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来,遇到过很多怪物,你和他们接触得很充分,也清楚他们所有的特点。”
强大却也疯狂。
“你厌恶着他们的外表,也厌恶着最后失去人形、失去理智的癫狂丑态。却又想要得到那种超越人类的力量,想以此登峰造极。所以你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你希望有一个熟知怪物的祛邪师,可以留在你身边,帮助你维持住外貌和理智,同时掌控好那种力量。以此获得长久的稳定。对不对?”
随着良玹的话语,杨阔眼中迸发出的光芒越发热烈,“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良玹挑眉道:“我只是按照现有的已知情况瞎猜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这样不好吗?”杨阔认真分析:“良玹,只凭情爱维持的关系是很难以长久的。我现在真心爱着你,但这份感情在很久以后或许会变化,也或许会消散。这样的分离我见过太多,也太不牢固。而只有利益相同的人才会自始至终不离不弃,永远捆绑在一起。”
“我拥有皇室正统血脉,可以光明正大地继承这片江山。和我在一起,你不只会是王妃,还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你能掌控我的理智、掌控我的一切。我们共享这个天下,无上权柄、荣华富贵……你想要的,都可以轻易得到。这难道不是个相当划算的交易吗?”
良玹眸光流转,思考了一下,说:“确实。”
那可是皇后之位啊,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吃亏。
杨阔听了她的话,眼前一亮,笑得开怀,“你答应了?”
徐亦辉在屏障中掌灯,驱散周围游走的黑气,喊道:“良玹,别信他的……”
杨阔随意抬手,黑气重新聚拢,将他们完全淹没。
良玹也笑了,反问他:“你觉得可能吗?”
杨阔脸色微变,“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皱眉道:“我不想用强硬的手段对付你,也不想让你伤心。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良玹微抬着下巴,不屑一顾道:“我真的很好奇,是谁给了你底气或者承诺,让你觉得今天可以掌控我们的生死?”
她眉心微动,显出一点不合时宜的俏皮,“让你觉得自己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话语出口的同时,良玹倾身上前瞬间逼近杨阔。
杨阔不避不闪,似乎完全不怕被她擒住,然而下一刻,他的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转而出现在了良玹身后数丈远的位置。
杨阔一脸轻松道:“你看,这就是我的底气。”
他现在当然还不是怪异之物,只是身上有着些许怪物赠予的力量。但也足够他成为这个扭曲之地的主人了,他掌控着这里所有的规则,当然不惧怕他们。
良玹转身与他遥遥对望,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杨阔的心情却好了不少,善意地提醒:“而且别忘了,你们濯世阁的规矩,祛邪师是不能故意伤害普通人的。更何况,我可是皇子。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被聘用来,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危。若是我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你们都会遭殃的。”一个江湖组织,再怎么诡计多端、神通广大,也绝对不可能是皇权、朝廷的对手。
想杀他又如何?
这世上想杀他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但没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对他动手。
而眼前这些人的职能和侍卫差不多,更是如此,即使被发现串通怪物的真相,也不敢将他怎么样,所以他才如此大胆地以身犯险。
——当然,其实在他的预想中,会被识破、揭穿是最不太可能的情况。毕竟他都那么努力地装疯卖傻了。
杨阔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自在模样,“而且,外边估计也不安全了。陪我在这里躲一躲,对你也没有坏处啊,良玹。”
虽然杨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要求他必须将濯世阁的人困住,很明显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按照怪异之物的行事风格来看,恐怕今日身在将由村的那些人都活不成了。
良玹指着不远处混沌中忙于应付袭击的其他人,“那他们呢?”
