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小孩找到了阿布拉克萨斯。
“我睡不着。”
“那来玩一会。”
大人搂着小孩,在床上睁着眼睛。
“好吧,”卢克说,“那个坏小孩,他真的是你亲生的?”
“是呀。”
“那我肯定不是了。”
“嗯?为什么?”
“他那么嚣张,性格跟爸爸你简直一模一样,我那么乖。跟你们两个完全不一样!”
“还有你这样夸自己的?”
卢克睁着湛蓝眼睛劝说,“要不咱们回旧金山吧。”
“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在这里出生。他们都在这里。”
“还有托马斯是吧,”小孩看出来了真相,他哀叹一声,“要是我知道爸爸你这么有钱——咱们早年那么穷,我好亏啊。”
“有钱是真的,穷也是真的,那些年,你grandpa没找到我,哪里有钱?”
“这样啊?”卢克有些忧愁,“那我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科林叔叔了?”
阿布拉克萨斯疑惑,“你才见过他几次?你还惦记上他了?我给你讲,以前咱们那么穷,都是因为我挣的钱都被科林给没收了。他说有钱就变坏,所以不给咱们钱。”
“那是因为你戏演得烂,没人雇你,科林叔叔虽然有点吓人,他可比托马斯好多啦!”小孩辩驳,想了想,又略带伤感,“那托马斯,我们走了,是不是也见不到他了?”
他这次没有说话。
“爸爸,你好倒霉啊,喜欢的都是一个类型,科林叔叔看着好危险,托马斯也是!”
“没有别人,只有托马斯。”阿布拉克萨斯觉得有必要给自己争论一下。
“无所谓啦,要是,托马斯把你带回家就不理你了,我就不认他了。”
“你不认他有什么用?你跟他可没关系!”
“他要是欺负你,我就让西里斯去整整他!”
阿布拉克萨斯被小孩逗笑了,笑得哈哈大笑。
——
第二天,查理在家的时候,某位暗夜君主就没能顺利见到他思念的人。
“昨天你去干什么?”
“看你妈妈。”
阿布拉克萨斯有些头疼地看着他爸爸,“勋爵大人,你一把年纪了,能不能别折腾了?”
“我真去看你的亲生的妈妈了。昨天是纪念日。”
“庆祝你逃离我妈的魔爪的纪念日?”
“是怀念!”
他就像是在看新物种似的,看着他爸爸。
“唉,以前是我太糊涂,忽略了你们母子,塔莎死亡之后,我才醒悟过来。死亡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阿布拉克萨斯不信他爸爸这话,年纪大了才想起他妈妈的好,真是人渣一个!
“为什么我也死过一次,托马斯却没有醒悟过来?”
查理心中蓦然震动,“什么?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
“爸爸,”阿布拉克萨斯有点难过的说,“你还记得诺恩吗?”
查理点点头。
他更痛苦地说:“我不知道我是谁了。”
——
十年前,圣弗朗西斯科。
暴雨从未如此酣畅淋漓过,街道上的人连同平日里晃悠流连的酒鬼流浪汉都选择了躲避这雨水,唯有,那个痴痴傻傻的人。
他走在雨水里,并不是不知道避雨,而是身上痛得如刀切,被水淋着,在雨水下落的冲击下,能减缓些痛感。
他从一团温暖的水中诞生,对于以往的记忆模糊不清,唯有感觉像从未离去——他觉得此刻应该是死亡的终点,而不是痛苦的新生。
身上的衣服,衬衫,西裤,简单到毫无特色,却被刀切得七零八碎,摇摇欲坠地挂在身上,赤脚走在深秋寒凉的雨水里,冷到骨子里,也没让他打颤——仿佛他习惯寒冷的侵袭。
浅色的发被雨水灌湿,从水底带上来的淤泥已经被水冲刷掉。
黑发的男人一丝不苟,西装挺括,打着雨伞,截住了他的游荡,尽管此刻男人未有一丝一毫的傲慢和蔑视,仅仅是看着他,他还是从那棱角分明、阴郁的表情中看到了属于过往的蛛丝马迹。
せんせい
科林不知道这个称呼有多恐怖。
——
长刀细刃照射出微翘的金发,细密的汗珠从他绝妙的脸颊上滑落,鼻梁微挺,手指擦过他的汗珠时,汗珠仍旧留存。
他扭头,“他一会过来,你不怕他看见你?”
