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天是一个人来的吗?”方倾赶紧问她。
小姑娘摇摇头:“不是。唉不过你不要多想,跟他来的是一位、一位……”
她一时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
“一位什么人?”
“总之不是男孩子或者女孩子,你放心啦!是一位叔叔。他等了几分钟,那位叔叔才来的。”
方倾隐隐地打了个寒战:“你记得那位叔叔的样貌吗?”
“嗯……”小姑娘微微蹙着一边的眉毛,歪着脑袋想了想:
“不记得了。”她最后礼貌地笑笑:“时间太长,我当时又没注意,所以实在不记得了。”
方倾急忙打开手机,找到张魏宏哲的照片点开:“是不是他?”
“……”女孩眼里的神色犹犹豫豫的:“我不敢确定,我……”
“小张!”一位戴长方形黑框眼镜,穿服务员服装的男士走到小姑娘背后,语气很严厉:
“工作时间不允许与客人闲聊,快去端咖啡!”
“哦!”小姑娘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好、好的店长!”
“抱歉!”她对着方倾和季洵一点头,扭身匆匆地走了。
方倾在她背后开口:“请原谅,店长先生。我们并不是在和您的员工闲聊,请不要责备她。”
“噢,”店长转过身。面对顾客时,马上又和颜悦色了起来:
“抱歉啊两位先生,店里工作忙,我也是不得不催着他们干活,不然到时候,等着喝咖啡的客人们该着急了,您说是不是?”
方倾点点头:“您说的有道理。请问您店里的监控在哪里控制?”
他这话题转的太迅速,那位店长先生扶了扶滑下来的眼镜框,笑容几乎僵在脸上:“什、什么?”
方倾很和煦地微微一笑:“您别担心,没什么事。”
“是这样,今年3月2日的那天上午,我这位朋友在您的店里喝了一杯榛果拿铁。”
“不到半小时之后,他就因为食物中毒出了场严重的车祸,直接导致他失去了近两年的记忆。”
方倾没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声音一直压得很低,维持在只有这位店长和季洵能听到的音量。
“啊,啊?”听他这么一说,这位店长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不可能啊!”
“我们也相信,这不是店里咖啡的原因。事实上,我们怀疑是另一个人往他的杯子里放了东西。”
方倾掌握着谈话间的火候,先吓唬再安慰,循循善诱:“但是空口无凭,我们得拿到具体的证据。”
“所以我们要问刚才那位女士了解情况,”方倾说着话,微微勾起唇角,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现在麻烦您,给我们调一下3月2日上午的监控。”
店长先生听完方倾这番红脸白脸掺杂的话,二话没说就领着两人去了办公室,在电脑上好一顿鼓捣。
两人站在他身后看着。
季洵亲眼看着他的鼠标点进名为监控的文件夹里面,然后……
整个三月份的视频,直接不翼而飞了。连文件夹都找不到。
“这,这……!”店长先生脸色发白,双眼活见鬼似的盯着电脑发光的屏幕。他哆哆嗦嗦地嘟囔:
“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店长……”季洵开口。
“根本没有道理啊!”没想到这位先生急了:“这不是我删的,真的不是我删的呀!”
方倾不错眼珠地看着这位店长的表情,看起来真不像在撒谎。
“唉!”店长先生急得直挠头:“每半年上边都要把监控存档的。这……!怎么能不见了呢?”
方倾深呼吸几次,手扶住季洵的肩膀,垂下了睫毛。
“我早该想到的。”他说,眼神空洞,有些发愣。
季洵眯起眼睛看着电脑屏幕。
“数据可以恢复的。”他简单地说了这几个字,瞬间感到肩膀上的那双手蓦地抓紧了。
“真的吗?”屋子里另外两个人同时问道。
“通常情况下,可以。”季洵说着,挥手示意店长让一下位置。
“我可以下载几个软件,试试能不能恢复。”他这样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身份证,递给店长。
“这是我的身份证,暂时交给您保管。请问这台电脑里是否有除了监控以外您私人的文件?”
“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借您这台电脑用用,一个星期之后换回来给您。在这期间,我的身份证就交给您保管。这样可以吗?”
“……”店长有些无语:“你们俩把我电脑带走了,我之后的监控存在哪儿呢?”
“呃……”季洵忽然想起别墅家里那台新电脑,于是试探着问道:
“给您店里换一台翰朗的最新款电脑暂时用着,行吗?”
店长的表情空白了片刻。他看了季洵一眼,直接气笑了:
“小伙子,你别给我开玩笑了!你凭什么给我换……”
半小时后,一辆保时捷停在了咖啡店门口。
戴着白手套文质彬彬的先生从车上下来,将一个盒子递到在门口站着的季洵的手里。
“少爷,”在吴管家的叮嘱下,他特地用了这个称呼:“这是家里今天刚拆封的电脑,吴管家派我给您送来了。”
说罢,这位先生在店长惊愕的目光中转身上车。司机一脚油门,保时捷开走了。
这下,店长先生没法不相信季洵了。他甚至非常好心地将季洵的身份证还给了他。
“别放在我这儿了,”店长先生一脸珍重:“万一丢了我赔不起。”
桌上那两杯咖啡根本没动。
季洵把余下的监控导到那台新电脑里,和方倾一起带上旧电脑就离开了那家咖啡店。
打车回方倾家。
“肯定是魏宏哲。”等车的时候,方倾一直低着头。
“如果真的是他干的,”季洵站在他身旁,小拇指悄悄地去勾方倾的手指:“他来找你,你还回去吗?”