杨阔笑道:“生与死,全靠你了。你识趣一些,我不会将他们怎么样。”
良玹冷哼一声,“杨阔,你可能不知道吧。”
“什么?”杨阔洗耳恭听。
“你的叔父安王,也就是当年你父皇的竞争对手。”良玹平静道:“他也是被怪物选中的人。”
杨阔皱起眉,似乎意识到什么。
“当年,你父皇差点死在安王手中,是濯世阁的人及时赶到,将安王除掉。你父皇才能登上的皇位。”
“所以呢?”杨阔的声音有些颤抖。
“所以,你父皇答应与濯世阁合作。愿意协助濯世阁,拔除世间所有的怪异之物,只愿它们再也不要为祸人间。”她一字一字不紧不慢地说:“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她的话语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指引着杨阔听到最后,刺激着他的情绪,让他心神不宁。
此前的蛛丝马迹在脑海中苏醒。
为什么他会很快联系上濯世阁;为什么父皇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他离宫出游的要求;为什么临行前父皇神色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持正守真,莫行歧路。”;为什么他离开这么久,都没有收到过任何催促他回去的谕令……
原来……
原来……
从最开始,父皇就知晓了一切?
所以,父皇在等待着他做出抉择?而濯世阁的人虽然是在保护他,却也在监视着他。
如果他选择了接受怪物,也就意味着父皇也就不再顾念父子之情。
而他方才承认一切的时候,就已亲自为自己定罪。
万千思绪不过刹那之间,杨阔无意识地重复,“一切……代价?”
他几乎瞬间就已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戒备地瞪向良玹——面前这个已经脱离了濯世阁的人。
不过,还是晚了。
情绪震荡起伏的这一刻,就被抓住了破绽。
长刀破空而来,原先困住它的东西被轻易割破。
杨阔意识到现状的时候,只感觉脖颈冰凉一片。
“当然也包括你。”叶朔拔出刀,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的印章纹样杨阔再熟悉不过。
他捂住自己的脖子,震惊地瞪大眼睛,似乎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该去看哪,又该去顾及哪一边了。
那种被给予的力量随着他的生命一起,迅速流失着。
他慌乱地用剩余的力量灌注在伤口中,希冀着这神奇的灵物,可以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
但不知为何,无济于事。
满手是血的他崩溃无比,说出来的话断续如气音,“不可能……我可是……皇帝命……”
良玹依旧站在那里,说出了一个更残忍的事实,“没用的。你拥有的那点力量,根本不足以让你成为怪物。你似乎从交易的开始就被骗了。”
至于皇帝命,这天下的皇帝命,又不止一个。至于最后谁能当上,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气运了。
杨阔已陷入失血的晕眩,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抛弃他人,和被他人抛弃,是不一样的。
他一直以为,有一份血缘在,父皇至少是爱自己的。
然而这份亲情在皇权、在江山社稷之下,显得如此轻飘、不值一提。
就像他在唾手可得的诱惑中,选择了可以强夺皇位的力量,放弃了父皇一样。父皇也早在他被选中的那一刻,做好了放弃他的准备。
血大片大片洇开,染红了他的衣物,这一次不再是演戏,而是真真切切的,属于他自己的血。
最后一丝清醒尚存的时刻,他趴在地上,凭直觉奋力向良玹伸出手,“救……我……”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良玹轻轻摇头,说:“张别恐怕不会同意。”
确认事情了结,叶朔收起刀和那张谕令。
传声虫里已经记录了足够多的证据。
杨阔其实也算是比较警惕了,只可惜依旧轻狂,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便放下心来。
何况,濯世阁的条例约束着祛邪师,可谁能想到阁主却能对普通人动手?
叶朔看向良玹,“辛苦你了。果然,还是你亲自出马最好。”
良玹摇摇头。
四周变得一片空茫,没有了主人力量支撑的扭曲之地,很快就会被虚无吞噬。
徐亦辉抱着方小姐站定在仅剩的地面上。
傅闻氿道:“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叶朔问良玹:“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良玹刚要张口说什么,忽然眼神一空,整个人僵滞起来,随后向下倒去。
叶朔神色紧张凝重起来,冲了过去。
但接住的,只有一片轻飘飘的剪纸小人,上面还有着些许酒渍和一行小字提醒他小心杨阔。
这是先前良玹找他时附身过的纸人。
她本人其实并不在这里,只是暂时来帮忙演一场戏而已。
然而她刚才似乎是被什么袭击了,完全失去意识,才会突然招呼都不打地没了对纸人的控制。
可是她现在身在何处?
又有什么东西,可以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成功袭击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