“某种程度上,没有人能看得到我!”
“为什么我能看见你?”
“你是一个巫师,诺恩。”
“我的记忆告诉我,我不叫诺恩。我是阿布拉克萨斯。”
“某种程度……”在青年愤怒的表情中,幻影重新回答,“很久之前,这个名字是我们在意乱情迷之间,我对你的爱称,除此之外,没有人知道。”
“我不相信你。”
“信不信,由不得你。”
那人说着让人不解的话,让他处在被分拨离析的地方摇摇欲坠,让他的痛苦更加具象。
他到底因为什么痛苦?
他一点也不知道,就像与生俱来,他必须要处在痛苦里,活活溺死。
科林的任务能让他获得喘息的机会,枪械不如长刀,所以他跟科林学习武士道,力度巧妙,将刀刺进去,小心避免血液迸溅,在人的惊恐中,他找到了少量却让他平静的感觉——那些人对他的恐惧。
阿布拉克萨斯金发卷翘,面容美妙,在血的洗礼下,他极速地蜕变了,想起更多不被允许的事情——他反复无常的死亡不过是游戏,也看不到那个幻影——长相几乎和托马斯·冈特毫无区别的幻影了。
科林允许他收留那个孩子,一次任务之中,他将他的母亲给刺死。
女明星是整个好莱坞最耀眼的明星,他去杀她的时候,正巧看见她从手术室里出来,紧接着,那个孩子像垃圾一样被扔进垃圾桶里。
武士刀刺进她的胸口,恍惚中他看见另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的幻象。
在此之前,他成为女明星的助理,伪装了很久。
她看着他,来不及说话,就让他的刀给切断了生命力。
那孩子被他捡回来,科林罕见地同意他留下他。
“lune”,他说,“我喜欢这个名字,”
幻影,恶劣地说:“他的名字有很多,你喜欢的人也有很多。”
他的指代性词语混乱,让他不知道说得是谁,但他不听话地给那个孩子起了别的名字。
Lucius,晨星。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我杀了他的母亲,求你让他报仇。”他对科林哀求道。
科林则说:“他永远不会知道。”
伊甸园里长大的小孩,命运能是什么?
所以,脱离科林掌控的要求是,杀掉托马斯·冈特。
这时候,青年已经不再是青年,岁月赠送给他的不止是年纪。还有狠厉和无情。
科林非常看好他,“这个世界,只有你能杀得了他,”
科林,老师,一贯自傲到自负,他在夸奖他。
那一刻,他觉得,他必须要付出他活着这件事的代价了。
没有人在乎他是否愿意活着,他只要按着所有人的意愿活着。
十年的时间,他都没有明白,他到底是谁?
如果他是阿布拉克萨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喊他诺恩?
莱妮,莱妮,这个女人。
他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骑在他身上,拿着尖刀从他的脸上开始划出刀痕,而是那副极具侵略性的长相!
