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一瞬间,男人一双深眸似曾相识。
“微西,好久不见!”这时,利亚姆率先开口朝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欧微西笑回,“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恭喜啊!”
利亚姆温和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谢谢!”
别说他和希里安笑起来真挺像的,不愧是两兄弟。
接着,他开始介绍起旁边的中年男人,“这位是我父亲,布兰登。”
利亚姆的父亲?欧微西心里一惊,那他岂不就是希里安的父亲?!
欧微西飞快扫了眼布兰登——
希里安的金棕色鬈发和湖泊般的绿眸几乎跟眼前的人一模一样。
“您好。”她赶紧礼貌地同布兰登问好。
布兰登身材高大,即便上了年纪气质却依旧出众,看得出年轻的时候绝对是大帅哥一枚。
正当欧微西踌躇着是否要自我介绍之际,一旁的利亚姆却开门见山地问她:“微西,其实我父亲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
“方便聊一会儿吗?”
欧微西大吃一惊,没想到布兰登竟是来找自己的——
她知道希里安先前同夏洛特取消婚约,最反对的便是布兰登。而他这次突然来找她,不知目的是什么。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同露易丝见过面了,露易丝不是还挺喜欢她的么。
想到这,欧微西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些,她估摸着布兰登应该不是来为难她的,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依然是在上次同夏洛特见面的那家咖啡馆。
但今天天气不似那天那般阳光明媚,此刻窗外寒风呼啸,玻璃窗哐哐作响。
方才刚到咖啡馆,利亚姆就说临时有事要先离开。欧微西知道他是想留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给她和布兰登。
咖啡馆内,欧微西同布兰登面对面坐着。她端起咖啡轻啜一口,悄悄抬眸看了眼对面的人。
之前总听希里安谈及他父亲,她想象中应该是一幅和蔼可亲,总是笑眯眯的样子。但现在亲眼见到本人,他看上去却是一幅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
气氛微微凝滞,欧微西咽咽口水,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这时,布兰登突然开口,在对面问她:“听说希里安送了你一匹马?”
布兰登一张嘴,欧微西就知道完蛋了——
或因布兰登是老一辈的爱尔兰人,他说话时的爱尔兰口音极重,语速极快。
欧微西不禁为接下来的谈话感到担忧,她惴惴不安地点头:“是的。”
她不知道布兰登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孰料布兰登闻言,却直摇着头用怒其不争地口吻说:“我一直教育希里安,身为农场主,必须优先考虑农场的经济效益。”
“像他这样感情用事,将来如何成为一名农场主。”
此时欧微西竖起耳朵,大脑飞快运转着,努力跟上布兰登说话的节奏。
“不好意思,”听见希里安被批评,欧微西忍不住维护他,“您身为他的父亲,仅仅因为一匹马就这么评价希里安,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并且Luna也一直养在农场,您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欧微西知道农场经营讲究盈利,但是农场里有这么多动物,光一匹马驹怎么会影响农场收益。仅仅因为这件事就如此评价希里安,是不是太过了?况且他还是希里安的父亲。
“希里安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学习农场经营,他不想让你失望。而您呢,却在希里安小的时候,把他最喜欢的一只小猪送去屠宰厂。”
“您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吗?您知道他难过了很久吗,这对希里安来说会不会不公平?把那只小猪留下并不会造成很大的损失啊。”
欧微西不禁开始为希里安打抱不平。
这话说完,她本以为布兰登会有所触动,但没想到他却只淡笑了下,反问道:
“不公平?”
“你知道吗,我和希里安同样热爱动物,农场里的每一只动物我都喜欢。”
“你刚才说,我为了一只动物就不近人情。但是,农场本就是由千千万万只动物构成的。你光留下这只动物,那对农场里的其他动物来说,难道不是也是一种不公平?”
“还有,请问你是素食主义者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你这样对地球上被其他被食用的经济动物而言,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公平?”
“农场经营需要付出无数心血,农场主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商人,光靠感情和仁慈可是没办法管理农场的。”
布兰登的语气仿佛在嘲笑欧微西的无知,他继续说:“你说我仅仅为了一匹马就责怪希里安,那请问你知道这匹马的价值吗?”
紧接着,在听见布兰登口中的数字后,欧微西顿时惊住——
她没想到Luna的身价差不多可以买一辆名贵豪车了。
“如果它经过训练,用于赛马或马术,价格还会翻番。这些费用可以维持农场好几个月的支出。”
听完布兰登的话,欧微西瞬间沉默下来。
布兰登面无表情地望着欧微西,语调平静无波地继续说着:
“前段时间露易丝告诉我她见到你了,她挺喜欢你的。”
“或许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但是——”
布兰登接下来的话让欧微西的心揪了起来。
“你从小是在中国的城市长大吧?那你肯定不了解农业,也没经历过乡村生活,你将来能适应枯燥无味的农场生活吗?”
“况且希里安来自天主教家庭,”说到这,布兰登顿了顿,语气变得深沉,“我一直希望他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天主教女孩。但我听说中国人普遍没有宗教信仰。”
“我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在我看来,没有信仰是一件可怕的事,一个没有信仰的女孩子…”
欧微西紧抿着唇,布兰登的话像是一颗颗子弹击中她的脑神经,自尊心让她一股气直冲脑门。
还未等布兰登把话说完,欧微西就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再说她可就要生气了!
