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皇家别苑,霍歆瑶泡在汤泉里,不着寸缕。周围绿树环绕,修建完善的池子旁,还有将活水引过来的机关,修成了鸢鸟的模样。
薄如蝉翼的细纱被竹制的杆子挑起,将整个汤泉包围,随风飘起来的若隐若现,在淡淡的水雾中如置仙境。
太监都在屏风外候着,零星几个侍女捧着东西站着,她们有的眼神空洞,有的身体僵硬不似活人。
王阔不着痕迹的看了两眼,垂首站在旁边,盯着地面小声汇报:“娘娘,妖丹找到了,就在那鲛女丈夫体内,但是郎格他们办事不力,不仅被杀,妖丹也叫镇妖司的人劫走了。”
霍歆瑶拨动水面的手一顿,拘起一捧淋洗着身子,花瓣在水面荡开:“镇妖司的人?抢回来就是。”
王阔盯着地面,告状道:“回娘娘,动手的是祁指挥。”
“祁晟?”
“是。”
“竟然是这个小畜生,他不是才从北地回来,竟然这么有闲心。”霍歆瑶声音温柔,有些漫不经心。
“还是因着那条鲛女,先前在销金窟买下她的,就是跟在祁晟身边的那位时姑娘,许是发现妖丹不在,动了恻隐之心,亦或者是想让这妖活的更久些,央求了祁指挥帮忙找妖丹,这才叫他顺着摸了去。”王阔猜测的说着。
霍歆瑶迟迟没有回声,王阔试探道:“祁指挥是陆都督的弟子,是否叫陆都督从中说和呢,毕竟这鲛人的妖丹,本来就是给陆都督准备的。”
“他才不会管,弟子?仇人才对。我瞧着他比我还恨那个小畜生。”银铃般的笑声荡开,王阔头垂的更低了,“被劫了更好,好叫他吃吃苦头,知道我的好!”
王阔跟着恭维:“娘娘自是天下第一好,亏得娘娘神医妙手将我从敬事房救下,不然小人早就死了。都督也该像小的这样,为娘娘肝脑涂地才对。”
他知道霍歆瑶爱听,连着又讲了好多在路上听到、看到的奇闻轶事。
“说起来回京的路上,小的又累又渴,远看着前面有片屋舍,连忙驱马靠近。可凑近了才发现全是断壁残瓦,竟是烧了个干净。没想到京城附近还有这样的地方,倒是稀奇。”
霍歆瑶举着酒杯,眼中闪过厌恶,嘲弄道:“没什么稀奇的,京中的凶宅也不过是死两三个人,便无人再问询。那地儿可是横死了上百的村民,如何有人去住,只能荒废下去。”
“哟,那是挺凶的。小的是渝州的,离京城远,倒是从来没听说过。怎么会死了这么多人,闹瘟疫了?”
“瘟疫。”霍歆瑶站起身,抬步上岸。招了招手,一旁的侍女小心的上前,擦拭着她的胴体。又取来干净的衣衫,仔细帮着穿上。
王阔跪着,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是个疯魔的虎妖,闯进村屠杀百姓,事情是陆朝君处理的,你若是实在感兴趣,不如去问问他?”
王阔心中咯噔,连忙道:“小的也没那么感兴趣,只是动了点儿心思,这才摆弄到您面前,看来小的这点儿心思是瞒不过您的,招笑了。”
“什么心思?”
“灵照寺的据点被毁了,小人一直没寻到更合适的地方,若那村子寻常人不会去,官家更不是不管的话,岂不是妙哉。离娘娘您也近,做事也更方便。”王阔直切正题。
霍歆瑶眉目微敛:“起来说话。”
“是。”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那地儿频繁出入容易被发现。”
王阔意有所指:“成了村镇就好了,有几户逃荒的人家就成。比如这几位侍人,不仔细看的话,着实是难以辨别究竟是傀还是人。”
“你不怕镇妖司的人摸过去,给你全端了,到时候可是要以死谢罪的。”
王阔笑的谄媚:“娘娘怎么会舍得,娘娘最疼爱我不过。再说了,祁晟如何能大的过陆都督去,而都督还不是要膜拜于娘娘的石榴裙下。镇妖司说是祁晟管,实则是陆都督在操手,那自然不会被镇妖司的人摸去。”
霍歆瑶坐在秋千上:“滑头。那位时姑娘的过往查的怎么样了?”
