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出生在伦敦北区，那里是后来的人称为贫民窟的地方。

之所以现在不被称为，是因为这里暂时还有它的体面，经济暂时安稳，政治尚无风波，看起来就和他的父亲一样。

大汤姆·里德尔（Tom Riddle）稍稍体面些，和那些人相比，他的父亲西装笔挺，面容英俊，家底殷实。

这里有衣冠楚楚的瘾君子，安于现状的面包店主，精神恍惚的酒鬼和赌鬼，还有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和徘徊不去的妓女。

梅洛普（Merope）不止一次这样说，毕竟他的父亲不赌不嫖，只是酒醉之后对待妻子和孩子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好。

托马斯——小汤姆·里德尔，那时候他还叫汤姆，瞥见母亲脸上露出来的幸福，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不认同掩饰起来。

“汤米，我希望你不要怨恨你爸爸，他只是有时候比较暴躁……”

这对托马斯太容易了，他那时还是一个五岁的小孩，没有人会在那个年纪里被当成一个坏种的。

只是父亲在回家的时候，他总是小心翼翼，以防哪句话惹到父亲敏感的神经，巴掌就落在他的小脸上。母亲在厨房瑟瑟发抖，哀求着，让他的丈夫对待小孩有点耐心。

多数时候大汤姆会听妻子的话，然而，下一个巴掌落下去的脸就是梅洛普那张年轻漂亮且阴郁的脸颊。

他父亲，不举拳头的时候会把他的孩子抱在膝头，哄着。

小汤姆，像是块石头一样无动于衷。

有一次，大汤姆醉醺醺的回家，看见她们母子，就开始埋怨，“都是你们两个！我才落到这个地步，你不是贵族小姐吗！一点用都没有！还有那个小孩，都是拖累，累赘！”

他抓住小汤姆，鉴于受到的教育程度，他没说出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只是眼神看得小孩瑟瑟缩缩，抖如筛糠，乖巧地喊爸爸。

小汤姆怯懦呆傻的样子令他父亲接受不了，“小崽子！我小时候可没你这么……这么……”他父亲想找一个足够恶毒的词语来形容一个五岁的小孩，搜肠刮肚之后，也许是酒精的催化或者是血脉的恻隐，他没继续指责他的孩子。

他的手捏住小汤姆，毫不吝惜力气，脸颊捏出了淤伤。

目中的憎恨让一个五岁的小孩，难以理解和承受。

他的母亲好言相劝着，让丈夫松开了手，没等平静之后，疼痛传来，小汤姆·里德尔，幼狼一样，用牙齿咬住他父亲的胳膊上。

疼痛让大汤姆随便拿起了什么东西，摔过去，酒瓶磕在脑袋上，炸了一地的碎片。

小汤姆满脸的鲜血和母亲奔过来的动作，让他父亲，稍微清醒了点，嘴唇啜喏着，“啊，汤姆，”并且还是有点无助地看向他母亲，“小梅……”

梅洛普一声不响，平静地将她昏死过去的小孩抱进了房间。没去医院。

所幸他活了下来。因为变故出现在一个夏天的末尾。

他的父亲，大汤姆被抢劫的人用匕首捅死在下班的路上。

梅洛普快哭死在他的尸体旁，小汤姆·里德尔被拦在街头，不让他看父亲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感到疑惑不解，难道这些大人还在意一个遭受死人折磨过的孩子的心理健康吗？

