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柔美的青年,单薄的身子颤抖起来。
真是有趣。
祁柒略抬着眼,端坐在皮制的扶手椅上,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这出百转千回的“好戏”。
他能看出,最开始矛头指向钱太太并不是偶然,而是出于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刻意,但没有恶意。
也就是说,他们只是不想让汪扬被抓……甚至到了不分黑白的地步,利用了这个天真而有些愚蠢的警察。
至于代替汪扬成为凶手的那个人,是钱太太,还是别的谁都不重要。
那么这个汪扬,有什么特别之处?
还有这些人,又有什么隐秘的关系?
隐藏在这起事件之下的波澜,勾起了祁柒的兴趣。
幽深的黑色潭水搅动出点点墨绿的涟漪,宛如神秘诡谲的巨兽,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恶意。
汪扬看着胆小怕事,如果警察稍微严厉一点,只怕能把做过的事吐露的一干二净,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究竟是如何杀死钱覆的。
系统传来的任务提示又只有一半,也就是说……
真凶,还有其他人。
祁柒若有若无的视线让在场众人身子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仿佛被某种屏息藏匿于暗夜之中的凶兽盯住,本能发出尖锐的哀鸣。
就在这时,鲁达海又一次站出来,用他粗哑的嗓音说道:“你们没有证据。”
唐医生推了一下眼镜:“确实。仅凭推测无法为汪先生定罪,就算钱先生半夜出门又能证明什么呢?郎警官,查案要讲究逻辑,你说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老钱半夜偷偷出门,不是找他还能找谁!”赵安宁不满他们为汪扬开脱,方才这些人可都冷眼看她被带走,半点没有说情;现在可倒好,一个两个都跳出来护着这小蹄子!
就爱扮可怜的小妖精!赵安宁恶狠狠瞪着汪扬,把他看得更加瑟缩。
演技拙劣?瞧瞧,这不是挺会的么?
祁柒暗笑。
只是这点小伎俩,骗不过郎源。
“有没有证据,搜过房间便知。”
果然,一直观察着汪扬的人注意到,他微变的神情。
之前还口口声声为了客人隐私着想的祁柒,此时却一口答应下来,带着所有人一起去汪扬的房间。
临出门前,他古怪的眼神落在郎源怀中沉睡的黑猫身上,让郎源不由得收紧了手臂。
面上还是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模样。
祁柒嗤笑一声,与他擦肩而过。
郎源注视着他肩上披着的风衣在半空划起的弧度,收紧的西装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以及裤管下隐约可见被黑色包裹的踝骨,意味不明的暗色在瞳孔中明灭。
汪扬的房间在第二层,周围早早被祁柒的人清过场,没有什么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客人围观。
两位警官搜查线索,唐医生也一起帮忙,其余几人就在一旁看着。
赵安宁更是死死盯住汪扬,生怕他做出毁灭证据的举动。
汪扬几乎不敢看,目光落在地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经验,又被骤然倒下血流不止的钱覆吓得心神俱裂,许多痕迹处理得不干净,证据随处可寻。
包括用来重击后脑勺的一个沉甸甸的古董花瓶。
这次,再也没有人能否认汪扬的嫌疑。
汪扬对此供认不讳,他承认,是他约了钱覆偷偷出来,两人因钱覆妻子的事情起了争执,汪扬一气之下随手抄起花瓶打在钱覆后脑勺,钱覆咕咚一下倒在地上,吓坏了汪扬,于是把他扔到了窗外……
后面的他也记不清了。
听完汪扬的话,众人先是觉得诧异,继而对钱覆的倒霉遭遇多了几分同情,怎么碰上这么一个粗心大意的凶手,白白被磋磨尸体。
这话听着就是错漏百出。
扔到窗外?
汪扬的房间外面是一层的外沿甲板,如果汪扬杀人后将其抛尸窗外,钱覆当时应该掉在甲板上,而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游戏厅里。
这解释不通。
“我没有说谎!是真的!我当时……就是太害怕了,我想把他扔进海里,这样谁也不会知道……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其余众人:“……”
就这个智商,这个胆量,的确是没有下回了。
冯雅看着跪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汪扬,皱了皱眉头,又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鲁达海,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异状。
难道,之前的情报有误?
这人看着似乎也没有对汪扬有多少感情。
唐一明双手插兜,面朝的方向似乎是汪扬,暗地里却用余光观察着半个身子被阴影吞没的祁柒。
罗咏志才是最尴尬的一个,他捏着口袋里那点指甲碎片,懊恼地咬着后槽牙。
他差点抓错人了!刚才还那么信誓旦旦指着赵安宁,谁曾想郎源三言两语就找到了真凶。
如此一来,他还有什么威信?还有谁会信服他?
汪扬,这小子藏的可真是深。要不是他……
郎源几次眼神暗示,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罗咏志都没有注意到。
无奈,郎源主动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副银手铐,咔嚓一声戴在了汪扬手腕上。
凶手伏法,事情似乎告一段落,就连祁柒也微微阖上双目,手指轻轻揉捏着鼻梁。
郎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侧目。
“就现状来看,汪先生未必杀了人。”
什么?
数道不可置信的目光照射在这位前警察沉着冷静的面容上。
拄着文明杖的绅士唇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就连被认定为“凶手”的汪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安宁下意识道:“郎警官,你在说什么呢。连他自己都承认了,怎么还会有假?”
唐一明脑子转的飞快,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死因不对。”
“什么?”赵安宁想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板上钉钉的事,竟然还能有偏差?
