书签压好,定定地看着宋御河,说:“不是,我只是在学习,怎么控制自己不吃醋。”
困意退散,宋御河回想着,或许柏森听到了他跟宋高明的对话,但他没有选择质问宋御河为什么要答应跟女人相亲,而是自己在一边读书开悟。
宋御河不理解,“吃男朋友的醋天经地义,为什么要控制?柏森,我喜欢你吃醋。”
柏森嫉妒过李承,嫉妒过闫晶晶,嫉妒过一切试图靠近宋御河的男人女人,这种强烈的占有欲有一种丑陋且可怖的脸,他不愿意自己变成那样。
歇斯底里,疑神疑鬼,最后变成林谌母亲那样,癫狂,可怜,被所有人抛弃。
柏森问他:“那样不是很可怕?”
宋御河反问:“不觉得。难道说你表现出来的,都不是真实的,而是修正过的你,柏森,这样不累吗?”
宋御河在偷换概念,柏森差点被他绕进去,体面跟真实不冲突,他没有刻意伪装用假面生活,只是不想跟宋御河无理取闹而已,没得到夸奖,反被说装。
他有点生气。
充满怨念地瞪他,想要跟他就到底谁装展开辩论,见他打了个呵欠,很没骨气地心软,算了,吵架没意思,柏森说:“不早了,早点休息。”
他先挂了视频,给宋御河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那头没回。
宋御河累极了,为了王小川的事,找关系打点,一连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毫不夸张地说,十分心力交瘁,这会儿反而睡不着。
陈戈的橄榄枝抛得很突兀。
甚至没有任何交换条件,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柏森发来的猫猫晚安,若有所思。
无论经历了什么,地球依旧在转,太阳照常升起,宋御河握着手机醒来,屏幕上有柏森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早安,我去上工了,给你点了早餐,记得吃,晚上见。”
下楼,宋高明跟姜雨带着龙凤胎去打疫苗不在家,赵管家也不在,留了张字条,说去买菜了。
其实别墅区都有专门的送菜车,但赵管家还是会开车去菜市场买。
他说菜市场的更新鲜。
柏森说点了外卖,宋御河在餐厅的桌子上看到精致的包装盒,外卖单上写着宋先生,尾号是柏森的。
上林苑不在荒郊野外,周边基础设施很方便,为了保证业主生活质量,外卖进门的手续很繁琐,一般人不愿意送,看早餐店名不用想也知道柏森一定加钱了。
作为一个标准的霸道总裁高富帅人设竟然被另一个人“包了”的感觉还挺奇妙,宋御河美滋滋把餐盒摆出来,新鲜烘焙香气扑鼻的面包、装点漂亮很有食欲甜点、颜色艳丽的鸡尾酒以及闻起来醇香的手磨咖啡配牛排。
这个早餐有点过分丰盛。宋御河给柏森拍照,装成做作的绿茶给当事人秀恩爱:“你是不是把我当猪养,点这么多。”
柏森还没在化妆,秒回:“不多,你多吃点,才有力气保护世界。”
怎么说呢,娇养着长大的大少爷,时隔多年,再次体会到了被“宠爱”的感觉,就——
挺爽的。
宋御河继续矫揉造作:“天天早上这么吃,得花多少钱啊。”
造型师收尾,柏森没有更多时间调情,留下一句:“我喜欢给你花钱。”把手机扔给肖安,没有息屏,于是无意瞥见宋御河没羞没臊问:“你要包养我吗?”
肖安不想看到但被迫看到,一怕不回宋御河生气二考虑礼尚往来,替柏森答道:“包的。”
昨天陈戈来电没有细聊,宋御河打算今天约陈戈见面。
他没去十亩之间,让甄漂亮给陈戈公司去电,被告知陈戈还在四川老家,下周三才会回来,时间越长容易生变故,宋御河亲自给陈戈打去电话。
省去那些没用的寒暄,宋御河开门见山地问:“陈导,我想问您为什么愿意挂名?”
陈戈知道宋御河会问,柏森不让他说,人问到脸上,他只能编瞎话。
可是宋御河太敏锐了,他根本不信,“陈导,有人找过您吧。”
陈戈叹气:“哎,反正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不是我说的。”
宋御河趁热打铁问:“柏森开了什么条件?”
陈戈如实道:“他愿意零片酬顶替赵阳在《今夜我在扎尕那》的角色,宋总,你也知道,赵阳这个事,我这个片子基本就废了,没人敢接,柏森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电话里,宋御河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了,多谢陈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