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亦辉和傅闻氿都清楚叶朔的真实身份,所以也不奇怪他知道这些。
傅闻氿道:“那后来这个灵泉,是随着萧梁的都城一起被摧毁了?”
反正周围很大一片区域都被波及了,可能连这里也一同崩塌了吧。
叶朔摇头,面具下冷硬的眉目神色漠然,“我也不清楚后来都发生过什么。”
他那时不是在地牢里接受非人的残害改造,就是已经死了。自然没机会见证或者得知真相。
如今即使想到那段格外不堪、痛苦的往事,他整个人也像是麻木了一样,似乎不会再有任何波澜起伏了。
徐亦辉他们感觉不出他有什么变化,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在讨论着这里的土质。
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她点头道:“原来如此,看起来,那灵泉确实很有神性呢。”
火山岩灰加某种所谓“神赐”的水,决定了这里极为特殊的土质,难怪能养育出这样独特的花。
但也同样决定了“思乡”的特性。
听杨阔说,皇宫里的那些,就是每五天添一次新土。会都有专人专车往来将由村,将这里最新鲜的土壤和水,运送至皇宫,如此来回周折,才能保证宫中那些“思乡”的存活。
若是依旧不幸有了死伤,就从这里再移栽新的运送回去,反正数量可以增加,但不可减少。
从皇城到这里,驾着沉重的马车,沿途又不一定都是平坦官道,光是往来一趟都要半个月不止。
相当于,为了那么一丛时不时才有人看上一眼的花,就要派几组专人专车负责,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停息地往返皇城和将由村,只为了将尽量新鲜的土壤和水,供养给本来就不适合在那里生存的“思乡”。
而这些花销,全部都来自于百姓上缴的赋税。
徐亦辉暗暗摇头叹息。
皇室毫无意义的骄奢淫逸,古往今来都是如此,也从来都不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可以理解的。
徐亦辉细细端详着手里的土质,又听到叶朔说:“或许这土里不止那些。”
两人又好奇地抬头看他,“还有什么?”
叶朔没有回答,似乎有些一言难尽。
傅闻氿捻着徐亦辉手心里那些土,似乎想到什么不太好的回忆,脸色也变了。
这里以前在萧梁皇都的附近。
萧梁皇都……
“不会是人类的残骸吧?”
毕竟,当年变成那样,当时那些百姓经历过的事情,可能相当的可怕且痛苦吧。
历史上对于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虽然出现了诡异的断层,导致没有详细的记载,但恢复历史记录后,根据当时的萧梁新政统计,人口数量大幅度减少,同断层的历史一样,出现了断崖下降。
已经不是普通战乱可以达到的程度了。
不知道当时的百姓,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
“别多想,世上生死枯荣,是无法违抗的规则。万事万物死后,都会成为新生命的养料……”徐亦辉嘴上安慰着,到底也是胡诌不下去了,她将手里的土壤恭恭敬敬放回地上,叹息道:“只能……希望那些人最后可以安息吧。”
虽然生死不可违抗,万物终将回归后土,但当年那些无辜者显然都是死于非命的。
其中有多少痛楚、怨恨、不甘,实在是不敢想象。
徐亦辉能感觉出这里如今已经没有丝毫怨毒之气了,应当是有好心人渡化过他们。
但愿那些受害的魂灵可以忘记痛楚,重新拥有一个美好的新生吧。
就在这时,不远处杨阔的吵嚷声打破了沉重的气氛,原来是他挑了一朵开得最好最大的“思乡”打算折下来,但被看守花海的人阻拦并严词拒绝了。
杨阔对此很不满,坚持要这朵。
大概就是在说,他又不是白拿,只是想买一朵花而已,他又不是掏不起钱。
看守者仍旧不满,对他嚷嚷了两声。
一旁的李栓儿则在劝杨阔不要动怒,免得气到身体,而后转头打算去和负责这里的人交涉。
周围其他赏花的人全都因为这动静看了过来,如此人间仙境般的美景,被如此不知风趣地打搅,看向他们眼神中都是责怪。
实在是有些……丢人。
徐亦辉扶额,走过去问杨阔为什么非要买这花?
