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
好渴。
两米宽的白色大床上,侧躺着一个被捆住双臂的白色瓷人偶,除了伤点子的那几分点缀,和嘴角的裂口,全身毫无血色。阳光穿过窗帘的裂缝,时间流转间,光移了位。
听见门外的絮絮叨叨,宁回微微张开眼睛,光钻进狭长的眼缝,刺得他又眨了眨眼。
“水...”
他张了张嘴,声音又小又哑。他感觉自己的咽喉如烧着稻的干涸地般冒烟,身体难受地动了动,又感觉浑身都疼。他想要支起身子,却发现双手被缚住,挣扎间,肢体就像被卡车碾碎般散了,以至于完全无法回应大脑的调动。
......
“喂,张律师啊,我想咨询一下,我有个朋友的儿子,他......”
“陈律师,这事能判几年啊具体?”
“诶诶,嗯,钱律师啊,这件事官司有得打吗?”
......
“...沈...潮...”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通话声,他皱着眉,艰难地又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声。
外面的女人好像有所发觉似的,突然挂了电话,抱着大法典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宁回听见逐步靠近的脚步声,微微动了动身体,很自然地又说了个字,“...水...”
秀秀忙把法典放在床边,又匆匆跑出去倒了杯清水走进来。她怀着强烈的好奇心以及内疚感,将手中的水递了过去。
宁回看着一双有重影的手捏着杯子放在嘴边,缓缓抬起头,就着这杯口小口小口地喝着,待嗓子眼的烈疼松缓许多,他才轻声开口道:“为什么要绑着我...”
话罢,他很快全身松软着,把头又瘫了下去。转眼间,才看清这双纤细的手分明是个女人,他抬眼,看着那张雍容华贵的脸,愣住了。
秀秀脸上表情逐渐变得奇怪,一时生气得扭曲起来,这明显不是一个瞎子!
宁回看着女人逐渐发皱的脸,他下意识地把头偏过去,想着巴掌什么时候落下。
见人许久未反应,他垂下眼帘,那本厚重的法典又闯入视野,那双眸子倏得暗了下去,沉默了很久。
有钱人家断不会放任孩子出柜,毕竟这代价太大了,损失的不仅仅是名誉,更掺杂着各氏族多年经营的利益关系。而他们想要处理一个人是很容易的。随便给他按上个什么罪名,稍微疏通下关系,就可以把他送进去,从而离他儿子远远的。
他太疲惫,没想对此解释太多,视线固定在那本法典上,整个人像绑在案板上的鱼,仍挣扎着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
“您想...怎么处理?”
“啊?”秀秀一惊,她本想撇开这话题,没想到开口便是迎头撞上。霎时间,手慌得将杯中水荡了出来。
凉水打在身上,宁回身体一缩,眸色又暗几分。
说实话,确实是自己让人把她那喝醉的宝贝儿子抬进了自己的房间,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完全属于失控,是他自己也未料想到的。
关于昨夜的事,他不忍再想。于是他闭上眼,继续说道:“是...他自愿的。”
“......”秀秀心底一声怒吼,废话,他自愿得不能再自愿了!
等她微微扯出一个笑容,发现脸部肌肉因为生气都快抽筋了,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刚刚摆了个臭脸。这不是赔礼该有的表情,于是她咳咳几声,不好意思道:“那个,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带你去医院看看?拍个片子检查检查骨头...什么的?”
“...”宁回脑中放映着那副生吞活剥的吃人样,久久才回神道:“不用了。”
“我骨头硬,裂不了。”
“......还是去看看吧,你这样...我害怕...”秀秀简直快哭出来。
“...”宁回又睁开眼,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周遭。欧式奢华的房间里,红钞盖过了白色奶油风底色,他突然被呛了一下,开始咳嗽起来。
那不是梦?!
“妈!!!”先是门外一声惊呼,接着是一个人抱着大束玫瑰花冲了过来,他抱怨道:“不是让您老别开门吗?”
“......老娘倒是不想开。”秀秀吸了口气,咬得牙齿咔咔作响,恨不得把这狗崽子生嚼了,“但是!不开我能知道你干的好事?!”
