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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迟道人回来了，远远的就看到了爱徒摩恩跪于门前。一个诀，人瞬移了过去。
“不是告诉你不用守着那些虚礼么？怎么又跪！外面凉，进屋去。”
房门不推自开。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进去了。
莫迟道人果然是位与众不同的道人。端见此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声音铿锵，步履轻盈，一身灰色长衫道袍更称出了绝世高人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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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拾遗只进去了片刻就出来了。
此刻的他，面色漠然，眼中泛红，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他师尊为他承受了重重压力。
路拾遗的身份忽然传出来，的确让玄道门做了难。先不提其他道门会来要说法，只说今日里从后山潜进来的那几个魔怪，就让门内死伤了数名弟子，长老们岂能罢了！
虽说玄道门以降妖除魔为己任，那也都是有准则的，而且还有世间其他道门想协助，大家齐心协力，自是能对抗异族。可现在自家有神器，人人觊觎，其他道门怕就不再一心了。大批异族奔涌而来，一日两日或可抵挡，长此以往，玄道门还如何久存？
门内长老们大致分为两个派系。
一派要把摩恩逐出师门。生死由命，不能因为他一人，害更多弟子无辜丧命。
一派要保人。摩恩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皆是正义，大家有目共睹，怎可让他独自应对外界凶险？
一时间，两方争得不可开交。
莫迟道人的徒弟，终归还是要他做主。双方都把目光定在了他身上。
炎日针是神器，纵使转世为人，那也是沾了神缘的，属半神半人，岂能因为世人贪婪就要夺了他性命？
撇开神器不谈，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剖心取针，何其残忍！
摩恩是莫迟道人悉心教导出来的，是相处了五十年的弟子，是亲人。他誓死也不会把好徒弟推出去的。
莫迟道人持紫铜令，替天执令，能与天通。
他当即道，会于今夜上奏天界，由天界来定转世神器之生死。若天界定摩恩死，他便与摩恩一同离开，从此与玄道门再无干系，绝不牵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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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拾遗出来了，屋内只莫迟道人一人施法，与天通。
天界那边的接头人传出话来，道，这事天君已经托付给苍昊帝君了，至于今后如何打算，请莫迟道人去问帝君。
苍昊帝君？谁见过？
莫迟道人还是偶尔在翻看的一本仙神传记里见到过这几个字眼，里面的描述也只一笔带过……因为这个，他还跟好徒弟摩恩提过几次，抱怨写传记的人不严谨。
问帝君？怎么问？
可怜莫迟道人，是拼了两成道法才通的天神，竟得了这么个说法，气的他一口血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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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拾遗听到动静，赶紧进了屋。
“师尊，你怎么样？”路拾遗说完，就准备运功为莫迟道人疗伤。
莫迟道人制止了，道:“气的，无碍。”
莫迟道人盯着路拾遗看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
路拾遗把莫迟道人搀扶到了座椅上，道:“师尊为何发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前的当事人不就认识苍昊帝君么！
莫迟道人道:“好徒儿，你是不是认识苍昊帝君？”
路拾遗正犹豫要不要说个“不”。但道门有“言语不欺”一则，他有些做了难。他道:“师尊，为何如此问？”
“你只回答认识或不认识。”
“认识。”
“好，好好！”莫迟道人似松了一口气，道:“我的好徒儿，有救了。”
莫迟道人把与天界的对接之言对路拾遗说了。路拾遗一脸震惊，震惊之余更是不忿，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路拾遗此刻的遭遇正是苍昊帝君搞出来的，没追他问责就罢了，反过来还要路拾遗去求他庇护，这……这找哪儿说理去？
路拾遗道:“师尊莫忧心，徒儿自能应对，绝不给师门添麻烦。”
“你能应对个屁！这等局面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别说是你，就算加上我，咱们两个人也对付不了那么多的异族，说不定背后还有道门人捅刀子。还你自能应对，亏你说得出口。”
这才是莫迟道人，这话风才对。
被骂的路拾遗开始缄默了。刚才的师徒情深化作一缕青烟，飘走了。因为，只要他师尊开了一句骂腔，就再搂不住了。不管路拾遗是多少年岁，只当个孩子来训。
“小王八蛋，你觉得自己修了几十年厉害了，能独自应对了，看不上我了，觉得我老了，说话不顶用了？”
“有本事你别回来！你死在外边更不给我惹麻烦。”
“出去一趟改了个名字是吧？路拾遗，你是觉得我起的摩恩不好？”
“哪个混蛋改的？是读的书比我多还是吃的盐比我多？那你怎么不叫个路畅通？说不定还没这些麻烦事呢。”
“还有你，他改什么你就叫什么？你是泥巴任人捏？”
“换个名字给你带来好处了？竟惹出乱糟糟的事，为师的话都想不听了，王八蛋。”