要是对面换个人,她可能真的会同对方好好理论一番。但对面的人是希里安父亲,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欧微西咬咬牙,僵直着背脊同布兰登沉声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有考试,急着复习,就先走了。”
说完,她礼貌地鞠了鞠身,便匆匆转过背离开。
欧微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咖啡店的,她在门前大口呼吸,冷冽的空气刺得她鼻腔发涩。
而后她缓缓走到路边,脑中开始回放着布兰登方才的话语——
一个没有信仰的女孩…
她不理解,难道没有宗教信仰就是可耻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没有宗教信仰在她看来,并不等同于没有信仰。
所谓信仰,它本是一个很广阔的词,而宗教信仰仅仅是其中一个分枝。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给自己的信仰定义,可以信仰爱、善良、科学、理想和奋斗…信仰一切一切美好的事物,为什么非要相信神明才叫有信仰?
大千世界有无穷无尽、各式各样的神,耶稣、圣母、安拉、佛祖…
如果非要说神,那么于她而言,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她就是她自己的神!
晚上回家,走到楼下,欧微西看见高诗月和杜晨宇在街边打闹。
路灯下,杜晨宇故意扯了扯高诗月的发丝,高诗月娇嗔地打了下他肩膀。
欧微西想起上次杜晨宇说他本来是想留在爱尔兰的,但因为高诗月想回国,所以他决定和高诗月一起回国,妇唱夫随。
望着不远处两人的甜蜜模样,欧微西不禁思考起她和希里安之间的关系,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了一条更为难走的人生道路呢?
/
第二天,欧微西陪希里安在家看网球。
欧微西并没有告诉希里安昨天发生的事。她知道依希里安的性格在知道这件事后,肯定会去找布兰登,她不想因此影响他同布兰登的关系。
此时希里安看着电视上的澳网比赛,一脸兴奋地对她说:
“微西,有个中国选手好厉害啊,去年法网就击败了之前的冠军崭露头角,今天发挥又很出色!”
“谁呀?”欧微西对网球并不了解。
“叫ZHENG QINWEN,你知道吗?”
欧微西看了看屏幕前这个小麦肤色,眼神充满坚韧的女生,打开谷歌搜了下,了解到这个选手的中文名叫郑钦文。
欧微西之前没听说过这个选手,又加上心里揣着事,她兴致不高地摇摇头,“不知道。”
见欧微西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希里安以为是因为她对网球比赛不感兴趣,“你是不是看困了?”
“要不然我们看个日本动漫,你不是喜欢《哈尔的移动城堡》吗?”
“不用不用。”欧微西连忙摆手,“你看你的。”
但希里安还是把《哈尔的移动城堡》调了出来。
电影开始,屏幕背景变成天蓝色,上面出现胖乎乎的龙猫卡通形象。
两人窝在沙发上看了起来,Izzy和猫咪老师懒洋洋地趴在脚边。
虽然欧微西已经翻来覆去把这部电影看过不下十遍了,但每次看她依旧感到温暖。
电影最后,阳光明媚,绿树成荫,小孩马鲁可和狗狗茵茵在花园你追我赶,荒野女巫躺在一旁晒太阳,哈尔和苏菲拥抱彼此眺望远方,哈尔的城堡在空中荡漾着欢声笑语,飞向远方…
第一次看《哈尔的移动城堡》的希里安激动不已。
“微西,”他一把抱住欧微西,眼睛亮晶晶地说,“你好像电影里的苏菲啊,善良又勇敢!”
欧微西疑惑:“我勇敢?”
“是的,”希里安笃定地点点头,“你忘了你之前救Izzy的事吗?”
听希里安一说,欧微西这才想起前阵子的某天,希里安有事去牧场,留她自己在别墅。
突然,她听见一阵狗狗哀嚎声在花园响起。她跑到花园一看,瞧见方才还趴在地上晒太阳的Izzy此时却躺在地上,嘴巴一张一闭地喘着粗气,嘴角不停流淌着口水,喉咙发出虚弱的呜咽声。
与此同时,它还不停地用前爪挠自己的脖子——
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欧微西忙给希里安打电话,他没接,这可把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因为她知道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被异物卡住后的急救时间只有几分钟而已!
欧微西回忆起之前在网上刷到的宠物海姆立克急救法,她站在Izzy后面,尝试把它的身体立起来。
但Izzy毕竟是一条牧羊犬,对于身高一米六八,但体重还不足一百斤的欧微西来说,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终于,她使出吃奶的劲将Izzy从身后抱起,然后双手环抱住它的腹部,用力往上快速挤压。
Izzy一边吸气一边轻咳。
在欧微西持续挤压十几秒后,Izzy忽地“呕”一声,吐出一坨东西。
她连忙上前一看——是一团碎木块,木块上裹满了黏腻的唾液。
欧微西不禁感到后怕,要是自己再晚几分钟行动,说不定Izzy就窒息死掉了!
“还有,”希里安继续说着,“ 之前我们逛街你突然看见有人在偷老奶奶手机,你立马站出来喝止了他。”
“还有那次,你看见一只受伤的小猫差点被车撞到,你直接跳下车救它…”
听着希里安如数家珍地诉说着这些事,欧微西无边的感动和温柔在心中翻腾。
她把脸别到一边,怕希里安看见自己没忍住的热泪。
过了半晌,欧微西恢复好情绪,她笑着打趣他:“那要是我像苏菲那样变成了老太太,你还是喜欢?”
“当然,你变成老太太我也喜欢!”希里安把下巴搁在欧微西肩膀上,凑近她脸颊,用狗狗眼盯着她,“那我也要变成老爷爷,然后牵着你一起在农场散步。”
然后,他开始耍赖一样地在她的背上滚来滚去。
她躲开,他又黏上,她再躲,他又蹭过来。
一阵熟悉又温暖的青草香钻入欧微西的鼻腔,莫名地,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把她内心的不安给驱散开了。