“嗯,您也觉得这是好事儿啊。”沈潮得意地笑了笑,把花放在柜子上,然后捏着秀秀同志的肩膀将人推走,“哎,我说你老进你儿子房间干什么,不知道成年人有隐私啊?”
秀秀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你看看,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沈潮把人推向门外,正要抬手关门,不料被一把巨力扯了出去。他毫无防备,一个踉跄稳住后还理了理衣领子,随即往门内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不高兴道:“怎么了。”
“你自己看不着吗?那伤,那什么...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诶,这就是秀秀同志你的锅了。之前您觉得我出柜,给我炖什么中药,后面相完亲,又怀疑我不行,又叫人送来几大包。全他丫的是十全大补药,嗯,我也不想的。”
“你...”秀秀气得全身发抖,指甲都快抠破了封面。“所以是药才让你发疯是吧?啊?”
“不是,妈。您这手劲也太大了吧。”沈潮揉了揉被衣领扯得生疼的脖子,“我没疯,我就是喜欢他,看了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这就是生物本能,您要是真觉得不妥,那我也没办法,就当是您儿子刻在基因里的劣根性,它怎么着都没法儿改。”
“好,好。再怎么见色起意你,你也不能犯法吧?”秀秀说着说着又开始冒火,把法典往前一砸,然后急得直啃手指,“老娘白手起家,兢兢业业几十年,药物成本一分钱不敢省,法律红线一点不敢越,可以说一辈子清清白白的!但是你,你真给我长脸啊,强.奸.绑.架.拘.禁和嫖你是一个不落。”
“真不敢想,这种漂亮裙子下能生出个你这玩意。”秀秀往下顺了口气,低着头,突然看到了什么似的开始分神。她提了提裙摆,然后灵活地转了半圈,转了话题,“你看这里是不是金线镶得少了?不够闪啊。”
“...没错,您漂亮裙子下生出了我这种漂亮玩意,简直闪瞎了眼了。”沈潮漫不经心地鼓了几下掌,目前种种现象摊在眼前,他一时有口难辨,最终无语道:“这叫情.趣,您不懂。”
“再钉几颗珍珠会不会好点?”秀秀提着布料用手背轻轻摸了摸,细嫩的手背后,却是一双生了粗茧的手掌心。听到后半句,她才又将自己灌进方才的愤怒的中,“呸,败类玩意,人家要是看上你了,你早乐得家门都不知道在哪方向了吧?”
“您怎么着都好看,妈,您在我心里永远十八。”沈潮连连点头,又连连摆手,“得了,不聊了,反正不是您想的这么龌龊。”
“我问过律师了,这件事你该蹲蹲,在里边你该吃吃该喝喝,虽然日子苦了点,但妈能打通关系给你送个盒饭。”
“…谢谢您,这事儿咱两代沟大,没法说。”沈潮挥了挥手,转身欲走,“懒得和您鬼扯,他要是不同意早报警了。”
“大博士,您是说把人手绑着让他报警?”
“跟上时代吧您老,不是诺基亚老年机了。”
...
两人纠缠好一会,沈潮屏蔽掉怒气值,终于脱身进屋并锁了门,转身大步走向床前坐了下来。他妈一句一刀,戳了心窝子似的,他感觉浑身不得劲。
就这般看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他才敢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发际线与额头的相接处。当那不属于他的温度钻入掌心时,内心才会有一种踏实感。
他贴着耳朵小声道:“又睡了?”
“诶,我瞧着不是刚还醒着?”
见人不言,他又俯身下去亲了亲额头,感觉到身下人眉间肌肉轻轻地抽了下,他又把人翻过来面向自己,“别装了。”
宁回感受到那股热气又在自己皮肤表面引起一阵瘙痒,他睁开眼后狠盯一眼,“松开。”
沈潮的手自然地抚上腰肢,然后轻轻地又掐了一把,“不行。”
眼瞧着那块热炉又要围过来,宁回皱着眉,用膝盖顶住那人的腹部,发力一踹,没踹动。
沈潮感受到这股劲力,动作一僵,搁置在腰上的手狠力将其定住了。两人就此静止,在静默的氛围里,两人直勾勾对视着。半晌,他望着那双带有情绪的眼睛,刚刚的气焰又一下子软了,“一醒来又生什么气呢”
宁回又盯一眼,只见那颗瞳孔在眼眶里轻轻颤动着,他没有说话。
“嗯,别不说话啊。”
“松开。”
“我回学校了。”
“假期长着呢,你可以在家多玩几天。”沈潮垂眼,轻轻揉着人的后腰,想要将那块绷紧的肌肉搓得松软下来,“我妈她很少闯进来的,估计这是我头次带人来这,着急了。”
宁回想起早上那个人影,咬牙道,“你出去过了?”