……
师尊骂够了，缓了缓气息，问道:“想好了没有，想好了就说。”
路拾遗连连点头，道:“我去，我去，我去求。”再不点头答应，师尊的下一轮骂就在路上了。
莫迟道人这才笑了。果然还是老样子，只要他撒撒泼，好徒弟就答应了。
“好徒儿，求人不丢脸。咱是为命求的，更不丢，去吧。对了，我听说你这次回来，带了几个朋友，抽空带他们过来，我好见见。”
路拾遗想说，见就算了，不是什么好人。但不是好人的人给他买了衣服，这钱得还。他道:“师尊，我缺银钱。”
“？？？缺什么？银钱？我有？”
莫迟道人想了想，又道:“好像是有，在匣子里。匣子不知道丢哪儿了，正好你给找找。”
……
*
路拾遗回居室时，已过亥时。
整个玄道门灭灯静夜了。山行峰下，漆黑一片，微末月色，透不过层层密林。
没办法，莫迟道人的钱匣子太难找了。他们二人一起把房间翻了三遍……终于在房门外的木兰花树下发现了一个露出来的木匣角。
莫迟道人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几天前小鹿带龙女来的时候，他猜测好徒弟快要回来了。为防徒弟来要钱，他就把匣子藏了起来，然后……忘记了。
*
小鹿与阿芙已经趴在矮几上睡熟了。约莫是仙人大发善心，给他们二人一人披了一条被子，自己却睁着眼，孤零零的躺在了路拾遗的硬床上，感受着从缝隙里钻进来的凄冷夜风。
山行峰太冷了。
还不到冬日，窗外就结了一层冰花。冰花如秋菊，只不过没有香，倒是有股恶臭。
现在的异族不仅消息灵，胆子也大，为了杀路拾遗，竟敢闯进莫迟道人的道场，当真不要命了。
外头一声令喝，一束金色剑光闪过:“大胆孽畜，胆敢擅闯我山行峰，嫌命长了！”
仙人本来也没准备出手。此等妖畜，自有道门人收服。路拾遗说的对，他不该插手人间事……
外头的动静闹了一阵子，停歇了。因山行峰离的远，不等其他人赶来，战斗就结束了。
莫迟道人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路拾遗，道:“好徒儿，抓紧把事情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路拾遗道了声“是”。
莫迟道人走了，走了几步，又道:“好徒儿，明早别喊我。哦，也不用给我留饭。”
路拾遗又道了声“是”。
*
师徒二人处理的是几只冰妖。
冰妖死后化水，沾了路拾遗一身，臭烘烘的。这些冰妖难不成是泔水所化……
路拾遗知道屋内有人，是以，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倍加小心。
这个时辰，屋内未掌灯，想来都睡下了。也不知道只一张床，他们是怎么分的。
屋里静如明月无声息，只偶有小鹿一声大喘气。
路拾遗拿了套衣服就出了门。不沐浴一下，今夜是睡不下了。
路拾遗的浴房就在居室隔壁石洞，是一处天然温泉。平日里莫迟道人不来这里，道人有自己的浴室。
别看这师徒二人都住山行峰，居室离得可不近得有几十丈远。用莫迟道人的话讲就是:各自顾各自，谁也别影响谁睡懒觉。
两日行路，又几场打斗，没有什么比一池温水更让人舒心的。
路拾遗垂手露出大半个肩膀，依着池沿闭目养神。水中热气氤氲，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那么疏懒又惬意。
不知何时，仙人坐在了路拾遗的身后。
仙人不声不响的就出现了，毫无一丝动静，连呼吸都没有。
水里的人很久没动了。睡着了？
仙人想问一问，又觉得让路拾遗睡上一觉也很好。他有意把从黑鸦精那里顺来的碧落泉丢进去给路拾遗用，又怕吵醒了他。只坐着没动。
这一坐，一刻钟过去了。
水里泡久了对身体可不好。仙人觉得有必要喊一喊这个人了。
仙人轻轻的道:“路拾遗，你睡着了？”
水里的人许久才回了一句:“没睡，等你开口。”
“你知道我在？”
“不知道。只是觉得你该在。”
“为何？”
“需要理由？”路拾遗动了一下手臂，拍了拍边沿，道:“坐这里，我给你个理由。”
仙人不疑有他，坐了过去。只他刚一坐定，路拾遗一手就把他拽到了池子里，手抓着他的脖子猛压，连着好几下，才松开了。
仙人浑身湿了个透，还喝了几口洗澡水，弓着腰咳嗽了起来。
“还要理由么？我现在……给你。”
虽然仙人气恼被路拾遗骗了，但他就是那种你骗我我偏假装不气的性子，道:“说吧，我听着。”
“帝君，你看过的话本子很多，看过两个男人一起洗澡么？”
“看过。男浴池里成群结队，多的是。”
“帝君，你看的话本子里，有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洗澡的么？”
“有。男浴池里他们打闹起来，抱来抱去，是常事。”
“哦，这样呀。”路拾遗笑了笑，道:“帝君，你离我近些。”
仙人不知道路拾遗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很想摸清楚，就往他那边靠了靠。忽然肩膀一沉，被人压了下去。
“唔……”
“这样呢？话本子里有吗？”
路拾遗推开仙人，兀自起身，往池外走，边走边道:“帝君，你的话本子对我没用，拿着去骗小孩子吧。”
仙人哪里还想别的呢，他整个人都懵了。
刚才怎么了？刚才是不是……是不是……被路拾遗咬了一口？咬到了唇角……
路拾遗已经换好了衣衫，复走回了池子边，丢下一串铜币，道:“帝君，衣服钱，还你。”
说完，路拾遗往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停住了，又往回走了几步，站定，道:“帝君，我是该死还是该活，您给句话，我好去跟师尊交代。”
“活，活，活活活！”这句话，仙人接的快。
“好，那就多谢帝君了。”说完，路拾遗扬长而去，留下了泡在水池子里的浮想联翩的仙人:
路拾遗亲了我么？咬一口也算亲，对，算。
刚才路拾遗这算不算是诱惑？以咬一口为饵，诱我庇护他呢？算，绝对算。
天上的神仙也很靠谱嘛，只点了一句就知道该怎么办事，不错，不错……
等等，路拾遗为何会问“该死还是该活”？他不会猜到我去偷听了吧？
……
“嘶”，仙人摸摸唇角，疼。
他骂一句:“狗道士，咬的还挺狠……不过，我这都还没发力呢，他就上钩了，没劲，可真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