之后的葬礼，他站在那里，看棺椁里的依旧穿着体面西装的父亲，像一块石头，无动于衷，甚至，小小的心脏里，有一丝兴奋和轻松。

那时候，他不确定那种情绪叫什么，只是觉得他父亲再也不会拿酒瓶砸他的头了。

梅洛普死在一周之后。

年轻的母亲没能想到她孩子未来的命运，以一种当时普遍看来不体面的方式死去——她谋杀了自己。

鲜血浸透了她和丈夫的床单，盖在身上的薄毯子却是生命的绿色。

小汤姆清晨醒来，去敲母亲的房间门，察觉到一丝从门缝里泛出不寻常的光芒。

他推开门，赤脚淌过鲜血的河流，到达母亲床边。

年幼的小孩只是看到母亲的惨状，撕心裂肺的痛苦不知所以，站在恐惧的峭壁上摇摇欲坠。

母亲和父亲，梅洛普和大汤姆，从此他的生命里再没有这两个人。

在他那个年纪，或许知晓了死亡是怎样的一回事，或许也不知道。

他哭着，扯着妈妈的破烂的手臂摇晃着，直到很长时间后，他哭得没有力气了，跌坐在血泊里。

直到再一次的太阳照在窗台上，在快凝固的鲜血中显露出斑斓的色彩之时，小汤姆·里德尔从地上爬起来，从房间里走出去，沉默寡言地走着，脚步落在北区的土地上，血迹跟随他落在每一处此后回忆起来都令他毫无感觉的地方。

他走到街中央，看着街上匆忙的人，放心地昏倒了过去。

醒来之后，发现一个修女或者其他的什么人看着他。她没穿那种宽大又愚蠢的黑袍子，所以他也认不出来。

总之，小汤姆在她的面容上看到了也被后来的他称作讨厌的表情，但在这个时候，他尚且不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可怜的小孩，你一定被吓坏了。”

他呆愣着，才忘了的记忆中瞬间涌入。

铺天盖地的鲜红血色。

女人没有和他说关于梅洛普的话，她极尽可能的陪着他，但那时候他似乎没有记忆了，沉默安静像个寻常的孩子。

两天之后，他父亲的新砌的坟茔里住进去了他的母亲。

紧接着小汤姆被送入了孤儿院。

科尔夫人（Mrs. Cole），一个年老的女人，头发是灰暗的颜色，看起来像是童话书里的那种邪恶的女巫，看见他木讷呆滞的模样，温柔地摸了摸他，“在这里，你会快乐长大的，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着头，怀中抱着他仅剩的东西——几件衣服。没说话。

科尔夫人又温柔地问了一句。

托马斯又没说话。

她更加爱怜地摸了摸他，“别害怕，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汤姆终于抬起头来看她，科尔夫人那年老又刻薄的模样让他感到一阵不耐烦，他讨厌她的布满皱褶脏兮兮的手指碰到他的头发！

“汤姆，科尔夫人。他出生证上的名字是汤姆·马沃罗·里德尔，”跟着他来的女教师说，

科尔夫人拉起他的手，给了他身后的人一个安心的表情，“真是个好名字，汤姆，我保证你会快乐起来的。”

她带着他走到一处小房间里，那里有一个小男孩，看起来比他大。

那刻薄的老修女给他铺好了床，伸手去帮拿他怀中的东西，他紧紧攥不给。

科尔夫人没有强求，却对另一个小男孩严厉呵斥，“好好对待你的新室友！”

小男孩怯懦地点点头，见科尔夫人走了出去，对小汤姆·里德尔露出讽刺的笑容，“哈哈，又一个被抛弃的臭屁孩！”

托马斯闻言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垂下去。

小男孩笑了笑，“我是比利，小子，别指望——”

比利爬下床，没说完就跑了出去。

他抱住他的东西，坐在床上不知道干什么。

直到晚上时，比利大力地将门推开，“喂，新来的小子，你还以为你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吗！吃个饭还要我来请你！快点！”

小汤姆抬起头，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比利，啜泣，“我不去……”

比利一溜烟儿地跑出去。

他缩在角落里，将怀中的东西放下，用袖子擦了眼泪。

一会之后，走廊上传来说话声。

“比利，我让你来叫汤姆，为什么他不来？”

“科尔夫人，我叫了，他说他不来！”

“一定是你不好好叫他，说了什么话！我可知道你！比利，我们谈论过这个问题！”

“科尔夫人，我没有！是那小子有点高傲！……”

说话间，科尔夫人来到房间里，“汤姆，我们去吃饭吧。”

小汤姆乖巧地下床，叫了声“科尔夫人。”

“走吧，”科尔夫人拉着他的手，笑了笑，对门外的比利说：“看吧，汤米根本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好，比利！”

