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极其昏暗潮湿,一股腥臭腐朽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杜山骨召出狼火,将狼火递到苏长离掌心中,“你把夜明珠收起来吧,这夜明珠没有我的狼火亮,也没有我的狼火暖和。”
苏长离没有机会拒绝,杜山骨就那样强硬地拉住他的手,将狼火妥帖地安置在掌心中。
谷底突然响起一阵细碎沉闷的铁链声,声音急切,像是有人双脚套上了铁链在焦急地踱步。
寻着声音而去,不多久便看到了让人浑身发毛的一幕。
只见眼前有一人双脚被粗链给拴住,佝偻着身体,背部有两根突出的骨头,伤口陈旧那是被砍掉双翅余下的部分蝶骨!
那人也发现了苏长离与杜山骨,便停止了踱步,眼神慌乱,最后愣怔怔地望向苏长离。
也就是此时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当真是极美的一张脸,白皙到近乎透明的一张脸,没有一丝瑕疵,似乎一吹就能破,光泽的长发逶迤至地,极黑极白过于鬼魅,一身青灰色破败的布衣反而为其更添了几分娇弱。
而在此人身前不远处,竟摆着一张古琴。
“你真的活着,凤凰,凤凰,你过来让我看看好不好,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一次的。”声音仍然极其嘶哑,她张开双臂招了招,像是在哄着小孩一般。
杜山骨见此一幕,却拉着苏长离警惕道:“你就是若风公主?”
“若风公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你身前的那把琴?”
“我……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不会。”
“小姨,当年宁梧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苏长离轻声道。
若风听到一声小姨,嘴角轻轻扯了扯,似乎是在笑,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她呆滞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嘴角,可是却还是摸到了湿润的液体。
“我很对不起你,”若风垂着首啜泣道,“知道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
杜山骨见若风如此,不禁有些动容道:“是谁把你关在这里?”
“谁也关不住我,是我自己。”
“……”
“为什么?”
若风看了一眼杜山骨,而后道:“你是谁?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杜山骨看了一眼苏长离,随即厚着脸皮道,“凤凰是我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若风轻声念念道,随即又望向苏长离,“时间过得好快啊,小凤凰长大了,你母亲还好么?”
“两百年前为了巩固岳泽结界身祭,殒身了。”苏长离道。
听到这样的消息,若风神情极度痛苦,掩面痛哭了起来,“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突然若风伸展着身体,不知是从何处冒出密集的冰针,纷纷欲向若风刺去。
在即将刺入若风身体内时,苏长离扔出狼火,冰针遇火便放缓了速度,最终融化消解。
见苏长离如此,杜山骨重新召出了狼火递给苏长离。
不等苏长离开口问若风为何要这么做,若风提前开了口激动问道:“你是凤凰,为什么需要向他借火?你的御火能力呢?”
“小凤凰,”若风万分心疼道,“这么多年受了许多苦吧。”
苏长离脱下自己的外衫走到若风身前,将外衫披在若风身上,柔声道:“小姨,我很好。”
若风泪眼婆娑地望向苏长离,激动地颤抖着手抚上了苏长离的脸,最终笑了笑道:“小姨真的很喜欢你,很疼你,我可是比你娘还要先抱你啊。”
“小姨,你可以告诉我,两千年前宁梧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已经过去了两千年了啊……”若风轻声叹道。
这时苏长离走到那把古琴前,将手至于其上,轻轻拨动琴弦,随即熟悉的音律流了出来。
“是因为被北泽蛊惑么?还是谁?”苏长离道。
“莫司乾还好么?”若风开口道。
“莫司乾!”杜山骨吃惊道,“莫司乾?南宸莫氏狼王?”
这时若风望向杜山骨。
“你为什么会提及他?”杜山骨问道。
若风眉头微蹙,紧抿着唇。
“南宸莫氏一族与魔族勾结,两百年前全族已灭。”
若风不敢置信地望向杜山骨,随即又望向苏长离,“是真的么?”
“南宸莫氏勾结魔族,豢养血傀,为魔族提供休养生息之所,意图鸠占鹊巢,取代重炎,先天帝天后、先重炎女君、杜氏三殿下都是因为莫司乾而殒身,还有残忍杀害同族,将其炼化为血傀,供魔族驱使,附近地仙亦被其收买,妄图侵蚀天族。”
“真的是他!”若风苍白的面孔露出崩溃的神情。
“我怎么会这么蠢!”
“所以两千年前,是因为莫司乾的原因,所以您疏忽了宁梧山的防护?不是因为其他人?”苏长离不解道。
“我闯了大祸,”若风道,“我怎么会做下这么蠢的事?!”
