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六月底。

这段时间程影佳按照郭灿阳的方法，上课记笔记，下课系统复习知识点，她发现自己能听懂课上绝大多数习题了，虽然还有一些拔高题不太理解，但已经不用点灯熬油到后半夜了。

为此她十分感激郭灿阳，觉着这位“冰山”学霸比刚认识的时候，顺眼多了。

六月底，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孙婉意总说校领导一定是失智了才会在期末考试前两周开运动会，这时候课程已快结束，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复习刷题，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

这样的结果就是，根本没人报名参加。

五班的文艺委员名叫杨静怡，是一位瘦瘦小小的姑娘，有点内向，画得一手好板报，这次是她第一次办这样的活动，兴致勃勃，拉着孙婉意密谋了好几天。

程影佳因着出众的外貌、爽朗的性格，被各位班委和老班选中，为这次运动会开幕式的班级方阵举班牌。

她本来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直到她看到了将要穿的衣服。

“不是，你俩没事吧？这玩意儿能穿吗？”

如果不是特别的提醒，她真的没看出来那是件衣服，分明是个麻袋剪了几个洞，整体看上去破破烂烂，穿上下一秒就可以上街要饭了。

这不是程影佳第一次当举牌人，虽然之前没有穿过了不得的仙女cos服，但也至少是得体的运动服或连衣裙。

穿麻袋可是第一次。

孙婉意正襟危坐，拿出了她班长的架子，说：“这点子老班都点头了的。”

意思是你就认命吧。

他们这个运动会出场方案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出场方阵20人，加上程影佳，21个人都扮成僵尸模样。

“哦，是外国的那种丧尸，《生化危机》看过吧，那种咬了你你就会变异的那种。” 杨静怡的声音甜甜的，在聊《生化危机》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是这样的，所有人先扭曲地爬到主席台前，大概爬十几米吧，然后所有人拿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开始读，读完忽然就跟被打了解药一样，变会了人类，这时候音乐变成李贞贤的《哇》，最后大家跳一分钟《哇》，舞我已经扒好了，给你们看看。”

程影佳没有接过萌妹杨静怡手里的iPad，她还处理刚才接收的信息，惊讶的嘴巴久久无法合上，仿佛因为内核过载而发生了故障。

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受过教育的丧尸吗？您这是在讽刺中国的教育模式吗？”

杨静怡无辜地眨眨眼：“想哪去了？明明是教育的力量可以把行尸走肉变成鲜活的人类。”

程影佳再次语塞：“那…你们这逆天的想法，老班同意了？”

“嗯啊，老班听完说我们特有创意！” 杨静怡十分自豪。

程影佳看看杨静怡，又看看孙婉意，说：“我一个举牌子的，还用穿这丧尸服吗？我一直举牌，没空看《五三》，变不回人类了怎么办？”

这时候郭灿阳拎着水瓶子回到座位，随手翻了翻程影佳要穿的那件麻袋，难得主动同众人说话，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挺好看的，当丧尸挺好，变回人做什么？”

“哈哈，那件衣服还没完工，还要搞点人造血在上面，然后再弄得脏一点。哦对，脸上还要画点，我得查一查丧尸妆怎么画……”

说着杨静怡开始在iPad上点来点去。

许佐汉也凑过来，说：“哪来的人造血？”

杨静怡莞尔一笑：“甜菜根。”

许佐汉没跟上节奏：“什么菜？”

“甜菜！超市里有卖的，果肉和汁水都是血红色，扎成汁，和血液几乎一样，好多剧组都用甜菜汁当假血。”

郭灿阳打断正在科普的杨静怡，指着那麻袋，问：“你们上哪找20个人愿意参加你这入场式？”

这诚然是个伤脑筋的问题，其实杨静怡和孙婉意已经问了一部分人了，男生大部分不愿意跳《哇》，女生不愿意扮丧尸到处乱爬。

许佐汉乐呵呵举手，说：“我觉得挺好玩，我要参加！”

孙婉意看了他一眼，平淡的说：“你是体委，你本来就是要参加的！”

“啊？”

“班委强制参加啊！从上学期就开始了。”

程影佳闻言如获大赦，她不是任何班委，连课代表都拒绝担任：“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参加了，我一介草民，难堪大任。”

孙婉意慈爱地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宝贝儿，你是我们班委和老班全票通过的举牌手，相当于半个班委。”

程影佳没想到自己还有今天，有些故障，大呼不公平：“啊？？凭什么？？”

孙婉意向她抛了个媚眼：“谁叫你长得好看呢？校花同学。”

程影佳扶额：“这丧尸服一穿上，丧尸妆一画，其实长什么样也不是很重要了，因为看不出来。”

她忽然灵机一动，指着郭灿阳说：“年级第一参加，我就参加，不然我就装病。”

众人的目光集中供暖到郭灿阳身上，他正优哉游哉地喝酸奶，忽然被cue，脸上登时变了表情，如临大敌，说：“我不会跳舞，另请高明吧。”