小汤姆·里德尔没去关注科尔夫人眼中的意味，他只是沉默着。

在饭堂里，许多瘦弱的小孩子坐在长桌两旁，叽叽喳喳，摇头晃脑，见科尔夫人过来，瞬间安静下来，坐正了。

科尔夫人带着小汤姆走到最前面，坐下来，他旁边是一些大小孩。看起来有十三四岁。

“看吧，又一个没人要的拖油瓶！”有孩子大声说着，他怒视过去，却发现所有孩子对他都是一副同情又讽刺的表情，他就低下了头。

科尔夫人装作不知道，态度自若地吩咐女教师给孩子们分发食物。

在科尔夫人劝他多吃点的时候，小汤姆·里德尔一言不发地点点头，礼貌地感谢她，拿起面包机械地啃了起来。味道令人难以下咽，但他还是乖巧地吃完了。

之后，他回到他的小房间里，将他当成宝贝的东西拿出来观看。

一个精致小巧的首饰盒被旧衣服裹起来。

他拎起来，墨绿的颜色让托马斯一瞬间想到梅洛普盖在血泊里的绿毯子。

打开首饰盒，一枚暗金色戒托的宝石戒指出现他的眼前，那黑色晶莹剔透得险些映照出他的惨白面容。

门被暴力地推开，小汤姆迅速地将挂坠盒藏好，比利还是眼尖地看见了。

“藏什么了？”

“没什么。”他恹恹地说，掀开毯子将自己蒙上。

比利走过来，猛地掀开，“拿出来，不然我告诉科尔夫人你偷东西！”

小汤姆·里德尔坐起身，抬起眼睛凝视比利，咧着嘴笑了，那笑容不属于五岁孩子，癫狂阴郁，“去啊，比利，去啊。”

比利看见他眼中的意味，不由得怒火冲天，将手中的夺过来的毯子砸在他脸上，“牛气什么！过两天你就不是科尔夫人的可怜宝贝了！”

小汤姆·里德尔——托马斯，他决心给自己换个名字，从此以后，汤姆·马沃罗·里德尔，这个名字，代表着他厌恶憎恨着过往。

托马斯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将挂坠盒藏起来，带着不安定的心入睡了。

——

托马斯在伦敦伍氏孤儿院度过了不少的时间。

和比利说的一样，不过是一个星期之后，他就成了众多“可怜宝贝”之中的一员了。

比利却依旧敌视他，对于其他五岁的孩子来说，这或许是个大麻烦，但对于当时的托马斯，他不是很在意这个。

他还剩下什么令人羡慕的东西呢？

比利讨厌他的缘由是什么？

就算他曾经是一个王子，现在也不过是孤儿院里没人要的孩子。

科尔夫人将他洗干净，摆上了舞台。

他还是没能被那些渴望孩子的夫妻带走，三年来，他们挑挑拣拣，看到黑发的托马斯，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

托马斯多数时候用一种沉默的方式应对，他对那些在他脸上乱摸的大人采取了冷漠态度，他不对这些人展现一个小男孩的美好本质，但也没有坏得令人生厌！

托马斯被留在了孤儿院。

科尔夫人，不似那时候，对他严厉起来，皱巴巴的脸上有着和年龄相称的智慧，“托马斯，你真是不乖巧，没人愿意要你！”

比利十二岁成了孩子王，他虽然调皮捣蛋，但他用乖巧听话的一面获得了科尔夫人的喜爱！

托马斯丝毫不嫉妒他，他沉默而安稳，每天提着一桶桶水，干着各种活，来获得留在孤儿院的资格。

他想，要是实在没有人领养他，他就在十二岁的时候离开，去街上流浪，或者交了好运，有人愿意收他做学徒，他就好好地跟人学手艺。

托马斯提着一桶水，从院中走过，这已经是第五桶了，也许再来五桶就能把水缸灌满，然后他今天上午就再也没事了。

他高兴起来，因为他私藏了一本圣经，是曾经想领养他的老夫妻给他的，虽然字认得不全，但他可以看那上面精美的图画。

比利和几个小孩子围住了他，科尔夫人分配给他的活都让他的那些小跟班抢着干完了，几个小孩子在院子里闲逛。

“瞧着，这不是我们勤劳的汤姆吗？”他带着恶劣的笑容，怀中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托马斯知道那是他抢来的。

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