“那我就更得回去了。”方倾满脸的疲惫:“如果他真敢对你下手,那他不光会守不住公司。”
“他这后半辈子还得在监狱里,靠踩缝纫机过活。”方倾咬牙道,恨得手指都在轻轻哆嗦。
“他总觉得花钱就能消灾,我偏要让他最后落得一穷二白,锒铛入狱。”方倾说着,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残忍的杀意:
“否则我也不配当你男朋友。”
“不许这么说!”季洵眸中神色猝然冷下来,一把攥住他的手:
“任何时候都不许说你不配,听到了吗?”他沉声道:“从来就没有什么不配。”
方倾叹了口气。他皱着眉,脸上浮现出一个悲伤的笑容:
“可那又为什么呢?”他愣愣地问:“为什么我会有这样一个父亲,又有那样一个母亲呢?”
“我从来不敢奢望成为你,”方倾喃喃:“但我觉得,哪怕让我是魏俊明也好过是方倾啊!”
“被注射镇定剂?没关系,我至少曾经有个会不顾一切护着我的亲生母亲,她一点点把我带大的。”
“至少我小时候是快乐的啊。”
方倾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他几乎站不住,开始打晃。
季洵神色一凛,双手牢牢地扶住了他:“方倾!”
车来了。
季洵直接把方倾抱了进去。
这么热的天,方倾的牙齿却直发抖。所幸车里面很凉快,他靠在季洵的身上,被他轻轻拍着肩膀,终于渐渐地缓过来了。
焦虑发作的感觉涌上来,方倾身上没有力气。他靠在季洵的怀里,只有眼珠动了动:“季洵?”
“嗯?”
“……你说为什么啊。”方倾低声道。显然他问出这个问题,并不是想从季洵这里得到答案。
他只是想不明白,就问出来了。
季洵低头看时,见方倾只有眼圈发红,泪蓄在眼眶里,却流不下来。
这种是最难受的,季洵知道。
他只有更紧地把方倾抱在怀里。
“大概是你那时候运气不太好吧,”他想了好久,这样回答道:
“反正绝不会是因为你不配。”
“何以见得呢?”方倾的声音微弱,却还是不依不饶地问。
季洵一个工科生,面对这类哲学性的追问,终于脑细胞枯竭了。
脱口而出就是五个字:
“因为我爱你。”
他声音不小,前面的司机师傅没忍住咳出了声。方倾则“噌”地坐起来,看了眼司机,吓出一身冷汗。
他再也伤感不下去了,急扯白脸地伸手就去捂季洵的嘴:
“你可闭嘴吧!”他咬牙道,瞪着季洵,自己把自己气笑了。
“唉,”方倾举手投降:“好极了,我再也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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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吃过晚饭就回到了家,季洵一直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尝试。
在他试图恢复数据的期间,天空由澄澈的深蓝色一点点暗下去,转变成浓郁的黑。透过轻而薄的云层,隐约可见几颗闪烁的星。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
季洵从吃完晚饭就坐在电脑前,此刻揉了揉眼睛。
“什么结果?”方倾从床上爬过来,挂在季洵身上。很精准地找到他脖子疼的位置,用力捏了捏。
“……我把去年的监控记录都恢复出来了,”季洵无奈道:“但是那两个月的监控记录就像不翼而飞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
方倾扫了眼电脑屏幕。桌面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软件,全被季洵拽到了屏幕右边。
“我把市面上能找到的数据恢复软件全下载下来试。花钱的不花钱的,中文的、英文的甚至德文法文的软件,全都恢复不了。”
“好难啊,”季洵靠在方倾肩膀上嘟囔:“根本恢复不了,要不我还是去教法语吧……”
方倾本来还替他揉着太阳穴,一听说他要去教法语,笑得手都没力气了,按在他头上只是晃:“行了你,全系第一!有点自信,好吗?”
“数据恢复不出来肯定不是你能力的问题,应该是魏宏哲派人在这台电脑上动了手脚。”
“也可能是因为那两个月监控坏了,就没有录像。毕竟你说,连去年的录像都恢复出来了。”
“……应该不会。”季洵思考片刻,摇了摇头:
“他们是开咖啡店的,监控画面会直接同步到店门口的显示器上。”
“就算是监控真的坏了,他们也不可能等到一个月之后才去修。”
“确实,”方倾点头:“哪位店长的态度也很明显,根本不知道三月份的监控丢了。”
两个人沉默着躺在床上休息。
片刻后,季洵又坐了起来,用力地眨眨眼睛:
“等下,我忽然想起来一个早年系统用过的软件。”
“恢复能力很强,但是因为速度太慢已经被淘汰了。”
“我试试看那个软件行不行。”
他说着,重新握住了鼠标,重新打开浏览器查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