杜山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敢置信道:“莫司乾他成过婚还有四个孩子,您是南谷青氏若风公主,天底下那么多喜欢您的人,只要您愿意您可以成为六界最幸福的人。”
若风冷静了下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琴旁,她将琴置于膝上,琴音流淌在指尖。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自断羽翼,将自己囚禁在这里,想要赎罪,”若风微笑着望向苏长离,“小凤凰,小姨见到你很高兴。”
“小姨,这把琴是莫司乾送给你的是么?”
“对,是他送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忘不了他。”
这时苏长离走到若风身边,蹲下身阻止了若风继续抚琴,指尖凝聚神力,一根琴弦化在杜山骨掌心。
“这是北泽琴的琴弦,你是被其蛊惑了。”
“北泽琴?”若风不解道。
“这一切都和您没有关系。”
若风望着苏长离,良久,叹道:“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呢?宁梧山被毁,你差点就……我的父亲为了我操碎了心,最后气得身体越来越不好,最终殒身,我小时候太离经叛道,太自私自我,我忽视了真正关心爱护我的人,而去在意那虚无缥缈的感情,我自诩自己聪明冷静不沉迷,可是我才是那最蠢最笨的人。”
“小凤凰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的母亲,我对不起太多太多人了。”若风握住苏长离的手。
“没关系,我知道不怪您,您不应该在这里,不应该折磨自己,小姨,南谷的族民都很想您,您若重新出现,大家都会很开心。”苏长离道。
“真好,你的性格更像你父亲多一些,其实想来二姐是幸福的,嫁给了你的父亲,那个时候我不懂事,总觉得像你父亲那样的人太过平常普通,其实他很好,性格沉稳脾气也好,二姐脾气倔强坚韧,只有你父亲能有办法哄得住她。”
杜山骨在一旁听若风这般说,心里却在委屈地想着,是啊,像,像极了,明明先与自己订了终身,最后翻脸不认账,移情别恋,要娶其他人,一样,简直一模一样。
杜山骨此刻满肚子酸水。
这时若风又望向杜山骨,细细看了半晌后,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山骨。”
“杜?杜氏?你是谁?”
“现任重炎帝君。”
“重炎帝君?重炎不是很神秘么,不与天族交?”
“重炎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神秘也只是因为避世惯了而已。”
“据说重炎杜氏天性一生只爱一人,对另一半至死不渝,认定一人会取自身肋骨化为骨戒,赠与爱人。”说完,若风看向苏长离的双手,却没有骨戒的痕迹。
杜山骨委屈极了,杜氏一族的忠贞世上所有人都知道,可是苏长离却这样对自己。
“我的骨戒呢?”杜山骨望着苏长离再次问道。
苏长离却未回答。
若风看向杜山骨的双手,发现了杜山骨无名指上的羽戒,若风握住了杜山骨的手,细看了一眼,随即对着杜山骨道:“你要相信,我们青氏一族亦是忠贞。”
杜山骨深深望着苏长离,却看不见苏长离有任何情绪。
“他都要娶别人了。”杜山骨当真是委屈极了。
“若凤凰真的这么做,那肯定也是有他的原因,你不要怪他。”
杜山骨:“……”
若风最后看了一眼那把古琴,缓缓抬手,掌心聚火,刹那间古琴化为灰烬,热烈燃烧的冰蓝色火光映照在若风惨白的脸上,那张极冷的脸突然有一种快要化了的感觉,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凄美。
若风握住苏长离的手,掌心相对,冰蓝色的火种缓慢地向苏长离体内输送,苏长离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等意识到若风要做什么的时候,却已经抽不开。
“小凤凰,小姨对不起你,若不是因为我,你的人生会顺利很多,我没有别的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个,我还是很幸运,最后见到了你,还能最后为你做些什么。”
“小姨,我不需要你这么做。”
若风却并不再说些什么,良久,终于结束。
本就苍白的公主,更是苍白了,仿佛下一秒就要透明消散掉。
若风虚弱地坐在了地上,厚重的铁链拖在地上,将若风的脚踝磨出血色,苏长离想要断掉铁链,“小姨,我带你回去,你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若风摇了摇头,“不见了,谁也不见了。”
突然若风抬手,毫无意料地,苏长离与杜山骨被挥至远处,一道结界隔绝。
“犹犹,吃了我。”
“!”
一直乖巧盘坐的九犹无法自控地来到若风面前。
九犹模样极其痛苦,迟迟不肯动作。
“犹犹,你应该懂我,我不想再见到他。”若风轻声道,破碎极了。
“不!”苏长离痛呼出声,他使出浑身力气,砸破结界,可是一切都来不及。
杜山骨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九犹将自己的主人生生吞入腹中,最终痛苦地以头撞墙,很快一片血肉模糊。
眼前景象实在太惨裂,苏长离召出持泽剑,上古凶兽九犹最终心甘情愿,毫无抵抗地死在了持泽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