杨阔忽然有些扭捏地吱唔起来。
见他这个难得的样子,徐亦辉猜测道:“送人的?”
“……”杨阔别过头不看她,向来矜贵傲慢的皇子殿下,除了面对自己亲爹以外的人,竟然也有目光躲闪的时候。
徐亦辉了然,又问:“是打算送给……良玹的?”
少年人的耳朵一下子红了起来,那种浅淡的红色从耳尖一路延伸到脖子,而后继续往脸上蔓延。
看得徐亦辉震惊不已,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如果是给良玹的话,那还是不用废这个力气了。”
杨阔猛地抬头,失落道:“为什么?她就这么嫌弃我吗?”
这话问的,徐亦辉哪里敢回答,这可是个皇子啊,真回答什么嫌不嫌弃的,那不是给良玹找麻烦吗?
她只好如实道:“她一直觉得喜欢不一定就非要拥有,所以从小就不喜欢摘正在生长或者绽开的花。”
杨阔无措地“啊”了一声,“难怪她昨天不收我的花,也不理我。”
然后满眼祈求地问徐亦辉:“那她喜欢什么?徐姐,你那么了解她,你给我支支招吧。”
一向傲气十足的人此刻难得轻易听话了一回,一下子显得乖巧了许多。
而且如他所说,他知道良玹和徐亦辉关系好,所以徐亦辉肯定是知道良玹喜好的。
徐亦辉很想什么都不打算告诉他的,但这种情况下就有些太不识抬举了。
唉,难以违抗的身份阶层,就是麻烦。
徐亦辉指指地上,那些随着时间或者风吹日晒自然脱落的花瓣。
“觉得花好看的话,把这些没什么用的花瓣带一些给她就行。”
于是,徐亦辉就这么看着杨阔一边感叹真是个善心人,一边拉着魏些和李栓儿一块蹲在地上挑比较干净的花瓣。
她再抬起头时,发现之前的位置已经没了叶朔的踪影,往周围扫了一圈,看到人已经站在了一棵大树的阴凉下,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她走回去找傅闻氿,用眼神询问。
傅闻氿耸了耸肩,往她手心里塞了几片花瓣,比较新鲜的。
那花瓣也是带着自然过渡的漂亮颜色,根部最深,越到边缘越浅,很是独特。
“可能是心情不好吧。”傅闻氿小声回答。
徐亦辉小幅度地摇摇头,表示很无奈。
她心中也很是疑惑。
昨天早上良玹还说不希望其他人得知她的行踪,下午就故意坐在客栈的正堂里等着他们。今天也没见到人影。
而对她从来都格外主动的阁主,如今却一反常态地平静冷淡。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现在的阁主很奇怪,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打击,整个人如同一潭死水、一滩灰烬。曾经像是一柄锋利的刀,极具压抑感。如今刀锋蒙了尘,生了锈渍,但依旧让人不敢多靠近。
徐亦辉想不通,决定不再去想了。
抬胳膊杵了杵傅闻氿,同他闲聊起了别的,“你的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看来的路上有卖祛痕膏的,听说是这里的特色药物,很有效果。一会回去给你买点儿。”
傅闻氿扬了扬眉,笑得落拓不羁,“怎么了?你也嫌弃我了?”
徐亦辉白了他一眼,也笑起来,凑近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不嫌弃,我爱你爱得要死。我一会儿就去帮你报仇。你就随我一起揽个‘刺杀皇子’的罪名,跟我一块厮守乱葬岗吧。”
说着,转身就走。
“别别别,”傅闻氿当然知道她在说笑,但还是配合地将她拽回来,抱拳讨饶:“大小姐,在下错了,请饶我一命吧。”
“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