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柒不能理解系统的大惊小怪。
【系统,你鬼叫什么,震得我脑袋嗡嗡响。】
他们同为数据体,相互之间本就是互通的。一个人就像是走在街上看见另一个人,遇见了自然也能听见对方在说什么、看见他做什么。
只不过对方寄宿在林洛黎这具载体里,离得远了信号就会变差。
系统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论是小世界人的脑袋里居然有一个系统,还是祁柒竟然能无视人脑屏障接收到那个系统的信号,都是难以置信的事。
【所以说,以后林洛黎要是过来找我,你可千万别说话。】祁柒回想起来,有几分后怕。
以前她这么喜欢接近自己,是不是对他有疑心?难道他的演技让她看出了什么破绽?
林洛黎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身怀系统,肯定又会纠缠不休,到时候被她探听了任务信息怎么办。
系统:【……】
虽然没能听到宿主的内心活动,但是他大概会这么想吧。
看样子祁柒还不知道自己的特殊性,也好,让他多点危机感,省得在外面被林洛黎这样的心机女骗了。
【那你听到林洛黎和她的系统说什么了?】
【你不是也听到了吗?】
【我这边隔着脑呢,信号不好。】系统随便胡诌了一个借口。
祁柒信以为真,回忆了一下那一人一统当时的对话内容,自己总结了一下:【她也想进组当饲养员。】
【你听听,她想抢我工作,跟我抢任务点,你们系统行不行啊,老底都被泄露光了吧。】
系统眉头抽搐。
不行,好好的0和1都要被气得长出五官了。
【你把她们的对话给我复述一遍。】
【我怎么可能都记得住?我又不是电脑。】
这时候你又不跟我提数据人的事了?!
系统恨不得扒开这家伙的脑子看看智能部分的回路究竟是怎么设计的。
系统心累:【总之,请宿主提高警惕,小世界林洛黎很可能已经遭到外来系统的攻击,不排除灵魂替代的可能性。】
【事件危险度上升为一级警戒。】
【请宿主注意!不要在小世界居民面前暴露系统和外来者身份!谨防世界意识攻击!】
系统一阵红灯闪烁,警示音响个不停,吵得祁柒浑身弥漫着阴沉烦躁的气息,整个人仿佛散发着黑气,旁人也不敢与他打招呼。
“怪人一个。”
“嘘——离他远点,小心他记恨你。”
目送着他走进13组的区域后,窃窃私语的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怪不得一副死人脸……”
“完了,今天就要查无此人了。”
他们唏嘘一番,默默加快了脚步。
祁柒刷身份卡进入,按照昨天的工作流程去取了清洁工具。他每日的任务基本就是清扫——喂食——清扫,重复上述过程。
乍一看好像很轻松,甚至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可以摸鱼,很不符合这个卷王公司的经营理念,可是想想这个职位的高死亡率,这种程度似乎也不算什么。
一路上祁柒没有遇到任何一个13组的研究员,只是在他领取工具的房间里同时放了一副蓝牙耳机,还有熟悉的小推车。
祁柒推着小车,再度走进实验室,打开灯的瞬间好像有数道影子袭来,随着黑暗骤然消失,留下满地狼藉的实验室。
祁柒在感应到危险时下意识闭紧双眼,那来势汹汹的黑影巧妙地绕开他的身体,只有凛冽的风擦过,吹起鬓角的碎发。
崭新的银框眼镜歪了一下,伴随着祁柒一声惨叫摔在地上。
【鬼叫什么,淡定点,还没碎呢。】
祁柒眯着眼睛摸了摸,还好这次掉在脚边,没有被什么不可抗力推远。
视野重新清晰起来,但是也不可避免地留下裂痕,看着十分碍眼。
【系统,刚才看清楚了吗?是不是实验体?】
系统停顿了一下回答:【系统无法捕捉高速运动下的物体,但是可以确定这个空间里除了宿主和实验体动物以外没有其他生命体。】
【太逊了,你这样也算是系统吗?】祁柒不遗余力鄙夷系统。
【系统受限于载体,不能发挥超越载体的实力。】系统立刻反将一军,让祁柒无话可说。
他小心正了正命途多舛的眼镜,希望它不要进一步坏下去。
昨天他走后也不知道实验室都干了些什么,瓶瓶罐罐碎了一地,还有一些颜色诡异、已经干涸的液体残留,虽然有空气净化器,那股化学试剂的味道依旧挥之不去。
往里略微一看,手术台上更是惨不忍睹,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挣扎拖拽的痕迹、迸溅的血迹、扭曲深邃的刀痕……光是看着这些都会头皮发麻,令人浮想联翩——
如果是一个情感正常的、富有想象力和同情心的人类的话。
祁柒面对这些只是扫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擦拭,只不过一些顽固的污渍会让他小声抱怨几句。
这让憋了满肚子安慰话语的系统有口难言。
算了算了,这家伙本来也不是一般人,甚至算不上人。指望他有多少同理心?且等着吧。
不过,系统还是贴心地为祁柒早早打上了马赛克,它共享视野。
“嘀嘀。”
从戴上以来安静如鸡的蓝牙耳机发出第一个指令,让祁柒先去打扫手术台。
他们的恶意豪不遮掩,那条漆黑的过道两侧摆放着实验体动物的笼子,进门的时候祁柒就察觉到和上次来的不同之处。
虽然清浅,但是依旧能够被捕捉的呼吸。
动物们还待在笼子里。
但笼门不知道是不是锁上的。
他会怎么做?
是像昨天一般好运地相安无事,还是被隐藏着本性的动物们撕碎?