罗咏志脸上的苍白回落了些,似乎这样就能够减轻他差一点抓错人的责任,让他心中松快了些许。
“的确有不妥之处。汪先生,请问你有没有对死者进行过束缚肢体的行为?”罗咏志很快恢复了冷静。
汪扬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怎么可能?我哪里绑得住他?平常都是他绑我……”
知道自己说错话,他下意识截住了话头。
在场的都是成年人,没有谁听不懂其中含义的,此刻都心照不宣略过去。
祁柒在心中轻笑:【玩的挺花。】
系统忍不住插嘴:【宿主知道他的意思?】
【这具身体赋予的知识吧。】祁柒不在意地随口一说。
系统:【……】
不,应该是前两个世界的余孽。
带坏AI的狗东西!
两人的房中情趣暂且不谈,从汪扬的话中明确表示,他从头到尾只有打人和抛尸两个举动。
甲板附近没有监控,走廊里后来并未出现汪扬的身影,他的话应当是真的。
既如此,又是谁移动了钱覆,还把他绑起来?
再往前想,如果被扔出窗外的时候钱覆已经死了,又何必再绑起来,也不可能有如此鲜明的印记。
也就是说,从甲板到游戏厅之时,钱覆根本就还活着!
怪不得郎源说杀人的不是汪扬。
他的确用花瓶砸了钱覆,甚至把他从二楼扔下去,但是钱覆未死,还被第三个人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我的天,竟然逆风翻盘了……”冯雅喃喃自语。
“那钱先生的头,真硬啊。”
她声音虽小,偏巧在场人都是耳聪目明,听了个清清楚楚。
虽然觉得无语,内心还是有几分赞同的。
二层外侧的甲板只有装饰作用,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上去走动。
众人浩浩荡荡赶过去,两位成熟老道的警察在房间下方位置搜查,最终在甲板缝隙中找到了些许已经干涸的、深褐色的痕迹。
即便无法检测DNA,但大体符合方才的推测。
带走钱覆的不知名凶手,能在这样特殊的地方特意把他带到游戏厅杀死,绝不会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两位警官神色都不怎么好看,就连一贯面无表情的郎源,眉宇间也隐约带着戾气。
无论是赵安宁,还是其余人,此刻都是静悄悄不敢说话。
他们隐约有种预感。
尽管汪扬已被确认不是真凶,但他的举动却有几分杀人未遂之意。郎源和罗咏志准备将他带离,单独看管。
祁柒主动提出帮忙,被郎源拒绝,他也没说什么。
那一刻,就连罗咏志都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郎队,您可真是威武不能屈!
不排除那个凶手是其他人的可能性,眼下这几人的嫌疑依旧存在。除了唐医生以外的其余人或多或少都与钱覆有关系,直到游轮靠岸、警方到来之前,都不能自由活动。
对此,唐医生表示自己真是倒霉,就不该凑这个热闹。不过没有人附和他。
钱覆的尸体被祁柒的保镖收走,单独保管在船上预备的太平间里——虽然不少人对此表示震惊,船上竟然连这种房间都预备了——罗咏志和赵安宁跟着他们一起去。
郎源负责押送汪扬,祁柒贴心地表示可以把郎源隔壁的房间清理出来给汪扬住,行李也一并收拾过去。
祁柒这称得上热心的举动叫人难以理解。
“热心”二字能够出现在他的头上,本身就是一件不寻常之事。
他们好似看见了一匹凶残嗜血的狼,笑嘻嘻地披上洁白柔软的羊皮,踮着脚尖、掐着嗓子混进了羊群中——然而口中不断滴落的涎水还混杂着血丝和腥臭的气味。
他的别有用心简直一目了然。
但是在祁柒这匹恶狼面前,他们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也只有装作没有闻到这只“同伴”身上洗不掉的血腥味儿,在他还愿意演戏的时候装模作样。
当然,也有因为没见过狼,所以真的把他当成羊的天真之人。
冯雅对于郎源走到哪儿都抱着的黑猫格外感兴趣。
此刻事件解决,气氛松快许多。即便压迫感十足的祁老板还在,她也浑不在意,径直走到郎源身边。
“重不重呀,要不我帮你抱一会儿吧。郎警官不是还有事情?”觊觎的意图十分明显。
难得这只黑猫正在酣睡,若是它醒着的时候,必然会从郎源怀里跳开,离她远远的。
冯雅的心思蠢蠢欲动。
其他人似乎直到此时才注意到,办案时沉稳而又不失敏锐的郎警官,原来一直抱着一只黑猫!难道是他严肃的气场让他们下意识忽略了猫的存在?
猛男抱猫的场景,看着违和,却也有几分铁汉柔情,让郎源肃穆威严的五官都柔和了不少。
一下子从冷面无情的执法者,变成了住在隔壁的单身老父亲。
无人看见,同样注视着这一幕的祁柒双眸微眯,笑容无形中多了几分阴暗诡谲。
距离他最近的经理神经一紧,猛烈的警示在大脑里突突地跳着。他不由得苦笑,这位爷的性格还真是阴晴不定,刚才看戏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也不知谁又惹着他。
难不成是这个咋咋呼呼的女人?
经理一边小心翼翼擦汗,一边用狐狸般的眼珠阴冷地盯着冯雅。
冯雅打了个冷颤。
郎源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不必。”
经理意外的发现,自家老板的气场消退了些许。
似乎是觉得过于冷淡,郎源又补充了一句:“它不喜欢被陌生人接近,若是醒来只怕会闹脾气。”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无形中却把自己和其他人拉开距离。在黑猫这里,他才是可以亲近的“自己人”,其余的都是陌生人。
这个被他几次三番拒绝的小姑娘也真是锲而不舍,出于礼貌,郎源只能一遍遍拒绝她,不好说什么或是做什么。
“哦,好吧。”冯雅略显失落,但眼珠始终没有离开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黑色脊背,看得出来还不死心。
李庸和唐一明对这种小姑娘的事不感兴趣,告辞回房间休息了。郎源胸口隐隐的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