王阔一脸懊恼:“回娘娘,不是不好查,是无从查起。最早见到那位时姑娘,就是在灵照寺。她无父无母,就是连过所文牒都是祁晟请人给办的,像是凭空出现般。而且这女子着实是坏了我不少事,该死。”
他语气颇为不忿,像是恨极了。
霍歆瑶脸上没有笑意,摆摆手:“此事你不要管了,我自己来。我到底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人。至于那个村子,随你去搞。”
“是。”
待王阔退下,她招了招手,侍女乖巧的跪在地上,不发一语。素手挑起下巴,霍歆瑶开怀极了。
“果然还是半妖的妖丹好用,做出的人傀也比药人更听话。更重要的是——”她咯咯笑起来,“还不会跑,更不会乱说话叫我难堪,对不对呀。”
抬着头的侍女双目无神,下巴被掐出了红痕,细看去,隐隐约约和时媱有几分的相像。
霍歆瑶扭头看向旁边的太监,满脸的魅惑:“你回宫和皇帝说一声,最近就不回了,将这炼好的丹药送去,顺便告诉他,半妖的药效,要比纯妖的更温和,药效也更好,保长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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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禄公公,您怎么来了。”时媱快步走到前厅,心中确是十分奇怪。面上不显,惊喜道,“可是公主回来了。”
“回来了。”元禄比上次在平州见要和气得多,眉眼间多了几分宽松,客套了几句,递上帖子,“公主陪太皇太后在宝华寺祈福,见山上桃花开的旺盛,决定邀请各家贵女赏花。”
但这赏花宴,与其说是长公主的意思,不如说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她觉得李幼仪离京太久了,得和皇城中的人熟络起来,不要落单。
所以当时媱以平民身份推拒时,赵元禄继续道:“太皇太后也想见见姑娘,毕竟公主在她老人家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结交了位貌美心善的女子,说起话来就像夜莺那般动听。”
时媱听了脸红,知晓赵元禄不过是在恭维自己,但既然邀请了,就去吧。
左右自己现在无事,不如去看看,见识一下皇城里的宴席是什么样子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接过请帖,忐忑的问,“装束上可有要求,礼仪上是否需要多加注意。”
皇家宴席应该规矩挺多的吧,还有那些京中贵女,到目前她也只见过霍骄阳,还是个嚣张跋扈的存在。
元禄笑着答:“时姑娘是客,公主请的贵客,无需太过紧张,寻常衣物即可。再有就是宝华寺的山挺高的,穿的繁琐了反而不容易爬上去,姑娘可再带个侍女,跟在身边侍奉一二。”
他提点的尽责,又多说了几句其他,时媱十分感激,将他送出门。折身返回小院,祁晟正坐在外面等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看见你在前面和赵公公说话,便从后面绕过来的,是公主的宴请?”祁晟帮着斟了杯凉茶。
时媱:“是啊,去宝华寺踏青赏花。”狐疑的问:“你不知道?”
“我为何知道。”祁晟笑着问。
坐在他旁边,将帖子放在桌子中央:“你不知道,元禄公公能这么精准的将帖子送来这里。”
“自然是先送去府里,发现没人后,管家告知的。”祁晟笑意满满,“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和傅景修通气,他再和公主通气,最后将帖子送来吧。”
傅景修那厮的面子可没有那么大,还值得他告诉时媱的动向。
康乐长公主倒是确实喜欢时媱,不过究其原因,大概有三分是因为时媱帮着修复了她和傅景修的关系裂缝,揪出了杜嬷嬷那个吃里扒外的贼子。
“那是我想岔了。”讪讪的移开质疑的视线,再度叹气。
“不想去?”祁晟皱眉,“不想去拒了就好,我以为你会想出去走走。”
“不是不想去,就是不知道这赏花宴,请没请你的未婚妻呀。”时媱还是有些怵头面对那些花里胡哨的贵女,怕自己出错,故意拿话堵祁晟。
祁晟哂笑:“自然是请了。”
见时媱脸色别扭,明显带上了不高兴的色彩,继续道:“她自是要去的,赏花宴的帖子都送上门了,如何能不去,又是长公主亲自主持。只是这未婚妻在和她的夫婿闹别扭,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苦恼啊苦恼。”
时媱反应过来,立刻反唇相讥:“你的未婚妻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不如亲自去长庆侯府问问,到时候姐妹花一起给你答疑解惑,岂不是快哉。”说着,她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屋子里走去,脚下生风。
祁晟连忙上前,吃了个闭门羹。
摸了下鼻子,敲门:“好了,是我错了,你明知道我说的未婚妻是谁。”
时媱硬邦邦道:“不知道。”
“我知道就好。”祁晟笑着,从未见过时媱这般小女儿姿态,接着朗声道,“还请屋内未过门的娘子去床边看看,里面有我准备的礼物。”
屋内的影子影影绰绰,紧接着,站在门前的女子抬步向里走去,祁晟顺势打开旁边的窗子,溜了进去。
从后面拥住,笑着问:“是我给你准备的衣服,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