森然恐怖的面貌即便漂亮精致也让他感受到了一种阴魅沉郁——只属于托马斯·冈特的特质。
更不是因为,她强迫了他,将他锁在床榻,细腻柔抚,挑逗,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情欲给挑拨出来,莱妮很确定他的身体会因为什么而躁动起来,似乎比起他,一个女人更熟悉他。
她把自己纳入进去。
在癫狂中,阿布拉克萨斯胆怯地忍受不了。
自尊心消失不见,在重重叠叠的幻影里,他好像透过朦胧,看见他一直以来被掣肘的人生秘密——仿佛从诞生之际,他的存在就是为了促成某种结合,促成某种感情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如夏季暴雨一样,酣畅淋漓。
他放弃了抵抗,也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在莱妮将他的手搁放在她的略微隆起的腹部,他恐慌得颤抖着。
邪恶的女人,掐住了他的脖子,收紧,“现在,你没用了,诺恩,你是诺恩,也是阿布拉克萨斯,更主要的是,你也不是两个人,你只是,阿布拉克萨斯,一道我赋予你生命的幻影。”
“难以置信,”他咧咧嘴,“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爱你吗?”
莱妮苍白抑郁的灵魂在这里无所畏忌的展露,“不,是因为,你不爱我。”
喉骨被捏碎,他说不话,只觉得,他该死的什么眼光!
——
谋杀不知道何时会到来,回家经历的痛苦比刀切更痛,那孩子恨他恨得无与伦比,他不是很在意,只是谋杀托马斯·冈特这件事,让他惊恐与惊骇。
长刀细刃如同每一个他切入受害者心脏中的时刻,切入心口,血液滴落在雪地里。
“你以为你高尚吗!你以为你无私吗,凭什么,让我经受这些痛苦?!”
但是看见托马斯·冈特死亡的那一刻,他也犹如正在死去一般,没有任何知觉和痛感。
阔别多年的幻影,在鲜血中显现出来,“你看不出?这只是他耍的一个小把戏。”
他摇摇头。
对方温柔而含悯,“等他醒来,跟他回伦敦吧。
“为什么?”
幻影消失不见。
事情诡异得好像有什么阴谋,他回到伦敦,经受了比之前更难过的生活。
每个人都一如既往地对待他,可他——却已经不再是他本身!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怎么解释,他眼睁睁地看着,确确实实感受到的是他的情人透过他的灵魂,看到的、抚摸的、爱着的,渴望的,是另一个人。
他也不排除他已经疯了。
——
璨如星辰的钻石王冠,白得如同腐烂殆尽的骨殖上的光,刺人,晃眼,过去的癫狂与迷离仿佛又近在眼前。
黑夜一样的男人将王冠倾轧在他脑袋上,嘴唇在他脸颊上流连忘返,痴迷不言而喻。
“wonderful,美妙极了,妙不可言,”
他的躁郁和痛苦,在他看来,就像是妙趣丛生的情趣?!
他已经不再年轻,再耍些青年人的脾气会令他更痛苦,于是他能忍受。
——
生日会举办得还算成功,至少没飘着彩带和气球,而父子俩同一天生日,这巧妙的日期让聚会更成功了些。
钻石王冠过于张扬,他选择等到独自一人时戴给托马斯看。
卢恩,那孩子,还跟在安德烈耶维奇身边,对于这个皮肤白皙的东欧人,他对他信任得过于离谱。
阿布拉克萨斯觉得,这个年轻人,他的长相有点眼熟。
在没人围着他的时候,他找到了小孩。
不喜欢,盯着那孩子,看了一会,他还是觉得他不喜欢。
卢恩除了瞳色几乎没有一处跟他相似,比起这个他的亲生孩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卢克,都比他更像。
那孩子的五官和托马斯很像,柔和,漂亮,沉郁。
他忍受着,将手放在卢恩的发间,立刻就发现了端倪,黑发染得不均匀,发根处发白,露出一截淡金。
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不要染头发,会秃头,”心中匪夷所思,却被柔软填满。
卢恩笑得幽默地地看着他,“所以呢?你要跟我说什么?说你丢下我,你很抱歉?”
“不,我不抱歉!”他急促地说。
小孩带着厌恶,瞪了他一眼,“我真讨厌跟你一天生日!我现在怀疑这是我爸爸骗我的!”
他不知道怎么说了,“没有,算算日子,差不多。”
“你又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知道,你妈妈……那时候我不喜欢女人。”
“但是她强迫了你,”小孩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