杨静怡，循循善诱地说：“没事学霸，很简单的，就几个动作，一分钟不到，你那么强肯定能学会。”

郭灿阳瞥了程影佳一眼，对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好像在说大不了一起出丑。

“……”

他半推半就地接了这份差事，然后被杨静怡安排在方阵的，第一排。

由于他们的计划过于大胆，孙婉意把嘴皮说破都没拉来20个人，最后来的只有16个，算程影佳17个人 ，其中有各位班委，被孙婉意硬拉来的张思怡，被张思怡硬拉来的张博文。

最后他们20人的方阵缩水成16人，满地乱爬也改成丧尸舞步，惊骇程度略微降格，但丝毫不影响杨静怡的热情。

在老班的默许下，这一撮人每天晚自习后半段都会溜去操场边上的连廊里排练。

连廊上爬满了藤蔓，在春日里会开满蓝白色的小花，在如今的仲夏时节花已落尽，却是白日里很阴凉的所在。

日落之后学生也很喜欢来这个连廊 ，尤其是小情侣们，因为这里没有路灯，也没有摄像头，黑漆漆的一片，最适合幽会。

其实程影佳本来没打算来的，毕竟方阵不用她走，舞不用她跳，她只需要做一个“难看”的花瓶在前头领路就可以。

她是来旁观各位同学学舞的。

事实证明，学霸就是学霸，高超的学习能力也能运用在舞蹈上。

郭灿阳学得太快，跳得太好，让人觉得这人真的应该去参加选秀，而不是在这书山题海里熬了一日又一日。

就这样，他们每天来这连廊里练半个多小时，一连来了七八天，连周六周日都没放过，苦了那些来约会的痴男怨女，黑灯瞎火看到他们僵尸爬，成功吓跑了好几对。

转眼运动会当天，艳阳高照，天气极好，打破了附中多年来“逢运动会必下雨”的魔咒。

每个班级的方阵早早就在操场一侧排好队，等待入场。

轮到高一五班，解说员同学在《运动员进行曲》中情绪饱满地念着他们的入场词：

“迎面走来的是高一五班！他们的步伐整齐而矫健！他们的风姿超群而卓越！他们的微笑自信而坚定……”

然而真正高一五班的方阵，却和解说员口中的有着很大出入：16具“丧尸”迈着六亲不认的诡异步伐，张牙舞爪地向主席台移动，为首的许佐汉戏精附体，一边蠕动一边嗷嗷怪叫。

整个学校安静了三秒。

随后爆发出了排山倒海的笑声，伴随着鼓掌，还有几个急促的口哨。

“……昂扬是他们的口号！青春是他们的勋章！他们是这个时代的新星……”

解说员相当专业，面对台下这样的场面，面不改色心不跳，依旧保持相同的声线，优雅地读着入场词。

方阵里，张博文扭动着胳膊，说：“卧槽！！！孙婉意你没改入场词啊！！！”

孙婉意脸上的假血快流到嘴里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安排人写入场词：“卧槽！！！我忘了！！！他们肯定是看我们班没交，念了以前高一五班的词！！！！”

许佐汉：“哇哇哇！！！！啊啊啊啊！！！！！”

老班背着手在主席台边上的草地上溜达着，看着群魔乱舞，笑得简直要流出眼泪，时不时和方阵招招手。

方阵走到主席台前，举牌子的程影佳挪步，站在方阵一旁。

她手里的班牌在杨静怡的授意下，画着青苔和血污，上面用暗红色写了“高一五班”几个字，还印了一个骷髅头。

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底，杨静怡还给她画了一个裂开的红唇，最后眼妆滴下血泪。

程影佳全程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

身后的“丧尸”们从口袋里掏出《五三》开始有模有样的读起来，许佐汉竟然还带了笔，撅屁股开始做题，台下的学生们看到丧尸学习这一幕，笑得天崩地裂。

程影佳余光还看见几个男生笑得在草地上打滚儿。

“丧尸”们接受教育完毕，十六个人扭动到主席台前后分散成四排，郭灿阳在第二排，和另外两个丧尸站在一起。由于他的舞蹈天赋，当初差点被杨静怡安排到第一排独舞，但奈何许佐汉表演欲过强，死皮赖脸要C位，这才作罢。

音乐响起，“丧尸”们开始翘着小手指跳《蛙》。

许佐汉的确不负众望，跳舞和搞怪都十分卖力，沾着假血的麻袋几乎都要从身上飞出去，最后一个滑跪结束舞蹈，把这份演出气氛推到了高潮，运动会入场式最佳男主角当之无愧，程影佳简直能看见他头顶不存在的皇冠。

程影佳的余光一直落在郭灿阳身上，她没想到有人扮丧尸还能扮得好看，他的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带着点慵懒和不羁，半长的头发随着他的起伏跳来跳去，像一个毛茸茸的毽球。

她扣了扣班牌上没缠紧的胶带。

三分钟分钟很快过去，十六个人又扭曲着变回方阵，在程影佳的带领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