“嗯。”沈潮点头,“怎么了,去拿了衣服,还给你买了花儿。”
“还有人来过?”
宁回不言,想起早上的一些举动,逃避似的撇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应该是袁医生吧,估计是我妈叫他来给你看病的。”沈潮将手从腰肢抚上去,看着眼前人这难堪的表情,简直像给了他一针兴奋剂。抑制住那股冲动之后,他搂着脊背将人扶起来坐着。
近距离看清这副表情后,他又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了,害羞了?医生也不让碰了啊?打算给我守身如玉啊?”
宁回又把头偏过去一点,耳根子唰的一下红了。
他把手从肩窝里面钻了进去,撑大肩骨与下巴的间隙,用手掌覆裹住那张羞红的侧脸,感受到眼前的浑身颤抖着,他又安抚道:“真的,怕什么啊,咱秀秀不是会干出格事的人。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会借此威胁你的,真的。估计真就是叫了个人给你检查检查身体。”
“嗯?以前没检查过吗?这么不习惯,瞧,都抖了。”
“你打算绑多久?”
“那现在...”沈潮揉搓着这张脸,不答反问,“咱是什么关系啊,宁回?”
见人不答,他感觉心里窝着那股子情绪又快冲出来了,又用力捏着下巴把侧着的脸扳回来,强.迫那双眼睛只盯着自己,“啊,问你话呢。”
“你觉得问我这个有意思吗?”宁回看着眼前这位高大的狩猎者,脖子上还留下了那代表着胜利的齿痕。
“有意思啊?怎么没意思?”沈潮笑着,“这段关系,我妈和我都投同意一票。那你呢?”
“别扯了。”
“不信呐,虽然她现在看着挺脸臭的,但她真同意。”沈潮笑着扶着脖子,“这事儿没什么狗屁大道理,简单来说就是,她爱我,而我爱你,所以她一定同意。”
话罢,他清晰地感受着掌中的脖颈,身体往后猛得一震,力道快给躯干弄折了似的。他又急得给人抬住,并用拇指来回摩挲着叫人放松,“突然落枕了?怎么好好的反应这么大?”
宁回听到这话,眼睛闪过一丝难说的情绪,僵硬地脖子把那颗头一点一点抬起来,不解地看着他。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啊,其实关这一条就够了,小宁同志别害怕啊,我们秀秀呢还特别喜欢漂亮东西,而且你瞧,自个多乖啊。”沈潮揉了揉脸蛋,发现残留的一点婴儿肥,在此刻也变得不那么软了。仿佛这整个人瞬间受了什么严重刺激似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是吗。”宁回低了头,哑声道。
沈潮这才想起当初宁母那通电话里的一团刺言,不说从小到大有没有被骂过,反正他没在他爸妈那听过,自然不知道被其刺的滋味。此刻,他只有心疼得把人搂得更紧,更紧。
两人身体相贴,血液里流淌着的占有欲使他恨不得把人揉碎了,生吞后化进自己的血肉里。
可悲的是他再有钱,再神通广大,也扯不尽埋在他身后的那密密麻麻,名叫原生家庭的根。想着想着,他突然感觉有点委屈,凭什么那样的家能留住他,他却不能。
“我看到你袋子里的揣着我送的那小挂件了,你分明不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不是吗?”
宁回想到那个转运挂件,不自然地往下瞥了一眼,轻声道:“也许我只是缺点运气。”
“犟什么呢,一个破挂件还真能给你转运呐。考虑考虑咱试试呗,几年后实在过不下去就算了,你想结婚结婚,想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