那些穿着洁白无瑕的大褂的研究员,此刻正躲在监视器后面,目睹着即将发生的血腥惨剧。
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球凸起,嘴角上扬,聚精会神盯着小小的屏幕。
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球凸起,嘴角上扬,聚精会神盯着小小的屏幕。
与他们想象中会瑟瑟发抖的新人不同,祁柒并未看透其中的恶意,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昨天眼镜碎了,所以没有看清楚。这次一定能找出戏弄我的家伙。】祁柒信誓旦旦。
系统甚至都不需要对双方的战斗力做出评估也能得出结论,它对此不做评价。
也许是为了营造压抑恐怖的氛围,除了手术台,从过道前往最里面的房间都没有灯光,幽深黑暗的空间里,一双双猩红暴虐的眼睛格外显眼,让人不禁联想起潜藏在黑暗中、等待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凶兽。
——所以研究员才要用粗壮的金属栏杆把它们牢牢困住,确保它们不会脱逃,也是为了给研究员以安全感。
虽说这次有了眼镜,昏暗的光线也使得祁柒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如果单看剪影,这些怪异仍旧保留着符合自然的部分。
异常的部分栖身于阴影下。
祁柒保持着人设不敢靠近这些笼子,驻在原地看一会儿已经是极限,他目不斜视,低着头快速通过,目标直指散发着幽冷白光的手术台。
然而,行至半路,异变突生。
祁柒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身子僵直在原地。
【系统,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没有。】
【我感觉脚踝处黏黏的。】
像是被某种湿滑的软体快速蹭过,留下一串黏腻的水渍。
引发一些奇怪的联想,祁柒不敢动脚了。
【系统并未检测到不明物体。】
【要你何用!】
祁柒已经没空跟它掰扯,果冻状、表皮覆有颗粒感的活物正在他的脚踝处攀爬,当他试图用脚挣脱、用手去扯开这粘人的东西时,它又像是不脱手的泥巴,顺着光洁的皮肤乘虚而入。
“什么东西……滚开!”
祁柒很讨厌这种令他鸡皮疙瘩都浮起的感觉。
陌生的生物在皮肤上吸附、游走,湿滑的不明液体带来的触感从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的深处,仿佛自己的每一串代码都在颤抖——好吧,他已经是个货真价实的人,而不再是一串数据了。
联想到正在监视器里围观的研究员,更直观一点、睁着猩红双眼注视着他的实验动物们,这些视线在这一刻似乎变得灼热,让祁柒分外难受。
清冷阴郁的青年,在黑暗中垂死挣扎,紧扣的衬衫被迫撑开,一丝不苟的西装裤皱巴巴像是受潮的海带。
清秀的五官染上淡淡的绯色,配上隐忍难耐的表情增添几分艳色,原本不起眼的相貌竟也变得十分诱人。
祁柒也发现,这具身体不仅视力不好、体虚贫弱,而且格外敏感。
“小猫”长满倒刺的舌头能让他的手心红一大片,更不用说这些蛞蝓一样紧紧缠在身上的东西,估计会留下一片片紫红的印记,不仅难看,还不好解释。
他的皮肤被嘬得生疼,被缠住的地方灼热刺痛,只是单纯疼痛的话祁柒倒也不是不能忍,只是这身体太不争气,小小的疼痛竟然就……就开始掉眼泪。
早在之前他就发现,有时候真不是他想哭,而是眼泪不自觉就流了出来。
祁柒也放弃这些缠人的东西抗争了,坐在地上掀起眼镜直接用手去抹眼泪。
余光中出现一个人影。
祁柒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走到面前拉起他,“还好吧?到这边来。”
祁柒一手抓着眼镜,忽然发觉腿上黏糊糊的触感已经消失了。
男人拉着他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外间,突如其来的光照和通体轻松的感觉让祁柒恍如隔世。
“没事了,别哭……”有些温柔的熟悉的声音如温泉水包围着祁柒,指节拂过湿漉漉的眼角,望着他通红的鼻尖轻笑一声。
“怎么每次见到你,看着都是个小可怜?”
他也不想的啊!祁柒下意识在心底吐槽一句。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每次?
祁柒不算个能藏住情绪的人,下意识的抿唇被男人尽收眼底,有几分不满而鼓起的脸颊让他忍不住想笑,但是发出声音的话,这人应该会更加生气吧。
虽然这样也不错。
男人漫不经心地想着。
“是因为它们缠得太紧了……眼泪也不是我能控制住的,是身体原因。”祁柒小声解释道。
说到这里,祁柒连忙摸了摸腿,确定除了粘液没有其他跟着过来的“蛞蝓”。
“这不是什么坏事,”男人看出他的担忧,耐心解释道,“眼泪含有盐分,会灼伤它们的表皮;强光也被它们所厌恶,只要你及时躲到有光的地方,它们自然不会跟上来。”
“如果强行撕扯,反而会给它们创造入侵的良机,甚至可能撕下你的皮肉。”
祁柒后怕地连连点头。
既然脱离了危险,眼泪也不再涌出,祁柒戴上眼镜,难得正视了一次他的“救命恩人”。
“请问你是……”
祁柒嘴唇动了动,一切不满和怨气仿佛迎风而散,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高领深色毛衣包裹着挺拔健美的身躯,外罩一件实验室用白大褂,胸前挂着一枚小小的金色钥匙,既整洁干练,毛织物又增添了一分柔软。
面容丰神俊逸,线条凌厉、眉弓高挑,双目如幽深无底的潭水,仿佛直视就会被吸入其中。这样的眉眼本该是冷艳高傲的,偏偏他唇角带笑,无端增添了几分亲热,仿佛从阴森寒冷的地底回到四季如春的人间。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这一头与年龄不相符的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